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春韻】血染地瓜的慘案(小說)
“鞠栓他媽,昨個半夜里,貓到德福猴子家里炕頭上去了……”
“鞠栓他媽貓到德福猴子家里炕頭上去了……”議論的唿哨聲,被三伏天東泊湖鏡面上,燥熱的撕裂和撞擊蒸騰起來的水霧,一刻不停地在旮旯灣不到巴掌大的地方蒸騰,蔓延。把每個街巷都浸蔓堵塞擁擠的有點水泄不通。還沒等什么能人過來揮灑其三頭六臂的武藝進行驅(qū)趕,它們就和夏夜東泊湖面的水蒸氣一起,穿過旮旯灣四周密林當(dāng)中的空隙,散發(fā)、逆漫,也向著旮旯灣周邊很遠的外面,不斷地逆蔓、伸延著……
旮旯灣人賢惠,賢惠的能創(chuàng)作場景。而且創(chuàng)作的場景表演起來,也不厭其煩,千倒萬緒。鞠栓他媽貓到德福猴子家里的這個議論片段,傳的唿哨、描的形象、述的動人。不管是陌生人穿過屯子,還是在屯子外面的四周轉(zhuǎn)悠,都保準(zhǔn)會被議論的呼哨,把兩只耳朵灌得滿滿、塞得蕩蕩,而且還得直格地往外邊流淌……
鞠栓家住在旮旯灣靠西上坡北面的高門臺上。是旮旯灣村舊社會最有名的大地主瞎文玲家,專門用來招待親朋的客務(wù)廳房。分廳、廂、灶、伙的正方井字形的建筑結(jié)構(gòu)。在舊社會,是旮旯灣村最氣派,也最讓人望而卻步的最有實力的地方。不過,現(xiàn)在不行了?,F(xiàn)在除了院墻塌落的參差不齊以外,再就是原先扎摸齊整的墻縫都已脫落,變成了等在這里的耗子們,用來作為活動的場所和湖面蒸騰的水汽和山林穿行的細風(fēng),方便串門溜達的通道。
濃霧加上樹木的密擠,遮擋了躍上山頂?shù)奶枺邌莸貫⒊霰緛砭筒欢嗟墓饩€,使得當(dāng)年氣派一時的鞠栓家里的窗戶,現(xiàn)在因糊著廣告的畫報紙,密咋的沒顧得上透進一星半點的光線。
然而,盡管到處都被光暗霧密籠罩包裹著,卻沒能擋住早起的那些旮旯灣村的那些咬文嚼舌頭的村民,發(fā)出議論:“鞠栓他媽貓到德福猴子家里的炕頭上去了”的呼哨聲,一刻也不停止地直往鞠栓家住的上漏雨下透風(fēng),已失去往日威風(fēng)的客務(wù)草房子里鉆。
旮旯灣人少地兒小,又沒有多少可興興的新鮮事情……所以,鞠栓他媽鉆到德福猴子家炕頭上的議論呼哨聲,無疑像聯(lián)合國制裁美利堅的重大事情而轟動的逆蔓轟烈……從早上太陽剛漏出半個屁股,睜了半只眼睛的時候開始,就被早起于麻雀的那些快嘴的旮旯灣人兒,用嘴巴當(dāng)成了沒有通電的土廣播,不到抽一袋煙的功夫,就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當(dāng)成騷狐貍發(fā)騷情的事情進行了添油加醋,傳播的浮泛洋洋……并使其長出了枝杈、芽葉……一直竄的像各家各戶做飯燒火,煙囪里冒出的濃煙一樣,在旮旯灣巴掌大的村落上空,散發(fā)、傳播到旮旯灣村外的各階層社會。
大清早上,鞠栓他爹榆木嘎達,起來的并不算晚,他把兩只永遠睡不醒的水泡眼,使勁地扒拉開兩條細縫,掃了一眼自己起來的左右,見自己從記事時候起就在一起的老婆散性花,和從來也不起早的兒子鞠栓,兩人都不在炕上……心里雖然納悶,卻也并不著急,他先裝上了一煙袋鍋子自己擺弄拿手的旱煙葉子,擦著火吸著嗆的咳嗽了兩聲,使勁的在嗓子里發(fā)出一種像拉風(fēng)箱式的呼嚕聲中吸完以后,又用白天撿到的廣告紙卷起一個很大的喇叭筒子,然后裝滿雖不正宗,卻味道純正的旱煙含在嘴里里,憑著自己心領(lǐng)神會的感覺,利用煙袋鍋子里的余火把喇叭筒子里的旱煙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才戀戀不舍地卡掉煙袋鍋子里的煙灰,開始了他吞云吐霧的絕技。這樣,他一直表演到整個屋子里都布滿了煙霧,而且把自己的兩只水泡眼灌滿的沒地方盛了,才不得不拉開了已變成古董的菱花木門,來到了三面進風(fēng)上面見天的庭院……他先毫無目的地在坍塌的參差不齊的四方井院轉(zhuǎn)了兩圈。然后來到約克夏殼郎豬圈的旁邊,拉過豬食筲來到豬食槽子近前蹲下……一邊往圈里約克夏的豬食槽子里邊添食,一邊嘴里含著從不離手旱煙袋,集中精力的兩眼瞅著約克夏克朗豬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爻允硨に迹?br />
“等這頭約克夏殼郎豬出欄了,給好打扮的散性花置辦一身跟得上形勢的花衣裳,省得她整天看到別人家有好吃的嘴饞,看到別人家有好穿的眼饞……”
榆木嘎達這樣想著,抬頭看了看竄到半空的太陽自言自語的冒出一句:“又到哪里去野了,還不回來做飯,再晚了就耽誤了上工的時間,長著兩只色眼的狗隊長是要罰扣工分的……”榆木嘎達這樣想著,又點上了一煙袋鍋子旱煙,還沒有擦著火點著,一個帶著箭頭呼哨的聲音,還沒見到人影,就從院墻到處能鉆過貍貓的縫隙里邊冒出來,又穿過榆木嘎達眼前沒有散開的流動煙霧,嗡嗡錚錚鉆進榆木嘎達已經(jīng)變聾的耳朵……
“散性花鉆到德福猴子家里炕上的被窩里……你們知不知道?”
