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李霖最失意失戀卻滿懷一夜暴富夢想的時候，他遇見了他的初戀女友莫莉。
　　 那天傍晚，和女朋友分手之后，李霖獨自一人在一個露天大排擋自斟自飲。一鍋麻辣油燜小龍蝦和10瓶冰啤酒下肚，他便暫時忘記了失戀的痛苦。因為他認(rèn)為，與他即將得到的一筆巨款相比，女人算個屁，尤其是愛錢愛虛榮的女人。
　　 想到這兒，李霖不禁冷笑了一聲，在心里對剛剛把他拋棄的女朋友說：劉莉，讓你離開我，后悔去吧！我馬上就很有錢了，而且是很多錢！
　　 得意之余，他朝大排擋老板高喊“買單！”，同時摸了摸褲袋，突然感到一陣心慌——忘帶錢包了，身邊的現(xiàn)金都在里面。
　　 李霖的微信錢包里只有幾毛錢，支付寶、余額寶里加起來不到五塊錢；所有綁定支付寶、余額寶和微信錢包的銀行卡上的錢加起來不超過十元；只有一張未綁定的銀行卡上還有一筆前幾天賺到的錢，也在沒有被帶在身上的錢包里。更為悲哀的是，在這個城市他找不到一個愿意發(fā)一個微信紅包給他，或者直接過來為他買單的人。
　　 看著這一頓至少也要150塊錢以上的晚餐，李霖竟產(chǎn)生了一種奪路而逃的沖動；但與許多美好或邪惡的想法一樣，只存在于一念之間，想想而已。
　　 看著老板慢慢走近的魁梧身軀，李霖心里一陣怯意。
　　 費了好大的周折，李霖才跟老板說清楚：我不是想吃霸王餐，只是身上真的沒帶一分錢，手機也沒辦法付款。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手機抵押在這里，我馬上回家拿錢來買單，并贖回手機。
　　 看見李霖和老板說了半天話，兩個面相兇惡的伙計圍了過來，大聲向他喝問：“兄弟，咋的了？要吃霸王餐嗎？”
　　 “沒事，說清楚了就好。你們退下吧，別把客人嚇到了?！崩习鍖蓚€伙計說話，眼睛看著李霖。他說話時面相不怒而威，很有黑社會老大的范兒。
　　 旁邊幾桌吃飯的人好奇地將目光掃向這邊，隔壁大排檔有個美女食客居然走過來看熱鬧了。
　　 隨著女食客越走越近，李霖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那個美女食客正是他的初戀女友莫莉。
　　 李霖瞬間臉紅，心跳加速。
　　 “老板，手機，”李霖將手機遞給老板，“等下我送錢過來?！?br />　　 沒等老板回應(yīng)，他轉(zhuǎn)身就跑。他不想讓莫莉看到他丟人現(xiàn)眼。
　　 但喝醉酒的人能跑多快呢？一步三搖中，李霖才跑出去一百多米，就頭暈得在街角的一個路燈下吐了起來。
　　 李霖本不想讓莫莉看到他落魄的處境，卻偏偏被她看到了更狼狽的模樣。
　　 莫莉輕松地追上了李霖，一邊扶起他，一邊給他拍背，一邊責(zé)怪道：
　　 “李霖，你跑什么？我會吃了你嗎？”
　　 “我……我……我只是無顏面對你?！闭f完這句話，李霖害羞得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
　　 “這是你的手機，錢我已經(jīng)幫你付了?！蹦蛘f完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問道，“還記得大學(xué)畢業(yè)前你在我們女生寢室前對我發(fā)下的誓言嗎？”
　　 “還提那些事干嗎？你看我混成這個鬼樣——”李霖自嘲地回應(yīng)道。
　　 “如果說……當(dāng)年我也真心愛過你，你相信嗎？”莫莉接著說，臉上泛起了紅暈，“我很后悔當(dāng)初和你分手，但一直沒有勇氣也沒有機會對你說?！?br />　　 路燈下，她害羞的樣子特別好看，一如李霖記憶中的純凈容顏。剎那之間，他本已灰暗的心如同解凍的冰河泛起了漣漪。
　　 “相信?！崩盍啬坎晦D(zhuǎn)睛地看著她，癡癡地說。
　　 ……
