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星期，到今天整整五個工作日了，我好像一直都在睡覺，我記得我白天在睡覺，晚上也在睡覺，睡醒了沒多久，我還能繼續(xù)睡，好像，也只能，也只想要繼續(xù)睡……那么，我想，總是有好處，我才會這么做的。
　　 我記得那天，把孩子送到學校里，回來就斜躺沙發(fā)上，沙發(fā)上有被子很暖和，不然這天氣應該能感覺到深秋淡淡涼意了吧？老公起床廚房里洗嗽一番，便來坐在沙發(fā)面前的椅子上，電視機打開，幫自己，也幫我把手機連接上充電器……
　　 他每天上晚班，凌晨一點左右回來，沒什么事打擾就可以歇下了。我覺得，沒有睡眠問題的人，就這樣子睡到早上八點左右，自然醒來再正常不過了。
　　 一直以來，有很多個這樣子的上午時光，我們都是這樣子度過的?？傆X得，在很多人看來，上午時光多少是有些漫長的吧？所以，對于承受著近乎是生存壓力的生活負擔，卻又很容易產生幸福感的我們來說，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感覺……
　　 或許我開口第一句話應該說，你沒事少玩會手機好嗎？休息的時候不好好休息，工作的時候狀態(tài)怎么能好？你看你動不動就傷著這里那里，這說明你工作不在狀態(tài)嘛！唉，前幾天頭上撞出來的傷還沒結疤吧？
　　 可是我也只有這么一點點驕傲了，我習慣了一切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澳憧次疫@微博，一刷就不想停下來，到了不得不停下來的時候，我都累得頭暈目眩了……唉，上網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漫不經心地說，就是啊，搞得那么累干嘛，還不如睡覺呢。
　　 “就是就是，那我還是睡覺算了，手機放一邊去吧?！蔽揖瓦@樣子沉醉在了他沒有看穿的可憐“驕傲”里，還真的很快就有了睡意，眼皮子眨了幾下，便不再掙扎。
　　 我想，睡覺好啊，睡覺可以省去太多無謂的心理焦慮，從而減少無謂的心理能量內耗。
　　 朦朧感覺老公起身往鞋架去看了一眼，然后他問我，你給他買了鞋子哦？
　　 我說是呀，老師說運動會要統一穿的呀。
　　 “嘖嘖，不是有一雙舊的嗎？”
　　 我知道他嘮叨不出幾句，可我還是扯高一點音調擋了他一下?！芭f的小了啦，小了穿著怎么參加運動會！”
　　 “前幾天給他穿了一次舊的那雙，放學我去接他，他就說鞋子不舒服，只差沒坐地上賴著不走了。”
　　 這日常生活的嘮嘮叨叨，與我寫文時那近乎獨創(chuàng)的個人風格，究竟是誰先有呢？這問題好像能研究出點況味來，先放著吧。
　　 “還沒說運動會的時候，我也已經想給他買一雙鞋子了。腳上穿的這雙，不知道他外婆怎么買的，一脫下來，那個腳臭得，太難聞了！”
　　 “你不知道，我就是上次發(fā)現了那里有家鞋店，我看那里面鞋子里都有防臭標識，所以我這想都沒想，又去了那家店……”
　　 “上次幸虧沒有急著買，不然顏色不對又得再買一雙……”
　　 “上次之所以沒買，其實是想著腳上穿的他外婆的心意啦，不好太嫌棄……”
　　 “你看你，想這么多干什么？”老公還算敏銳，這茬兒還算接得恰到好處。我也覺得這下完了，我可能確實是要開始到處去多想了。
　　 前一天是周末，去看外婆，坐一起拉家常。我說姐姐要去跟孩子們的老師們多多交流，這樣子老師們才能更多關注到孩子呀，哎呀呀，感覺這天花亂墜的，我想我是難得吹噓了一點。