這第一個趕到鞠栓家說這件事情的,是鞠栓他的本家三奶。姓蔡,人們都叫她——老蔡幫子。
老蔡幫子是瞎文玲二枝的弟妹,人有點懶,只有一樣傳話比別人行,慣誰也比不過她……
“哎呀呀我的祖宗們呀,一個個都是該挨千刀的,咋聽到這么作孽的事情,還沉得住氣無動于衷呀,你們是靜等著人家欺負你們不成嗎?丟人吶,丟死人了呀……”
老蔡幫子嘴上蹦出的字兒比腳還快,人還沒走進院子,尖尖的嗓音就像尖利北風(fēng)當(dāng)中的唿哨,不拿彎的竄進院子里來。蹲在豬槽旁邊的榆木嘎達,豎起兩只勉強能聽到雷聲的耳朵,還沒弄清楚老蔡幫子話里說的是怎么一回事情,就被進到院子里來的老蔡幫子,在他的屁股蛋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腳。
“咋?”
榆木嘎達透過眼前飄起的煙霧,使勁地瞪著兩只水泡眼睛,瞅著從來看不起自己的鞠栓他三奶,心里打怯地敲起了貨郎鼓。看到老蔡幫子怒氣沖沖走進來的樣子,他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地眨巴了兩下兩只永遠也睡不醒的眼睛,朝著鞠栓他三奶老蔡幫子問道:
鞠栓他三奶老蔡幫子不稀操理鞠栓他爹這個名副其實的榆木嘎達,而是徑直沖進了正房東間,鞠栓他奶,散性花娘家和婆家的雙重媽——散小三三的炕上沖了進去。老蔡幫子沖進散小三三的正屋里間以后,見到散小三三還在被窩里躺著……便撂胯使勁把海蜇屁股拎到炕上,然后一曲大象腿盤腿撘腳地往炕沿上一坐,就在躺在炕上的鞠栓奶散小三三的耳根子上方,也不管是睡是醒地帶著哭腔數(shù)落開來……
老蔡幫子根本看不起散小三三,她想當(dāng)年本來是她多擺哥瞎文玲家里的一個使喚丫環(huán),只因為生的唇紅齒白,模樣長得又俊俏,又會賣弄騷情舞弄得天獨厚的水蛇腰,纏的她多擺哥瞎文玲,暗地里和她生了閨女散性花以后,被納做了小妾……老蔡幫子家過的不如瞎文玲家,解放前是這樣,解放后更是如此。特別是散性花做出的那些騷猩事情,老蔡幫子就更是不把他們當(dāng)人看待。只有在傳嘴拉舌的時候沒有了聽眾,她才想起把她們團結(jié)為傳播的對象。
老蔡幫子在散小三三的炕沿上坐著搖晃了好長時間,才一語雙關(guān)的蹦出一句:
“好處沒學(xué)會,壞處她咋跟娘胎里就能帶出來那個像……有一個親親的哥哥摟著睡覺還不過癮,還要深更半夜地,跑到?jīng)]老婆的野漢子家里發(fā)騷灑情……”
老蔡幫子的話,就像帶著海腥臭味的腥糞,直熏得散小三三喘不過氣來渾身打顫。并且一個人躲在被窩里,蒙著頭顫抖的四肢都漸漸地開始發(fā)起涼來,她在老蔡幫子面前,極力地想咬住磕磕碰碰的咯咯直響的牙齒。卻再怎么用力,也沒又做到……老蔡幫子可不管這些,她老是在喋喋不休地說著鞠栓他奶奶肚子那地兒:“偷漢子的基因太旺盛了……”散小三三聽了,真想猛地坐起身來,起來扇老蔡幫子兩個響亮的耳光子……
她知道,老蔡幫子這是在罵自己,因為散性花的確是自己勾引瞎文玲,未婚先孕而生下來的被生子。不單單是經(jīng)常到德福猴子家里去勾引他,而且勾引榆木嘎達之外的所有男人,是散性花生下來就有的特異本能。再加上解放以后成分不好,瞎文玲和大老婆生的‘榆木嘎達’找不到對象,而自己和瞎文玲生的‘散性花’也沒人稀要。這樣彪漢娶傻女,傻女釓彪漢,就成了天經(jīng)地義的省事事情。
突然,老蔡幫子把手伸進隨著散小三三顫抖的被窩里,一把抓起被窩里散小三三配合顫抖的右手腕,發(fā)覺冰涼的有點扎人,好像突然大發(fā)慈悲可憐似得喊道:
“看看被掠待凍的,手指頭都硬厥的像雞爪子了……鞠栓他媽沒給老人揍飯吃莫……?”
