爬樹
江頭村近來流行一項新穎的社交活動:爬樹。
全村一百二十號人,有近三十號人喜歡爬樹,其他九十號人則喜歡搓麻將。
活動一般在下午三點舉行,地點在村委會旁邊的園林廣場。
小王和小張是這項活動的主要發(fā)起人,他們倆同年出生,爬樹這門技能是打小就培養(yǎng)起來的,已經(jīng)訓(xùn)練了二十余年。
為了讓其他二十八號人在活動中玩得開心,王、張兩人總會先帶個頭,在樹上表演幾個滑稽的小節(jié)目。
首先表演的是小王,他擅長倒著爬:頭朝下,腳朝上。
廣場一共有三十六棵樹,一半柏樹,一半松樹,樹的直徑以接近一米的居多。
二號樹是小王的專屬樹。爬樹之前,身后起哄聲不斷,掌聲如雷。
小王擼起袖子,搓搓雙手,先在原地騰空翻轉(zhuǎn)熱身,然后唰地一下像牛皮糖一樣黏在樹的根部。
腰部騰挪,調(diào)整呼吸節(jié)奏,臉蛋倒是脹得通紅。
他在三米高的枝椏上表演雙腳放空式倒立,時而在空中交叉或者彎曲雙腿。這一招在爬樹活動中通常叫做:空撒。
隨后表演的是小張,他喜歡背向爬樹:背對著樹干,然后利用四肢的力量蛇形向上爬。很快兩人就處在同等高的位置。
“小王說,今天要給大家表演一點不一樣的、刺激的節(jié)目,快大半年了,也該換點新花樣了?!毙堖汉戎f道。
“什么樣的節(jié)目啊?”樹下有人問。
“小王你表演吧?!毙埑⊥鹾霸?,然后回答樹下的人說,“撒空神技!”
所謂撒空神技,就是在空撒的基礎(chǔ)上,只用一只手抓住樹干或枝椏表演雙腳放空式倒立。
“準(zhǔn)備好了嗎?”小張喊。
“準(zhǔn)備好了!”樹下應(yīng)和。
小王先是一陣膽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表演過這么高難度的動作。仔細(xì)一想,他又一陣竊喜,因為半年以來村里的人都看慣了自己的常用伎倆,終于有一個機會讓大家投以崇拜的眼光,可謂機不可失。
“呀!”小王大喊一聲,放開右手,把全身的重量壓在左手上。左手沿著枝椏低速旋轉(zhuǎn),仿佛一個秋風(fēng)中的風(fēng)車。
“還能再快一點嗎?”小張繼續(xù)起哄。
“對呀!再快一點嘛!”樹下應(yīng)和。
小王見況,加快自己的旋轉(zhuǎn)速度,暈乎乎的腦袋淹沒在樹下人群的歡呼聲中。
此時,其他二十八號爬樹愛好者相繼選中自己的專屬樹,一個個地溜了上去。
他們在樹上有說有笑,談人生、談理想,談搓麻將以外的其它一切事物。
他們就在樹上建立感情、加深感情,舍不得黑夜的來臨。
在黑夜的微弱的燈光之下,喜歡搓麻將的九十號人興致勃勃,同樣有說有笑。
小王卻始終旋轉(zhuǎn)、旋轉(zhuǎn),年復(fù)一年,直到三十八歲……
三十八歲那年,小王碰到一個來村里旅游的貴人,把他帶到了一座大城市。小王在大城市表演爬樹時,找到了一個小他十歲的不喜歡爬樹的對象,從此安定下來,告別了賣藝生涯。
而其他人,一直在這個窮困的地方,重復(fù)著自己的技藝,始終走不出社交的大門。
小王的人物雕塑矗立在二號樹旁邊,每到下午三點,樹上小孩子掛上去的風(fēng)車時而隨風(fēng)轉(zhuǎn)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