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刊視界】黃土高坡
一
天陰得厲害,風呼呼地刮著。根據(jù)昨晚天氣預(yù)報,今天晚上將有一場大雪降臨。
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九了,若不趕在大雪降臨之前趕回家中,跟著山娃子出來到城里打工的二十幾名弟兄,恐怕要在異地他鄉(xiāng)過年了。
“夜黑俺娃他娘還給俺打電話,等著這錢回家置辦年貨呢。出來大半年,兩手空空回去了,這年可咋辦呀。”瘦不拉幾的狗子,雙手抱著頭,在幾十人的通鋪上滾動著身子,怪叫著。
大伙兒都在愁腸,一晚上沒有誰安生睡的,天不亮一個個都各留各留起來了,有的在默默抽煙,有的在輕輕嘆氣。
“今兒個咱得再去要一次,就是舍上這條命兒,,也得把錢要回來!”一個濃眉毛大鼻子叫虎娃的后生大聲地吼。
“別逞能了,前兒個咱們?nèi)ソ?jīng)理辦公室要錢,人沒找著還打起了架,狗剩還在醫(yī)院里躺著,驢子還在派出所里圈著,車站的鐘聲剛響了兩下,山娃子就起來走了,也不知都啥樣兒?你還想惹亂。”一個五十多歲,滿臉皺紋的漢子,蹲在炕頭上,抽著旱煙袋。
“長安叔,那咱活人也不能叫尿憋死呀。”
“唉——等等看,等等山娃子。”
“噌啷——”
虎娃從工具堆里提起一根短鍬,紅著眼睛,向工棚外沖著說道:“奶奶的,俺找那狗日的李金發(fā)去,俺要有個三長兩短,家里,弟兄們就替俺照看吧?!?br />
“呼啦——”
大伙兒一下子跳下了炕。
“噔噔噔……”
叫長安的漢子光著腳急步跑到了虎娃的前面,擋住了去路,瞪著眼道:“虎娃,啥光景了,還在鬧?!你娘七十多了,難道還叫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成?”
“那可是咱的血汗錢呀!家里人都在眼巴巴等著拿錢過年呀!嗚——哇——”虎娃像落在陷阱里的受傷的狼一樣,緊緊地攥著短鍬怪嚎著,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二
三十歲剛出頭的山娃子,眉毛擰成了疙瘩,陰沉著臉,甩著膀子大步在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著。他剛從醫(yī)院出來,狗剩頭上縫了三針,醫(yī)生說是輕微腦震蕩,輸幾瓶液,吃點藥就沒事了,想出院今天就能出。
他來到街道派出所,所長黑著臉說:“你們?nèi)ビ懝ゅX,怎么能鬧事打架呢?事兒是說下架的,不是打下架的。你們懂不懂法律?好了,錢交了,人,你可以領(lǐng)回去了?!?br />
“這事兒,俺們不止十次找過經(jīng)理李金發(fā),可他就是躲著不見俺們。俺也給街道上等有關(guān)部門反映過,可就是石獅子屁股沒門。眼看就到年根兒了,他們就急眼了。”
所長要山娃子在長條椅上坐下,遞給他一杯熱茶,臉上也有了點暖色地說:“我們也了解過了,李金發(fā)雖然在這城里包了幾處工程,可他也是從黃土高坡上下來的打工仔,他也是到處吃臉色,發(fā)包的幾處單位也是一拖再拖他的工程款。他不僅是躲著你們,其他幾處的工人工資他也沒給付,他也在躲他們。要不是發(fā)生你們這場械斗事件,我今上午還通知不到他呢?!?br />
“你是說,他也是黃土高坡上的人?”
“啊。”
“他今上午來你這兒?”
“啊?!?br />
“謝謝!俺走了。”
三
山娃子拽著驢子走出派出所,把嘴伏在他的耳朵上唧噥了幾句。
驢子聽了迷茫地問道:“山娃子,這中嗎?”
“你讓他們聽俺的,快去!”
驢子走后,山娃子就躲在一個墻角處,眼睛死死地盯著派出所的大門。不一會兒,西裝革履的李金發(fā)就走了過來,進了派出所的大門。又過了一袋煙的工夫,驢子把他們的弟兄們?nèi)诉^來。山娃子擺了擺手,他們都隱蔽在了墻角下。
“所長大人,我有我的苦啊,我手里就那么一點點錢了,給了他們我咋過年?”李金發(fā)擺著手,走出大門。
所長攆出來,笑著說:“可以再商量商量嘛,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不中,沒商量!”
這時,山娃子走了出來。他吼出一腔“我家住在黃土高坡”,打工的弟兄們就跟著唱了起來:“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四季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八百年還是一萬年,都是我地歌,我地歌……”
李金發(fā)聽了,眼睛就直了。后來,他“撲簌簌”的熱淚就流了出來,就跟著唱了起來。
下午,山娃子和他的弟兄們順利地登上了回家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