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木榔頭 ——部長的家事
組織部長的父親老陳是懷抱著木榔頭去世的。那天,他老人家在給麥田碎土,他把麥田的大坷垃都用木榔頭敲成了“土渣”。敲著敲著就倒下了,再沒有爬起來。
陳部長回到二十公里外的老家陳莊,妻子已經(jīng)安排鄰居們把父親的遺體抬回老宅了。鄰居們在院子里臨時搭建一個棚子,尸體就放在棚子里。老陳生前,就把自己的棺材和壽衣準備妥了。村支部書記帶人裝殮完畢,只是棺材蓋半開半合,等陳部長回來見父親最后一面。
陳部長瞻仰遺容之后,棺材板蓋上。他看著妻子給大家發(fā)煙,就對站在一旁的兒子陳保治說:“兒子,還不給長輩們磕頭!”
兒子聽了,把頭一搖,說:“你就給我磕頭的權(quán)力呀?不磕!”
陳部長的兒子有點“愣頭青”,說話不太著調(diào)。陳部長也不勉強他,就自己跪下給眾人磕了一圈的頭。支部書記把他扶起來,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這些老規(guī)矩就免了?!?br />
一切基本就緒,看陰宅的“老仙兒”給出的好日子是農(nóng)歷初八——就是明天早上八點出殯,陳部長同意了這個日子,大家開始各忙各的。陳部長看兒子無所事事的樣子,就說:“沒事兒你去棺材那兒給爺爺燒紙吧。”
兒子又說:“你就給我燒紙的權(quán)利呀?不燒!”
陳部長生氣了,說:“真是不孝!”就自己跪在地上燒紙。
兒子陳保治跟部長爸爸“結(jié)怨”,源于他兩次端了“鐵飯碗”,都被老爸無情地打碎。陳保治的學(xué)歷是初中畢業(yè),考高中那年,他是全校倒數(shù)第一。當(dāng)然,如果陳部長肯為兒子說句話,上城里的高中是沒有問題的。但陳部長覺得兒子上了高中也是“白上”,不如回家跟爺爺和母親學(xué)種地。
陳部長家鄉(xiāng)的那個鎮(zhèn)的黨委書記是陳部長一手提拔的,為了報恩,他私下把陳部長的兒子安排在鎮(zhèn)“農(nóng)發(fā)中心”工作。而陳保治利用這個機會,向幾個村子推銷水稻種子,狠狠地賺了一筆錢。但秋后露餡了。人家的水稻沉甸甸地結(jié)穗了,他的種子長的穗兒全是白的,就像一片蘆葦叢,白茫茫的。有人把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陳部長才知道真相。他立即賣掉了在城里剛買的一套房子,挨門挨戶地賠禮道歉和賠償損失。這一次,陳部長不僅賠光了家底,還提前“預(yù)支”了一年的工資。從此,他要把父親和妻子接到城里一起生活的愿望破滅了,現(xiàn)在,陳部長還在老城區(qū)租了兩間舊房子棲身。天天騎著破自行車上班。賠償完畢,陳部長把兒子重新趕回種地。
陳部長當(dāng)上縣委常委、組織部一把手之后,人力資源局局長把他兒子安排到行政執(zhí)法局干“城管”。局長打電話向陳部長邀功,被陳部長狠狠地批評一頓:“胡鬧!你知道我兒子的性格嗎?他只要有人‘將軍’,啥事兒都能干出來!干城管,還不胡作非為呀!”并下令將兒子立即送回老家。兒子后來知道了這件事,當(dāng)然很生氣,父子倆的“梁子”結(jié)得更深了。
組織部辦公室主任老李也多次勸過陳部長,弄個指標,把陳保治安排在縣事業(yè)單位工作。李主任以前任部長為例來說服他:前任部長,現(xiàn)在是人大副主任,他在組織部工作期間,把兒子、兒媳、女兒、女婿都安插進了要害部門:政府辦、財政局、公安局、檢察院等單位。但陳部長也知道,那年老部長過生日,孩子們在電視臺點歌祝壽,有人趁機匿名給他點了一首歌——《好大一棵樹》,反復(fù)播放了一天一夜,一時弄得滿城風(fēng)雨。陳部長引以為戒,拒絕了辦公室主任的“好意”。
陳部長燒了一捆紙錢,手機響了。電話是辦公室主任打來的,詢問老人什么時候安葬。陳部長隨口說:“明天上午八點?!眲傉f完就后悔了,急忙安排辦公室主任:“老李,對誰也不要說下葬的日子!”
辦公室主任說:“咱可以不收禮金,但人家要送老人最后一程,這個心意還是要收下的吧?”
“什么心意?”陳部長反問道,“他們的心意我難道不知道?我父親不過是一個農(nóng)民,能驚動那些科局長的大駕?還不是看我的面子嗎?但等我死了,我兒子又沒出息,他們還來送我最后一程嗎?”
辦公室主任笑笑說:“陳部想太遠了吧?”
陳部長堅定地說:“不管誰問你下葬時間,你就說不知道!從你嘴里說出來,唯你是問!”
“是、是。”辦公室主任干笑兩聲,說:“我聽陳部的。”
安排完之后,陳部長知道屁用沒有。十年前,母親去世時,他并沒有告訴任何人下葬的具體時間,可到時還是被人泄露出去。那時,他還是組織部常務(wù)副部長。下葬那天,從縣城趕來的小車,把陳莊通往鄉(xiāng)道的兩公里的村村通,排得滿滿的。每一輛小車上都掛著碩大的白色紙花,送葬的隊伍,像一條長龍,很是壯觀。事后,辦公室主任遞過來80萬禮金。氣的陳部長拍了桌子,讓辦公室主任把禮金全部退回了。
妻子來到身邊,對陳部長說:“縣里來的人,是在鎮(zhèn)上飯店里吃,還是回縣城吃?如果在鎮(zhèn)上吃,就去安排飯店早做準備?!?br />
陳部長想了想說:“你不用管了。”
這時,支部書記過來詢問那把老爺子抱著過世的木榔頭怎么處理?按本地的習(xí)俗,老人生前最在乎的東西,一般都會做陪葬或焚燒。陳部長一拍大腿說:“有了!”他叫過兒子陳保治,兒子愛理不理地站在跟前,陳部長說:“你不是找我要權(quán)力嗎?我給你一個權(quán)力,管叫那些科局長從此都記住你!”
兒子瞥了一眼父親,道:“老爸,啥權(quán)力?”
陳部長把木榔頭遞給兒子,鄭重地說:“你去村村通公路盡頭,看見車上掛白花的車輛,一律不準進入陳莊村公路。如有人不執(zhí)行你的號令,你就用這把木榔頭砸他們的車!你敢不敢?”
兒子一下子來了精神:“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