　　 那天晚上，李霖終于得到莫莉的整個心和人，在他那間租來的位于城中村的斗室的硬板小床上。雖然，莫莉早已不是處子之身；而李霖，也早已不是單純少年。
　　
　　 二
　　 對于李霖來說，大學(xué)時代是他苦苦追求莫莉兩年然后和她同居兩年但最終未成正果的四年。說出來一定不會有人相信，莫莉做了李霖兩年的女朋友，李霖卻始終沒有真正得到她的身體，他們之間親密的最大尺度僅限于親親嘴、動動手之類。
　　 為什么如此矜持保守？莫莉告訴李霖一定要保留處子之身，在新婚之夜獻(xiàn)給他，那樣的愛情和婚姻才夠純潔神圣。
　　 只可惜，還沒等到畢業(yè)的那一天，他們的愛情便匆忙宣告結(jié)束。
　　 分手時恰逢畢業(yè)論文答辯，或者說論文答辯成為他們分手的助推器。那天，他們倆分別從實習(xí)單位所在的外地回到學(xué)校。
　　 因為一個多月沒有見面，趁著晚上月色朦朧，李霖便迫不及待地將莫莉約到了學(xué)校的北湖邊。莫莉突然說要和他分手，沒有任何前奏，不給人任何準(zhǔn)備，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李霖問她為什么，她說父母讓她嫁個家庭殷實一點的人，這樣才能減輕父母負(fù)擔(dān)，改善家庭條件。聽了這些話，李霖半天沉默不語，因為他無言以對。
　　 莫莉的家庭條件很苦：媽媽身體一直不好，常年靠吃藥養(yǎng)著；還有一個身患小兒麻痹癥的弟弟，盡管不算嚴(yán)重，卻嚴(yán)重影響升學(xué)、就業(yè)和成家；家里就靠爸爸一人全力支撐，下崗后什么臟活累活都干過。
　　 為了不加重父母負(fù)擔(dān)，非常懂事的她當(dāng)年考上了大學(xué)卻計劃放棄上學(xué)，雖然她很憧憬大學(xué)生活。最后是父母的話讓她開了竅才去讀大學(xué)的。父母告訴她：你長得這么漂亮，如果再上了大學(xué)，將來一定能嫁一個好人家，一家人的生活一定會因此而發(fā)生根本性的改善，這才是對父母最好的報答。
　　 莫莉按照父母的設(shè)想上了大學(xué)，卻無法違背自己向往愛情的真實內(nèi)心，或者說根本無法抵擋李霖?zé)霟?、瘋狂而真誠的追求——李霖將家里給我的一萬多元用來交學(xué)費的錢全部給了莫莉，他自己則依靠獎學(xué)金和勤工儉學(xué)賺來的錢艱難度日——終于，莫莉在大二暑假前幾天接受了李霖的追求，正式與他過上了所謂的“同居”生活。
　　 同學(xué)們都很不看好李霖和莫莉的愛情。歸納起來主要有三種看法：
　　 真搞不懂莫莉為什么會接受李霖，雖然這小子長得還湊合，但個子不高，家庭條件也一般，除了身為學(xué)霸而每年包攬系里獎學(xué)金第一名之外，簡直是一無是處，這樣的人怎么會情場得意？
　　 李霖和莫莉根本就是門不當(dāng)戶不對，這小子的家庭條件比莫莉好不了多少，莫莉顯然可以追求更具經(jīng)濟實力的人，這樣的愛情怎么可能有結(jié)果？
　　 李霖這小子算是瘌蛤蟆吃著天鵝肉了，不管以后能不能修成正果，起碼目前已經(jīng)品嘗到甜蜜的果實了，這樣的追求不管怎么說都是占了大便宜吧？
　　 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說，李霖自己對他和莫莉的愛情都沒有什么信心，不過是依靠一顆摯誠狂熱的心在死撐罷了。他預(yù)感莫莉一定會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的不久的將來和他分手，或許是在正式踏上社會的頭兩三個月里，或許是在一年之內(nèi)，只是沒想到那天會來得這么快，沒想到他早有心里準(zhǔn)備也會如此傷心欲絕。
　　 李霖之所以如此傷心欲絕，一方面是因為他確實很愛莫莉，另一方面是因為可能他覺得還沒畢業(yè)就被莫莉甩了很沒面子。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了。
