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共棠梨煎雪(小說)
青鯉來時遙聞春溪聲聲碎
嗅得手植棠梨初發(fā)輕黃蕊
待小暑悄過新梨漸垂
來邀東鄰女伴擷果緩緩歸
舊歲采得枝頭細雪
今朝飄落胭脂梨葉
輕挼草色二三入卷
細呷春酒淡始覺甜
依舊是
偏愛枕驚鴻二字入夢的時節(jié)
燭火惺忪卻可與她漫聊徹夜
早春暮春酒暖花深
便好似一生心事只得一人來解
歲歲花藻檐下共將棠梨煎雪
自總角至你我某日輾轉(zhuǎn)天邊
天淡天青宿雨沾襟
一年一會信箋卻只見寥寥數(shù)言
雨中燈市欲眠原已蕭蕭數(shù)年
似有故人輕叩再將棠梨煎雪
能否曉得
你一路而來的半生風雪
南加州四月午后的陽光暖暖的,風也柔柔的,合著《棠梨煎雪》清新的節(jié)奏,張建和蘇寧手拉著手說著時光,說著歲月,說著從前。眼前的草地似乎是一塊巨大的熒屏,正在剪輯著一段歷史,一個古老的故事。
空襲警報又起,本就面目全非的山城又要面臨新一輪轟炸了。一些人躲進了防空洞,還有更多的人來不及從家里走出來,或是放下手中的工作,又或許還在急匆匆的趕路之中,就這樣暴露在鬼子的轟炸視野中。本已經(jīng)風雨飄搖的山城,在硝煙和火焰中更加殘破凄零了。炸塌的房屋下不知埋著誰家的父母或是兒女,又或是誰家的丈夫和妻子。戰(zhàn)火紛飛中生存下來的是幸運的,死去的也是幸運的,最大的不幸卻是那些在轟炸中受傷的人們,本就凄慘的生活再雪上加霜,可讓他們怎樣面對。
炮彈的硝煙和火光和著炸塌的房屋騰起的煙塵彌漫著山城。張建所在的連奉命協(xié)助當?shù)氐募t十字會組織救護傷者。張建和幾個士兵在一處廢墟下連續(xù)救出幾個受傷的百姓,紅十字會的醫(yī)護者和當?shù)厥嫜排訋煼兜膶W生對傷者進行簡單處理后,送往個個醫(yī)院進行救治。幾名士兵都幫著抬擔架去了,最后一名傷者被抬走之后,張建剛想轉(zhuǎn)身離開,卻看見廢墟下嘶嘶的冒煙,張建知道那是轟炸時沒有當時爆炸的炮彈,張建轉(zhuǎn)身剛想跑,卻看見身后還有一個女生愣愣的站在那里。張建來不及多想,拉起女生的手就拼命的跑,那個女生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情況,開始還想掙脫,但是張建賺得太緊掙脫不了,女孩沒辦法只有跟著張建拼命的跑,一聲巨響,炮彈爆炸的氣浪將張建和女孩掀出很遠。
當張建和女孩醒來時已經(jīng)在臨時搭建的醫(yī)院里了。因為張建反映的及時,跑的快,張建和女孩只是被炮彈爆炸的氣浪掀翻震暈,沒有受傷。
張建先自我介紹,我是張建,是山城駐軍某連連長,當時由于情況緊急沒時間解釋,還請小姐原諒張某的魯莽。女孩回想起當時的情況,是人家救了自己的命,還有什么好埋怨的。于是大方的自我介紹:我叫蘇寧,是山城舒雅女子師范的學生。雖說張建和蘇寧兩個人也算過命的交情了,但當時的情形沒有給他們太多的交流的時間,兩個人又投入到各自的生活之中了。
張建每每在閑暇之余總會想起蘇寧那清甜的嗓音,清純的面容,嫻靜優(yōu)雅的姿態(tài),每一次的咀嚼都是回味無窮。張建只知道她叫蘇寧,是山城舒雅女子師范的學生,其他一概不知。張建也試圖去舒雅女子師范去找蘇寧,但是由于戰(zhàn)事緊張,學校早就關(guān)門了。最后張建動用父親的關(guān)系打聽到蘇寧是有名的學者蘇抒的獨生女兒,現(xiàn)在正在山城的紅十字救助站幫忙。
張建有意的制造了與蘇寧一次次偶遇,兩個人漸漸相熟,相知,相戀。
戀愛是浪漫的,戰(zhàn)爭的時局是殘酷的。隨著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深入,山城已經(jīng)風雨飄搖,淪陷只是個時間問題。
蘇舒老先生原本是想隨著親友一起南遷的,可是接到了美國老友發(fā)來的邀請函,就決定舉家遷往美國。
張建的父親身為地方駐軍自然要奉命守城。原本張建的媽媽就不同意自己的兒子從軍,但是丈夫張忠和兒子張健的想法她也無法左右。整天的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隨著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推進,山城的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張。
張建和蘇寧約定年年棠梨煎雪時節(jié),就是相見的時節(jié)。