　　 所以外婆聽著也會反問，你們也有跟翰林的老師多多交流吧？每天去接都能見到老師吧？
　　 “那當然了，我跟你說吧，我正在想著一件事呢，我要去向老師推薦我們家翰林，讓他當個班干部鍛煉鍛煉！”是啊，這是我的原話，乍一想起來還真是那么地字正腔圓，意氣風發(fā)！
　　 啊，我自己的學生時代，寄托著多少同齡人的夢想：小學時班長一當就是整整六年呀，然后畢業(yè)的時候拿到一個大大的獎勵，那就是重點中學的通知書……而老公也常說自己讀書的時候有當干部，哼，我暫且讓他小巫見大巫吧！
　　 不過，這意氣風發(fā)很快就被這別樣的上午氛圍發(fā)酵成了聒噪無賴呀，每天能見到的學校里老師那優(yōu)雅的知性形象在腦子里浮現，心里有個陰險的鬼兒，它想讓這老師的形象在腦子里放大再放大，遮擋出好大的一片陰影來！
　　 “運動會要家長參加的話，你就去吧，我是不會去的哦?！?br />　　 “怎么了？這些事情你不是一直很積極的嗎？”
　　 睡覺吧！我睡覺……作為一個家庭主婦，全職媽媽，我三十幾年的所有生活經驗，全都在指向一個論斷，虛榮心要發(fā)威，是虧吃得不夠嘛，哼，散財還是小事！
　　 曾幾何時，對，就是開學前一個月的暑假時光，我花一筆數目不菲的錢，把他送去一美術班，我說你去那里上課就是，不要有任何的想法負擔！于是我端著這樣的想法，人家問我這是想給孩子選一門特長長期培養(yǎng)下去嗎？我說不是啦，我只是看這暑假時間太無聊，不知道怎么打發(fā)而已！
　　 啊，我還敢提這事嗎？這簡直是一典型實例呀，在上面那個經典論斷的指引下，我大事特事地去有意識破財，以求對自己這所謂的虛榮之魔更多一點控制感唄……吼吼，現在誰都知道了嗎？我就好這口兒。
　　 所以說，這靈光一閃一個散財的“財”字，本來就是個敏感詞匯，我總是習慣了把辛酸體驗壓在心底，所以莫名其妙地，眼角就能擠出眼淚來。
　　 剛開學的時候，費了一番折騰，總算為兒子爭取到學位的老公，會時不時問我一句，你去報到，老師沒說學費的事情嗎？我說為了這個小孩上學的事，我也是跟在身后糾結得死去活來的呀，所以一氣之下，隨口便在網友群里戲謔他。他肯定是覺得自己蠻可愛的，幻想著老師看他可愛可以讓他免費呢，我說他一向很天真的，他就是這么天真，哈哈，可愛！
　　 當然最后得出的結論便是，錢總是要交的嘛，上學哪有不要交錢的！人家學校和老師也不容易……我一時都沒想到義務教育本來就有免費的說法。哇，也沒人劈頭蓋臉地吼我了，你好有錢吶，好有錢吶？說得自己像個富婆樣的！喊聲真的要交好多錢，我看你到哪里搞錢交他！
　　 那樣我也好牛逼哄哄地反駁一句呀，是的，我就有錢！有錢怎么了？哈哈，我就想先做個有錢的富婆夢啦，不行嗎？
　　 唉，其實話一出口，就能隱隱感覺不妥了，可是一口唾沫一個釘，吐在地上又不能摳起來吞回去不是？而這些事在我心里真的差點變成陰影，是因為后來沒多久，就聽說附近有所學校里，新生入學要交的費用統共起來都是好幾千呢！老公說這信息是從他同事那里得來，于是我對他說，那你去你同事那里繼續(xù)求證吧！我沒別的辦法呀，我膽子小，我什么都不敢說呀，我不敢告訴別人，也不敢向別人打聽，更不敢發(fā)表什么看法意見！
　　 晌午醒來，也沒夢到自己向老師哭天喊地說自己沒錢，心里應該有點小小的遺憾吧？還真不是幸災樂禍，心里有點掛礙呀。我最近一直在糾結啦，我在想著，這人就是有錢，也是要一分一厘都花在刀刃上才好，就不要說沒錢的了。不能露怯不說，也不能“炫富”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話，自己別扭事小，關系其他人利害，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哼！我說現在孩子都上學了，不想這些不行啊。