　　 ……回首前塵，恍如隔世。但李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晚他們從北湖邊回到學(xué)生宿舍區(qū)之后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情。
　　 他呆呆地望著莫莉一步步走向她居住的那棟女生宿舍樓。她離他越來越遠(yuǎn)，上樓梯，到五樓，進寢室，直至完全看不見她。
　　 李霖嘆了一口氣，從褲袋里掏出一瓶早已準(zhǔn)備好的100毫升的紅星二鍋頭，一口氣喝光。一股酒氣從喉嚨里噴薄欲出，一股酒勁迅速串上腦門，他一一強行壓住，然后開始不要臉而自認(rèn)為是發(fā)自肺腑的告白。
　　 “莫莉……莫莉……莫莉！請你馬上出來！”李霖沖著莫莉那一棟宿舍樓高聲喊叫。
　　 莫莉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莫莉，你別以為和我分手了我就不會愛你了！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李霖加大喊叫的聲音。
　　 莫莉還是沒有出來。她所在寢室的門“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其他宿舍卻有很多人來到走廊上看熱鬧。
　　 “莫莉，我知道你一定能聽得到我說話。我明白你心里是怎樣想的，也理解你的做法，你可以和我分手，但我一定會繼續(xù)愛你！我今天在這里發(fā)誓，讓你們這棟樓所有的人為我作證，”一說到“發(fā)誓”這個詞，李霖原本稍微平靜了一點的心又開始發(fā)狂，聲音也隨之猛增，“你等著，不用三年，我一定會出人頭地，衣錦還鄉(xiāng)！只要你還沒有結(jié)婚，我會一直等你——不，就算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我還是會等你的！”
　　 ……
　　
　　 三
　　 如果發(fā)誓真的有用，那世界上就不會有失敗的人了。
　　 大學(xué)畢業(yè)一晃五年過去，李霖還是一事無成；不但一事無成，而且早已對曾經(jīng)發(fā)過的誓麻木不仁；不但早已對曾經(jīng)發(fā)過的誓麻木不仁，還找了一個女朋友；不但找了一個女朋友，而且從沒打算再見莫莉。
　　 能與莫莉重逢并贏得她的心，就像是美好的東西失而復(fù)得。李霖決定趁熱打鐵向莫莉求婚。他在心里對自己說：我絕不會再讓愛情擦肩而過，再讓她離我而去。我要重新向她表白，讓她嫁給我！
　　 “莫莉，嫁給我好嗎？”在重逢后的第十次床上酣戰(zhàn)過程中，李霖摸著莫莉的頭發(fā)輕聲地問。
　　 “一定要談婚論嫁嗎？”莫莉的興致突然低落起來。
　　 “你還有什么顧慮嗎？我混成這個樣子，你都愿意和我在一起，還有什么不能一起面對的？”
　　 “……”莫莉欲言又止。
　　 莫莉的顧慮李霖懂得：一是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純潔如初，對不起他他；二是她這五年多來根本沒有嫁到金龜婿，還被人騙了身體，好工作沒干過，家庭條件也一直沒有明顯改善，日子過得并不好，她是擔(dān)心他們的婚姻沒有物質(zhì)基礎(chǔ)。
　　 “莫莉，你擔(dān)心的問題我都知道，其實那都不是什么問題。我愛你，就不會在乎你的過去；至于經(jīng)濟問題，你更加不必?fù)?dān)心，我自有計劃。我的一個項目馬上要成功了！”李霖堅定地說。
　　 “可是……”莫莉還在猶豫。
　　 “莫莉，你可以不相信我。如果一個星期之后我的項目還沒成功，我都不會讓你嫁給我了。我不能讓我心愛的女人跟著我受苦——”