鞠栓他三奶,老蔡幫子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不像是在對著被窩里鞠栓他奶奶散小三三在說話……她在大呼小叫的時候,把脖子仰得老高,而且也是直沖著站在門口外面立著不動,鞠栓他爹榆木嘎達在吼叫。
“我起來的時候,就沒見著她的人影……”從院子里傳來榆木嘎達從渾厚不清的嗓音里,被特別像點著了的關(guān)東煙葉子嗆的沙啞的說話聲音,那股渾厚的爺們勁不像是出自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之口,而是象從挨了千刀的耕牛嘴里發(fā)出來的撕裂慘叫一樣:“不要著吃,她就不主動給添……”
“你就不能揍她幾回?”
鞠栓他老蔡幫子三奶在氣洶洶地沖門外吼的時候,散性花甩著兩個丟丟當(dāng)當(dāng)?shù)拇竽套优芰诉M來……看到老蔡幫子三奶盤腿撘腳地坐在自己雙重母親的炕上,就知道她這是又來嚼自己的舌頭。就氣不打一處來的冒出一句:“揍她幾回?你問問他敢嗎?”鞠栓他老蔡幫子三奶一見散性花這副架勢,正思磨著怎么樣溜走,見散性花一扇門似的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就欺軟怕硬地打圓場說道:“我這也是咸吃蘿卜炒沒瓤的蛋……”說話間,老蔡幫子看到散性花兩腿叉著,雙手叉腰的架勢,生怕顫抖地把她胸前的那一對大奶子顫掉到地上跌碎了自己付不起責(zé)任……趕緊把菜肚子圓體魄鐵道門框上,緊貼著門框悄悄地溜出門外……因為她知道:散性花那對碩胖的大奶子,如果真的顫掉到地上肯定會摔成一破狗屎的熏人,就憑著她好吃懶做的那點家底,是無論如何也賠償不起的。
老蔡幫子走了以后,高門臺屋里靜了許多,突然散性花冒出一句:
“沒了我你們就不用吃飯了……”等了不到半擔(dān)煙的功夫又冒出一句:“爽死不吃就都不吃吧,別光等著我一個人伺候。”
這一天,榆木嘎達干活出勤倒是沒晚,只是一天都在出勤不出力的磨洋工。而且還是不是一會喝水,就是一會撒尿。被生產(chǎn)隊長罵了好幾回……也是在這天夜里,鞠栓拿著一個很大的生地瓜,跑到街上去啃……別人看到他啃的地瓜和手上都沾著血,就問他:
“鞠栓,你怎么把地瓜都染成了紅色?”
鞠栓看了看手,又看了看地瓜傻笑著說道:“他們不做飯,玩游戲……奶奶贏了,爹媽趴下。我也玩游戲,我玩贏了,奶奶趴下,嘻嘻嘻,就得吃染紅了的地瓜了……”
在場的人們聽了納悶,有好事者就跑去觀看。還沒等跑去觀看的人出來報信,就聽到驚嚇的怪叫呼喊的聲音,就從高門臺鞠栓家的正房傳出,先驚動了整個旮旯灣村民,村治保委員知道以后,急忙跑過來封鎖了現(xiàn)場……等到警察和法醫(yī)過來勘察鑒定以后說道:
“朝里朝外躺著的兩個中年人,是被已死去的老年婦女所殺……至于年老的婦女被誰殺死?,F(xiàn)場的第四個兇手握刀的兩手都沾滿了泥巴,很難準(zhǔn)卻辨認出手印來……”
這時人們才想起了鞠栓,于是嚷道:“鞠栓!可也是,鞠栓他上哪兒去了?
等到人們分頭找到鞠栓的時候,他正在德福猴子家里……兩只血手死死地抓住德福猴子衣服的后襟嚷道:“你不給我好東西吃,我就不讓我媽后晌來到你家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