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蒙蒙亮，媽媽就起床了。她和爸爸準(zhǔn)備出門買點菜。
　　 房門掙扎著想打開，卻被我睡的折疊床擋住了。隱約聽見媽媽在問：“擠得出嗎？”爸爸沒有回答。可以感受到我的床被擠了一下，想必爸爸是斜著身子才走出去的吧。
　　 很快門就被帶上了。我又進入了夢鄉(xiāng)。
　　 兩天前，我來到了這里。每天晚上睡在這張折疊床上。旁邊的大床睡著爸爸媽媽。房間有點小。每次來這里，媽媽都會說，準(zhǔn)備換一個大一點的房子。我問她為什么，她說我來的時候就不用那么擠啦。我說我也不常來，就不用多花錢啦，你們掙錢也不容易。
　　 聽到樓下的大門嘎吱響了一聲，我猜想媽媽買菜回來了。睜開眼睛看了看窗外。正對面就是一個鋁合窗，沒有玻璃。陽光打在窗沿上，那里掛著幾件昨晚晾曬的衣服。透過窗沿可以看到對面也是一棟六樓高的租住屋，有人在那里炒菜，能聞到菜香味。
　　 隱約聽見鑰匙的聲音，媽媽肯定是回來了。但我的眼皮子不爭氣，馬上又合上了。這些天太累了，在媽媽這里睡得香一些，那就多睡一會兒吧。轉(zhuǎn)身看了看房間的側(cè)窗，側(cè)窗底下擺滿了各種雜物，有紙盒、有疊放的衣服、有吃的。
　　 “兒子，快起床吃早餐啦。老媽給你買了八寶粥。”
　　 “我不要吃?！蔽肄D(zhuǎn)個身又睡著了。
　　
　　 二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媽媽放水洗菜的聲音吵醒了。我伸了一個懶腰，叫了一聲媽。
　　 “你醒啦？老媽給你買了一只四斤重的雞。”
　　 “多少錢一斤呀？”
　　 “十五塊?！眿寢尨?，又補充說，“也有那種喂飼料的雞，要便宜好幾塊一斤。今天的雞是人家在果園里養(yǎng)的，口感要好很多。到時給你做兩只大雞腿帶回去?！?br />　　 “好麻煩呀。我不要帶?！?br />　　 “切，不要帶。去年端午節(jié)，你還記得不？是誰的車晚點了，在車站餓得要死，說早知道讓老媽多帶一點吃的了？還不要?！?br />　　 我嘿嘿地笑了。喝了一杯水。想去一下洗手間。
　　 “老媽，讓我過去一下?！?br />　　 媽媽回頭看了我一眼，說：“好。”
　　 然后她就開始挪動自己的身子。在這只能同時站兩個人的陽臺上，她挪動身子是那么不方便。本想要蹲著向右邊橫移，但被右邊裝有雞的臉盆擋住了。又想往左邊起身后退，不料左邊的紅色大水桶和我又擋住了她的去向。于是她先是直起身子，然后把手里的帶水的菜刀緩緩地往鋁合窗的方向平移了幾厘米，略作深呼吸地半蹲著扭過腰，給我騰出了一點空地。好在我身子骨瘦小，大步一跨，小腿擦過大水桶的邊沿拐進了洗手間。
　　
　　 三
　　 “我今天本想買個西瓜回來給你吃的，但東西太多了，帶不動?！眿寢屨f。
　　 “怎么不叫我起床一起去呀？我可以幫忙提啊?！?br />　　 “看你睡得那么香，哪里好叫醒你呀。”
　　 “那有什么。您一個人提那么重，從菜市場走回來起碼得二三十分鐘吧？”
　　 “哪有，十幾分鐘就到了。你又不是沒有去過?！?br />　　 “我是去過，怎么可能十幾分鐘就到呢?！?br />　　 以前陪媽媽去買菜，我提三根玉米和一碗粉回來都覺得手麻。今天，她提了三斤香蕉、四斤雞還有一堆其它種類的水果，難道東西重一點就走得快一點？我沒有答案。
　　 只見媽媽在那里擇菜，今天買了豆角。問我喜歡不喜歡吃，我說喜歡。她笑嘻嘻地繼續(xù)擇菜，說起昨天燉的玉米排骨湯。
　　 “昨天的玉米排骨湯味道怎么樣？”她問。
　　 “味道不錯。老媽手藝越來越厲害了！”我答。
　　 “寶寶（我女友）不喜歡吃油，所以我是清燉的。她愛吃玉米，以后好照顧。”
　　 我聽完想了想，我女友不喜歡吃油，所以給我清燉？沒有想明白。
　　 “昨天的湯都被我一個人喝完了，味道很不錯。”我夸獎她道。
　　 媽媽會心地笑了，繼續(xù)埋頭去淘米、洗鍋、準(zhǔn)備食材。我說我來幫您吧。
　　 她說：“不用。你難得來一次，就坐在那負(fù)責(zé)吃就行了?！?br />　　 我聽完心里一酸，是啊，距離上次來這里，已經(jīng)兩個月了吧。
　　
　　 四
　　 媽媽把煮好的雞肉端上桌子。一共兩大碗。今天是用青椒炒的，還加了一點從老家?guī)淼暮贩墼诶锩?，遠遠地就能聞到香味。我不禁打了一個噴嚏，連說好香。
　　 等豆角也一起上桌，媽媽就叫我先一個人吃。我說一起吧。
　　 她說：“不是要趕車嗎？你買了幾點的車票？”