離別的車站,擁擠的人群,漸行漸遠的火車,拉開了一對有情人的時空距離。這一別山長水遠。
大洋此岸和彼岸開始還有書信的往來,但是隨著國民黨軍隊的戰(zhàn)敗,撤退;戰(zhàn)敗,撤退,不時的轉(zhuǎn)戰(zhàn),連接著張建和蘇寧兩個人的書信很難送達到對方的手上,兩個人的聯(lián)系終于中斷了。
蘇寧一家在南加州安頓下來了,父親蘇抒在一所大學任教,蘇寧也在這所大學上學,跟隨父親一起做學問。心底對張建的擔心和思念之情都化作筆尖下的文字,涓涓而流,清婉,幽深,別具一格。
國內(nèi)戰(zhàn)爭的時局也通過報紙傳到大洋的彼岸,蘇寧時時的關(guān)注著國內(nèi)的時局。
張建的父親張忠奉行著上級的命令一撤再撤,雖說仗打的窩囊,但是卻保存了實力。還時不時的接到剿共的命令,張忠每次都以最小的摩擦完成任務(wù)。到抗戰(zhàn)勝利時,張建的父親已經(jīng)是師長了,但同時也埋下了國民黨高層對張忠?guī)熼L懷疑的種子。
為慶祝八年抗戰(zhàn)勝利所燃放的爆竹的縷縷煙絲還沒散盡,內(nèi)戰(zhàn)又爆發(fā)了。張忠所在的師奉命開上了內(nèi)戰(zhàn)的前線,打日本人官兵一致同仇敵愾。但是掉轉(zhuǎn)槍口打中國人,讓原本就對國民黨當局很不滿的張忠對黨國的忠誠更加打了折扣。
國共戰(zhàn)爭進入轉(zhuǎn)折狀態(tài)后,國民黨為了防止一些親共將領(lǐng)反戈,對張忠等一批將領(lǐng)采取了制約措施。
張建作為張忠將軍的獨子和母親被國民黨特務(wù)軟禁,成為制約父親的籌碼。大半個中國都已經(jīng)解放了,時局漸漸明朗,張忠將軍作為父親還在為了妻兒苦苦掙扎。
與中共的幾次秘密接觸,雖然相談融洽,但是妻兒還在國民黨特務(wù)手中,中共方面正在盡全力營救,但不幸的是國民黨特務(wù)那邊已經(jīng)知道了張忠將軍在和中共接洽,便秘密的將張建和母親送去了臺灣。
張忠將軍被告知妻兒已經(jīng)到了臺灣之后,徹底絕望了??墒歉赣H卻再也不想為腐敗的國民黨政府賣命了,解放軍圍城,父親吩咐手下的將領(lǐng)起義。看著國民黨的軍旗緩緩下降,父親心中釋然了,他沒有做民族的罪人。可是張忠將軍的心中糾的很疼,因為父親選擇了民族大義就要犧牲自己的妻兒。當八一軍旗冉冉升起的時候,歡呼聲一浪接著一浪,父親欣慰的笑了,舉起手槍,父親倒下了,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生而讓遠在臺灣的妻兒本就多舛的命運再添霜雪。這也是父親最后能為妻兒做的了。
張忠將軍為了大義選擇離去了,張建和母親也就沒有了政治上的利用價值,但是臺灣的國民黨當局還是實時監(jiān)視張建母子兩個的一切,張建母子兩個被告知不許離開臺灣。
張建母子兩個過著被監(jiān)視的平常人的生活。生活雖然艱苦蒼白,但是張建心中的愛與思念是支持生存的最大力量。
年年棠梨煎雪時節(jié),只有回憶,沒有音信。
中美建交后,蘇寧回山城的大學講學,同時托當?shù)卣蚵爮埥〉南侣?,得知張健四八年就被秘密送往臺灣了。
蘇寧作為一個學者,講學去了臺灣,托人多方尋找,終于找到了張建。這時的張建,母親因病已經(jīng)去世了,生活還是受到限制。蘇寧托人想把他帶去美國生活,但是國民黨當局不允許。
一個月的講學完畢后,蘇寧只能獨自回美,張建還得在臺灣監(jiān)視居住。蘇寧每年都來看張建一次,以講學的名義。每年都是棠梨煎雪的時節(jié),見證著兩人最初的誓言。
歷史的車輪不斷的向前駛?cè)ィA級的仇恨和人為的界限在逐漸的模糊淡化。經(jīng)濟的全球化讓固執(zhí)的黨派之爭也不得不放棄前嫌。臺灣的反共情緒也在慢慢的淡化,兩岸三通逐漸回暖了幾十年的僵局。張健也不再被監(jiān)視居住有了人身自由。蘇寧再一次來臺灣講學時,張建辦了移民,他們一起去了美國。
他們攜手一起回到最初相識的山城,當年的少男少女已經(jīng)是白發(fā)斑斑的翁媼。和煦的陽光下,城市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的狼藉,風聲中偶爾蕩來的絲縷音樂聲,柔柔的,安靜的,再也找尋不到當年的影子。那段硝煙的日子也像老的黑白照片一樣在漸漸的泛黃。只是在不經(jīng)意間在哪個角落殘存一點碎片。也將被歲月的塵埃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