　　 “李霖，”莫莉打斷了他的話，語氣變得溫柔起來，“不管你有沒有錢，我都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
　　 李霖將莫莉攬在懷里，不再說話。此刻，他感覺他已經(jīng)和莫莉心心相印，美好生活就在不遠(yuǎn)的前方。
　　 李霖之所以有信心說一個星期之后他就有經(jīng)濟基礎(chǔ)娶莫莉了，因為他真的有一個即將取得成功的賺錢項目。
　　 抱著莫莉，李霖一五一十地將這個項目的來龍去脈和所有細(xì)節(jié)全部告訴了她，沒有任何保留。
　　 “你真的要去做這件事？”莫莉問李霖。
　　 “為了我們倆的幸福生活，我毫不猶豫地去做！”李霖嘴上回答得斬釘截鐵，心里卻有一點發(fā)虛。
　　 回答完莫莉的話，李霖在心里不停地追問自己：只是為了我和莫莉的幸福生活？與她重逢之前我不就一直在謀劃這個項目嗎？我真的還像大學(xué)時代那樣單純地喜歡莫莉？五年來為什么我從沒想過主動去找她反而找了一個女朋友，難道不是因為失戀痛苦、人生悲催而需要一個女人來安慰嗎？
　　 我是真心愛莫莉的，我后來找的女朋友劉莉的名字里都有一個“莉”字。李霖在心里這樣欺騙和安慰自己：“如今的我，真是虛偽得可以，可憐得可以。
　　 但是，李霖真的在心里發(fā)過誓：我現(xiàn)在重新喜歡莫莉是真心的，我說要娶她也是發(fā)自肺腑的。這次能與她重逢并重新開始，我抱定了無論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決心。
　　
　　 四
　　 第二天下午，在“午后陽光”咖啡館一個幽深密閉的小包廂里，”李霖和一個身材修長、白白凈凈的男人相對而坐。
　　 這個男人是李霖供職的某特大上市公司人力資源總監(jiān)兼總裁辦公室主任黃德忠，老板父子身邊的大紅人，女姓性員工眼里的美男子，男性員工心中的笑面虎。
　　 按理說李霖這種級別的小職員不會和黃德忠有太多交集的，至少沒有機會單獨和他在辦公室以外的休閑場所喝咖啡?？Х扰c親朋好友聊人生般配，與合作伙伴談生意合拍，他怎么可能和黃德忠坐在一起聊人生或者談生意呢？如果一定要說是談生意，那也是見不得人的骯臟交易。
　　 李霖沒裝竊聽器，沒開手機錄音；黃德忠比他還害怕這些事傳出去，更加不敢打這種歪主意。這里絕對安全。
　　 “黃總，那件事您考慮得怎么樣了？我知道您每天都日理萬機，請把握最后一次機會，抓緊時間在三天之內(nèi)給我600萬，有沒有問題？”李霖用客氣的語氣正式拉開談判的序幕。
　　 “李霖兄，自從接到你的指令后我就一直絲毫不敢怠慢，全力以赴去籌錢?？?00萬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我一下子實在拿不出這么多錢。我知道你這么寬容都是為我好，能不能容我再多花點時間去籌集，籌到多少算多少呢？”黃德忠馬上誠懇地回應(yīng)道。他和別人說話永遠(yuǎn)都是征求意見或者認(rèn)同肯定的態(tài)度，非常具有親和力，但鬼都猜不透他心里的真正想法。
　　 “黃總，你這么說就沒有誠意了。我是個沒有耐心，沉不住氣的人，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把你的事給抖落出去？”李霖不是什么壞人，但他體驗到做壞人的感覺真的很爽，尤其是手握一個更壞的人的把柄而肆意威脅他時。
　　 “李霖兄，你說這話真讓人心寒！”黃德忠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看了看，嘆了一口氣說，“我怎么沒誠意呢？沒誠意前幾天能先給你10萬塊現(xiàn)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