　　 可是，為了一個運動會弄幾個道具，微信群里老師在讓每個家長交十塊錢！老公去接孩子了，我看到他在微信群里發(fā)了一句：“蘇老師，放學了嗎？我們家翰林怎么還沒有出來？”然后就是老師一句輕描淡寫：“運動會班上要用到幾個道具，我已經墊錢讓學校去買了，現在請每個家長交十元錢上來吧?！?br />　　 看著家長們一個個給老師發(fā)紅包，那個踴躍熱情的網絡氣氛，雖然對于在網絡上闖蕩成精了的我來說，見過太多的似曾相識，可我還是傻眼了呀！這是我的夢被盜了嗎？哇，我寧愿在腦子里想一百遍這樣的窘境：過不了多久，我們家孩子要學特長，要上補習班之類的，其他家長都心急火燎的，我一不小心就成了閉目塞聽的井底之蛙！可是我不愿意我聰明的腦袋一想就想到一個叫“下馬威”的詞眼呀，呸呸，不就是十塊錢嗎？我打我嘴巴，我哭啊，我真是恨死了我這破腦袋！
　　 父子倆便兵荒馬亂般地闖進屋里，老公摸著孩子的頭說：“要想當班干部，就不要上課講小話。”我好像是下意識地，就問了一句：“怎么了，你上課講小話了？”孩子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老公說：“他今天被罰掃地?！?br />　　 孩子當然不懂那所謂的羞恥感，一直在說自己挺喜歡掃地，掃地也挺好玩之類的話。而我自己的羞恥感，好像也久久地喚醒不起來呀，其實是長時間的睡眠讓我的大腦久久處在了抑制狀態(tài)吧？不過，我更愿意去認為，是一覺睡過去，我繞過了焦慮，心態(tài)被徹底放空了。
　　 老公自己做了晚飯，我想著他吃完飯就要出門，我得起來給他一個笑臉相送呀，這樣子他在外面好歹也安寧一點，我真的就是這樣想的，所以起來走動了一圈，陪他吃了幾口飯。
　　 他出門了，我還想睡覺。我想著明天學校里運動會了吧？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也許可以等運動會后完成，便進房間趴床上躺著去了。孩子坐客廳里，電視機開著，手機桌上放著，今天真是難得，因為我沒有驚動他吧。他竟然沒有動手機，而只是偶爾盯盯電視，因為手里還拿著的是玩具。八點的樣子，我感覺到他過來問我，媽媽，你為什么睡覺了？我也想睡……我竟然一翻身爬起來了，很是神清氣爽的感覺，我抱他坐電腦前，說：“寶寶今天很乖哦，媽媽陪你玩游戲，電腦里的小游戲，媽媽陪你玩一盤?！?br />　　 我就說吧，“睡覺！”這一聲吼，其實也可以是種很積極的心理暗示，它恰到好處地填補在了我的心理意識過程中那些莫名其妙的病態(tài)斷裂及空白處。
　　 “翰林，起床了！再不起床要遲到了！”哇，這天竟然很習慣性地早起了！我看了看日歷，是感應到了小孩今天學校有運動會嗎？不過心里也竟有點小小的懊悔，好像是有做過一個決定的，無論如何要看看自己這樣子睡了醒醒了睡，究竟能持續(xù)睡個幾天幾夜。那行，大不了把孩子送到學校，我回來繼續(xù)睡。
　　 第一件事就是叫老公起床，“今天要陪翰林參加運動會哦?！崩瞎嚧?，我只好放開條件?！耙晃覀円患胰诙既⒓影??！毕此酝戤?，準備出門，老公還是沒起，“要不我們先去了，等一下你要來哦?！毙睦锵胫?，老公這晚些時候要真會來那才是怪事呢，算了吧，男人靠不住吶，女人還是要靠自己！
　　 可是我坐著看了一會開幕式，不行，我想我會來瞌睡的，我隱隱地感覺到，心里往那心靈深處的熟悉感追溯了去，那一覺睡過去之前，好像被繞過去了的焦慮及心理內耗，是什么？
