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我是誰(小說)
他好似一尊神秘威嚴的大佛,我好比一條搖尾乞憐的野狗。
他的雕像屹立在城市中央,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甚至一度成為這座城市的名片。
他是天生當官的材料,如今混得更是風生水起官運亨通,有多少人恭維他,巴結他,恨不得把他當成爺爺,不,不不,是當成祖宗供養(yǎng)著。
這其中就包括我,我這個口是心非的家伙,心里面明明痛恨著他,恨不得他腸穿肚爛早日死去,但我每天里卻擠出一張如花的笑臉去奉承他,去討好這個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伙計。
我了解他的一切,了解他的所有生活習慣和愛好,我了解他比了解自己更加清楚明了,這家伙一肚子壞水,當然除了壞水還有大糞,這個狗娘養(yǎng)的雜種趙德柱,呸,呸呸!本來趙德柱這個名字它屬于我,他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權利、榮譽和那美麗的妻子(那是我的初戀),這一切的一切本來都是屬于我的,而現(xiàn)在我卻成了該死的李家寶,每日里寄人籬下,靠仰人鼻息看他的眼色行事。
如今,他倒成了名符其實的趙家人,而我根正苗紅堂堂正正的純種趙家人卻改名換姓成了李家寶。
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都怪我那無能的爹,為了貪圖一點點的蠅頭小利,就把我的前途,我的終生幸福拱手送人,送給了那個李家寶,如今成了市長的趙德柱。
而我這個真正的趙德柱為了區(qū)區(qū)的三千元人民幣就改換了門庭,成為了李家寶。
當年的我,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提起我趙德柱那是以考試成績連年第一而聞名全縣的。
那年高考成績單下來的時候,我趙德柱可是當年市里的文科狀元,而那個家里親戚在外當官的官宦子弟李家寶,每日里就知道勾搭良家婦女,高考的成績簡直一塌糊涂,讓他參加考試實在是對高考的一種極大侮辱,這家伙一道題都不會做,選擇題全選擇了B,最后卻洋洋灑灑寫起了作文,作文的題目叫《女性的生理構造》,把當年批改高考作文的語文老師氣得當場嘔血三斗,被送進了市人民醫(yī)院,要不是醫(yī)療條件先進又搶救及時必然送命,即使如此也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至今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顯得癡癡呆呆,嘴里常常嘟噥著:“李家寶,李寶家這個敗類,畜牲,千萬不能讓這個畜類混進黨內?!?br />
前些天我看到他已是風燭殘年,仿佛隨時隨地就有駕鶴西游的姿態(tài),正好這時有人喊了我一聲李家寶。
這老爺子當場倒地口吐白沫是一命嗚呼!
我雖是當年市里的高考狀元,但當我把高考成績告訴我的父親趙伍德時,他哀傷地嘆了一口氣說:“娃,咱家就是砸鍋賣鐵也供不起你上學了,再說上學有什么用?你爹我大字不識一籮筐,還不是照樣活著!”
看著他溝壑縱橫蒼老的臉,我不忍心向他闡述我的理想和抱負,我覺得理想和抱負在無情的現(xiàn)實面前一文不值。我默默無語地坐在小板凳上開始思考我未來的路該何去何從?
趙伍德,我的父親他扛著鋤頭頂著炎炎烈日去地里鋤草了,他抽著一袋旱煙,劣質的煙草味道裊裊而來,令我有些干嘔,太陽無情毒辣烤著他的后背,汗水濕透了他殘破的上衣,我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勤勞的農民,但如今這種勤勞已經不再適合當前的經濟形勢和環(huán)境。
盡管他多少年來始終如一日,早出晚歸辛苦在田間勞作,渴望著依靠勤勞的雙手去創(chuàng)造幸福美滿的小康生活,然而卻是收益甚微。
當天晚上,李家寶的父親李成提著五斤雞蛋,他把三千元人民幣幾乎是甩在了父親的臉上,居高臨下地說:“老趙,跟你商量個事兒唄!把你兒子的高考指標讓給家寶,這三千塊錢就是你的了,抽時間讓媒人給德柱說門兒親事,多好!”
我的父親趙伍德老漢的眼睛都放出綠油油的光芒了,他臉上樂開了花,激動地說:“好說,好說,德柱的指標讓給家寶,咱家里一窮二白,屁本事兒沒有,上學有個蛋用?”
就這樣我的大學夢碎,十二年寒窗苦讀為他人做了嫁衣,莫名其妙我就成了李家寶,連戶口本和身份證都改了,而李家寶卻名正言順地成了趙德柱。
那就姑且把他稱之為趙德柱吧,把我稱之為李家寶吧!