　　 我說：“買了上午十一點四十的那趟?！?br />　　 她似乎有些不舍，說：“要不是因為節(jié)假日容易晚點，怕你到了那邊沒有車回公司，下午回去就好了。如果今天不回去，明天再回去，老媽會更高興?！?br />　　 聽完，我看了看票，想要改簽下午的汽車票，又改不了。昨晚睡覺前，媽媽問我坐幾點的車回去，我說早上十點的。一覺起來，就改成十一點四十的了。
　　 “要是你們還沒有搬廠就好了，這樣坐下午的車哪怕是晚點，到公司也很近?！?br />　　 我寬慰她說：“沒事啦。下次再來嘛。”
　　 “那也行。什么時候想吃爸爸媽媽做的菜了，就過來?！?br />　　 我調(diào)皮地問：“那你們想我什么時候來咯？”
　　 媽媽說：“什么時候來爸媽都開心。每天都來也行，哈哈。”
　　 “您以為公司是我開的呀。哈哈?！?br />　　 雖然言語上是那么輕松，但看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也多么希望時間可以停留。
　　
　　 五
　　 “老媽，快十一點了，我該出發(fā)了。從這里走路去車站要二十多分鐘呢?！?br />　　 “好的。那我給你打包一下吃的?！?br />　　 以前每次來這里，媽媽都會給我打包很多吃的回去。有幾次我硬是不肯帶，還把她惹得不開心了。這一次，雖然內(nèi)心抗拒提那么重的東西，但還是沒有阻止她。
　　 “少帶一點就好啦。”我說。
　　 “又沒有什么。就幾塊雞肉，一點水果。很輕的。”
　　 我看了看，依我的估計，起碼有十斤重吧。
　　 看著媽媽弓著背揭開一個電飯煲撈雞蛋，然后把雞蛋放在勺里用水降溫。又從另一個電飯煲里拿出幾個粽子，用保鮮袋套起來。
　　 “雞蛋不用了吧？”我說。
　　 “誰說不用的。端午節(jié)，加了蒜煮的，又是小雞蛋，吃了好?！?br />　　 我說不過她。換好衣服，背上書包，準(zhǔn)備提著東西出門。
　　 “您呆在屋里吧，我自己去就行了?！?br />　　 “我去送你。反正今天放假也沒事做?！闭f完，媽媽關(guān)掉風(fēng)扇，搶過我的袋子。
　　
　　 六
　　 走到馬路上，太陽很大。媽媽用手提著似乎有些吃力，我伸手去取袋子說讓我提。她趕忙扭了一下肩膀，說：“去去去，你老媽這點東西提起來簡直小菜一碟?！?br />　　 說完，媽媽把袋子掛在肩膀上，用肩膀扛著和我往前走。中途說了幾次讓我提，她都不肯，也拿她沒有辦法。
　　 去到車站需要走一段大約半小時的路。我們沒有打車，這樣就可以多呆一會兒。
　　 路邊有時有樹蔭，有時只能被太陽直曬。快到車站的時候，媽媽說我出了好多汗，問我要不要紙巾擦一下。
　　 我說我有，然后看了看她的臉上，她的汗比我的還多。正準(zhǔn)備從書包里找紙巾，媽媽已經(jīng)迅速用衣袖給自己擦干了，然后說，風(fēng)大，被吹干了，讓我自己擦擦就行。
　　 車站的人很多。媽媽說起之前有次她去車站買票，但忘記帶身份證，然后又回過頭走了半小時回去拿身份證再來買票的事。
　　 我說：“可以網(wǎng)上買票的。”
　　 她說：“等你下次來教我怎么弄吧。”
　　 我說：“好?，F(xiàn)在就告訴您怎么弄吧?！?br />　　 她說：“車快來了，下次吧?！?br />　　 我心里一想，可能媽媽這樣說，只是想下次我早點過來吧。雖然媽媽經(jīng)常會很高興我教會了她上微信，但還沒能教會她網(wǎng)上購票，也是我的失職呢。
　　 取完票就開始檢票了。媽媽送我進候車室。還有三分鐘要開車了。
　　 爸爸也打來電話，是媽媽接的。只聽見他在電話那頭說“知道啦，知道啦”這類的詞語。今天端午節(jié)，爸爸卻在加班，我們沒來得及吃一頓團圓飯……
　　 上車的時候，我接過了袋子。卻發(fā)現(xiàn)沉甸甸的，根本提不動。我在想，媽媽扛著袋子走了快半個小時的路，想必肩膀累壞了吧。
　　 透過大巴車頭的玻璃窗，我看到媽媽還站在檢票口那里看我。過檢票口之前，她連聲叮囑我說：“到了微信告訴我啊。下次來的時候記得帶上寶寶……”
　　 系上安全帶的那一瞬間，我的心情有些復(fù)雜。陽光透過藍色的窗簾打在我的臉上，有點熱熱的、辣辣的感覺。低頭看了看擺在地上的一大袋東西，我在想：“這是過年吧？”又抬頭看了看窗外，媽媽還在檢票口。
　　 我多想大巴晚點再開，晚點，再晚點……
　　 可是今天，這大巴卻那么準(zhǔn)時，十一點四十，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