　　 一個在家里睡了幾天幾夜的女人，搖身一變來到運動場上，人群中是那樣的生龍活虎……哇，老師要是把這么一連串情節(jié)，對應在自己剛接手的新學生的媽媽身上，刷地一下腦門子不嚇出汗來才怪！走，起身吧，趕緊走人！
　　 哈，在意孩子老師的看法，想表達真誠和教養(yǎng)而不得……別天真了！你又沒有靠一顆玲瓏少女心通吃整個社會的資本。別天真了，接受自己那連世故都算不上的陰暗猥瑣吧！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做個老辣到不擇手段的人。告訴自己吧，你就是這樣子一個人，越爐火純青越成功呀，你不這樣的話，你成不了任何事，哪怕只是想養(yǎng)大一個孩子……
　　 路上我淡定打電話給老公，“你來吧，我要回去了?！睅缀跬瑫r小孩子的電話手表也打來電話，“媽媽，你在哪里，我要喝茶！”這才發(fā)現，小孩的茶壺還在手上呢。“知道了，你等一下吧，我叫你爸爸給你送去。”電話手表再打來，“媽媽，你在哪里呀？”我沒說話，直接掐斷了電話。
　　 “給，你給他送茶壺去吧！”進屋里說過這句話，便再也不愿開口。
　　 又睡了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手機里設置的接小孩放學的鬧鐘在響，我起身往屋里轉了一圈，沒人，沙發(fā)上被窩里好像有點體溫，看來是老公剛出門了，應該是去接小孩咯。
　　 無意想起幾天沒洗衣服了，往洗衣機房走去，有幾件臟衣服搭在洗衣機上。老公孩子進門，我陪著坐了一會?！袄瞎匆聶C房里衣服還沒洗呀。”
　　 “你自己去洗了就是吶，我等一下要去做飯了！”我心里竊喜，哎呀，老公會自己做飯了！于是一邊洗衣服一邊網絡上調侃去了?！安恍?，我還得堅持多睡幾天，讓所有家務活都被他做掉！”
　　 “——那以后你做什么呢？那以后你家里就沒你什么事了呀，更沒價值感了哦！”“——吼吼，我可以發(fā)現一些更細致的衛(wèi)生死角來清理，讓我們家更干凈舒適呀！”“——睡覺睡覺，繼續(xù)睡覺！”“——你估計這也還睡得著嗎?”“——好吧，我還是去洗衣服得了?！?br />　　 洗衣機房里轟轟隆隆的，還是能感覺到飯桌前父子倆的火藥味呀，我興致勃勃的，我想我得過來做做好人?！霸趺戳耍瑑鹤?？別淚眼汪汪的了，快吃飯吃飯，吃完了媽媽陪你寫作業(yè)，你昨天沒有寫作業(yè)的吧？我剛才看到你們老師又在微信群里布置了好多作業(yè)……”“討厭媽媽！今天運動會都不去陪我！”那火爆脾氣！呲牙咧嘴的，只差沒撲過來張牙舞爪。
　　 睡覺睡覺！衣服洗完我繼續(xù)睡覺！
　　 我不去參加運動會怎么了？我去耽誤時間你們老師又不給我發(fā)工資！我雖然在家里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只能用睡覺來打發(fā)，可那也是我的時間，我想咋支配我咋支配！對呀，就該這樣反咬老師一口，你都一養(yǎng)孩子了的女人，連這點都不會算計，你真是白活了幾十年！你！真！是！白活！
　　 那好吧，最后我哭啊：腹黑啊，老辣啊，攻于算計啊，你們跟我之間，咋就這樣子隔了個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呢？這讓我情何以堪啊，我無地自容啊！哭盡興以后，為了讓自己不至于像個精神失常的女人，我抹干眼淚，好吧，我也該習以為常了，只道是從未忘記，革命尚未成功，我還在繼續(xù)努力。
　　
　　 17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