今天是他下鄉(xiāng)村視察的日子,他背著雙手站在人群中央,人們環(huán)繞著他,如同眾星捧月,人人臉上都堆著笑望著他。
我只能在百花叢中做個綠葉,充當一下他的陪襯。
我和他權錢交易狼狽為奸,堪稱官商勾結的典范,相信我們的配合可以寫進教科書,也正是有了他的照顧,我的生意才能蒸蒸日上,日進斗金,才能維持我現(xiàn)在極盡奢靡腐敗紙醉金迷的生活。
曾記得當年有個木匠出身冒充港商的騙子,他一身派頭,出行加長凱迪拉克,有十余名保鏢環(huán)繞四周,比之市長的威風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拍著趙德柱的后背操著一口蹩腳的港腔信誓旦旦的說:“兄弟,我們在城市繁華地帶建一個CBD,不僅可以繁榮經濟,提升城市形象,而且呢,可以突顯你的政績,為日后的升遷奠定堅實的基礎,掃平一切的障礙?!?br />
看著他滑稽的表演,我早已洞察一切,可是趙德柱卻信之不疑,這個草包大筆一揮就炸掉了市中心地帶的公安局和法院兩座大樓,去憧憬著CBD的建成,此次成功爆破,被媒體稱之為“天下第一爆”,媒體趁機大肆渲染,極盡阿諛逢迎之詞,把趙德柱幾近荒唐的行為稱之為“少有的政治魄力”。
這一年的初夏老春,殘冬和初春的記憶淡漠,有縣里干部向市里打報告稱今年大旱,麥子顆粒無收,恐怕會造成饑荒,希望市里提前應對,他竟然說:“怎么會餓死人?老百姓不會買肉吃嗎?”簡直就就現(xiàn)代版的“何不食肉糜”。
在幽暗的歌廳里,趙德柱與“港姐”緊密地依偎在一起,就如同魚兒離不開水一樣,兩人隨著動感的音樂節(jié)奏跳起了恰恰。
他的手不老實地在她的身上撫摸著,探索著,發(fā)現(xiàn)著,索取著。
“港姐”的臉上容光煥發(fā),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后來警方證實這個身材高挑,體態(tài)豐腴,在歌廳里搖曳多姿的“港姐”其實是“港商”的情人,是一家美容理發(fā)店的老板娘。
我坐在歌廳陰暗的角落里,內心滋生著陰暗的思想。
在趙德柱懷抱著“港姐”快樂地跳著恰恰的時候,公安局和法院的大樓轟然倒下,弄得這個城市的幾千名公職人員沒有工作地點,然而CBD的構想只落實在城市中央的一張巨幅的鳥瞰圖上。
“港商”兩年來讓政府先期投了幾個億,然而只見挖坑不見建樓。
公安局和法院的工作人員在家里無事可做,感到愧對國家的財政工資,他們決定查一查這個“港商”。
當所有人員站在炎炎烈日下,弓著腰仰著臉等待著眼前這個身材矮胖的市長講話時,公安局的工作人員卻直撲“港商”所在的五星級賓館。
大地蒼茫,白云悠悠,吹拂得紅塵輕揚,從三里外到這里的視察地點彩旗招展,嘹亮的紅歌響徹天空,好一幅誓把鄉(xiāng)村經濟振興的斗志昂揚的場面。
瓦藍的天空中慵懶的朵朵白云變幻無常,天氣雖如蒸籠,但空氣清新干冽,呼吸起來大覺暢快淋漓,每日里生活在城市污濁的空氣中,已經好久沒有這種兒時的感覺了,沒有想到這里還有一片凈土,看,每個鄉(xiāng)親們的臉上都掛滿了質樸的笑容。
瞬間,我感受到了自由的暢快,仿佛理解了人生的價值所在,這絕對不是功名利祿可以替代的,多少年追求的東西原來就如同縹緲煙云一樣虛幻,我微閉著眼,大口呼吸著田野里的空氣。
趙德柱笑著說:“好,好!”
領導的兩字認同讓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備感欣慰,這些天來迎接領導視察所付出的汗水與努力得到了認可,統(tǒng)統(tǒng)轉化成了無窮的動力,那些怨言已經變成了肚子里的多余氣體,就當是個屁吧!
刺耳的警笛聲在四周回蕩,擾亂了紅歌優(yōu)美的旋律。
趙德柱的臉上微微浮現(xiàn)出一絲不滿,眾人立即交頭接耳:“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公安局和法院的同志帶來的是一張拘捕令,當他們宣讀趙德柱涉嫌經濟犯罪的時候,我的頭腦里混沌一片,曾經滿腔的抱負如在眼前,我聲嘶力竭地喊:“趙德柱,我才是趙德柱,我沒有罪?!?br />
“這是李家寶,是個無良商人,把他一并帶走調查取證?!眲偛胚€卑躬屈節(jié)的那些人瞬間變得高大,他們議論紛紛:“聽說了沒?這個趙德柱就是黨內的蛀蟲和敗類,他竟然和縣里的某位下屬共用情人,真是沒有原則,不要嘴臉之極!”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早看他趙德柱有問題了,還有那李家寶跟著趙德柱官商勾結,嚴重敗壞了我市的良好風氣?!?br />
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趙德柱是誰?李家寶又是誰?我又是誰?我究竟是誰?
我的反抗引起公安局長的不滿,這個來自東北的大漢伸手把我推倒在地,然后他一腳踩在我的臉上,我立刻就聞到一股狗屎的氣息,他大聲對我說:“李家寶,你還敢囂張!”
我咧開嘴笑笑說:“我是趙德柱?!?br />
眾人臉上掛著笑,紛紛說:“裝瘋賣傻,企圖逃避法律責任?!?br />
公安局長的腳用力在我的臉上踩了踩,狗屎的氣息濃烈無比,他大聲對著我罵,聲音激蕩著我的耳膜振聾發(fā)聵:“正義有可能遲到,但絕對不會缺席,敗類,去牢房度過你的余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