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一盞小馬燈(散文)
一
夜幕四合,周圍漸漸安靜下來,一日的奔走忙碌終于在此刻止息。茶香繚繞,思緒纏繞在一曲恬淡柔美的輕音樂里,愜意地倚在床頭,微閉雙眼,安享慢時光里的嫻雅自在。
床頭的插座上,那一盞玫紅色的小馬燈散發(fā)出柔和的光,盛滿了空曠的房間。這盞小馬燈有十幾厘米高,除了中間凸出的橢圓形燈罩是乳白色外,底部的圓形燈座、頂端的層層燈帽,兩邊的燈框細(xì)扶手都是玫紅色的。它的底部燈座中間有一個乳白色的開關(guān)按鈕,燈座背后有個插頭,插上電,按下開關(guān),燈就亮了。小巧玲瓏的構(gòu)造,紅白兩色合成,使人禁不住心生喜愛。
這盞可愛的小馬燈是去年夏天兒子送給我的。高考結(jié)束后,他有了充裕的時間溜達(dá)在街頭巷尾,光顧那一家家擺滿各種小玩意兒的琳瑯滿目的小店。只是,那盞可愛的小馬燈不知是他何時帶回家來的。
那天傍晚,我走進(jìn)兒子的房間,看到他正靠在床邊看書,床頭柜的插座上,一盞漂亮的小馬燈映入眼簾。柔和的燈光,溫暖恬靜,古典而又浪漫。頓時感覺眼前一亮,留意到這盞燈身軀嬌小,美觀且使用方便,便隨口問到:“兒子,你從哪兒買的這燈?好漂亮??!”兒子說在街上的一家小店里淘的,想晚上看書時用。
“老媽您也喜歡么?”他笑著問我。
“噢,這燈看著不錯。”眼下人們讀書方式已經(jīng)漸漸轉(zhuǎn)向了網(wǎng)絡(luò),隨時隨地,各種喜歡的書籍一呼既出,電子書閱讀快捷方便。有了這盞小燈,晚上看書就不用開房間里的大燈了,柔和、不太耀眼的亮度正好可以護眼,而且還可以插在床頭使用,開關(guān)都比較方便。
感覺中,暗與靜總是相吻合的。夜晚到來時,卸下一天的風(fēng)塵,回歸自我,擁有一個安靜的空間,不被打擾地讀幾頁閑書,是件美事。太過明亮的環(huán)境不適合安放行走疲憊的靈魂。
一直喜愛閱讀的兒子鐘情于這盞小馬燈,我喜愛文字,常常在夜深人靜時閱讀或是爬格子,敲下自己的心情,當(dāng)然對這盞小馬燈也是喜愛有加了。
誰說男孩兒生性粗枝大葉?只要有心,細(xì)膩、體貼方面不比女孩兒差。那天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承想,兒子卻記在了心上。第二天中午,我的床頭柜上也放了一盞一模一樣的小馬燈。
從此后,兩盞小馬燈各隨其主,各盡所能。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空間,夜晚時分,他在自己的屋里安靜看書,我在我的房間里閱讀,或是寫字。夜幕降臨,一方淡淡的光亮籠罩在室內(nèi),溫柔靜謐,閃爍得剛剛好。從此,這盞小馬燈成了與我形影不離的伴兒。
二
去年九月份,兒子上大學(xué)了。第一次離家千里之遙,臨行時,他帶走了平時穿的棉衣單衣,帶走了他的帽子、手套、鞋子,帶走了他床頭上的那盞小馬燈,也生生帶走了我的一顆心??諘绲募依镏皇O禄貞?,那盞小馬燈成了他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兒子離家后的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我的心被思念裹縛著,無所適從,整日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坐立不安。夜深人靜時,凝望著亮閃閃的小馬燈,眼前浮現(xiàn)的盡是兒子的身影。想起他平日里調(diào)皮嬉笑的樣子,為我捶背時的溫柔體貼,輕輕撫摸著燈框,淚水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小馬燈成了我想念兒子時的寄托。
另一種陪伴——此刻,突然間明白了當(dāng)初兒子送我這個禮物的特殊用意。如今他已離家千里之遙,但是我還有小馬燈的陪伴,不至于孤獨無依。
過了些日子,情緒略微平復(fù)后,我終于敢和兒子視頻了。一方小小的熒屏,傳遞著深沉的問候與思念。但是,當(dāng)他的面容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那一刻,四目相望,還是無法做到平靜與堅強,累積的思念太重,以至于脆弱得拎不起來。強忍著不讓眼淚滑落,彼此微笑,卻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兒子經(jīng)常告訴我們他一切安好,讓我們放心。但是,我不知道一個剛剛18歲的孩子,第一次離家千里之遙,他強撐的堅強能有多么的牢固,只不過怕我擔(dān)心而總是報喜不報憂。
那晚的視頻中,他突然說想看看自己的房間。我拿起手機快步走到他的屋里,鏡頭轉(zhuǎn)換給他看,趁機迅速抹去眼角溢出的淚水。他說,舉目四望,他那兒的城市只有無邊的平原,蒼茫的天空與綿延的高樓,唯獨沒有山。
家鄉(xiāng)是一座群山環(huán)抱的小城,抬眼便可見巍峨的大山。那一刻,我讀出了他——一個習(xí)慣了在我們山城長大的孩子,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濃濃的鄉(xiāng)愁。異鄉(xiāng)的天很高,地很闊,卻無法安放他的孤獨。
我說,兒子想家了,想家沒有什么難以啟齒的。那一時,我看到屏幕那邊,他的眼里閃動著晶瑩的淚花,只是一刻鐘,繼而看到的又是他那陽光燦爛的笑容。
掛斷視頻,屏幕那邊閃過來兩行字:老媽,我一直記著您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話,好男兒志在四方。請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一時間,我的眼睛模糊了視線,略微平復(fù)心情,給兒子發(fā)過去一個大大的贊與擁抱……
兒子與我聯(lián)系,每次除了詢問家里的近況,都會叮囑我們注意身體。即使功課忙碌的時候,也從不忘了給我們報個平安。其實,更多的日子便是習(xí)慣了默默地牽念,在背后靜靜注視著他的飛翔。他是我放飛的一只風(fēng)箏,如今,我只有緊緊攥著手中的這根長線,凝神那方高遠(yuǎn)的天空。
三
聚少離多的日子成了尋常,“五·一”三天假期,除了來去各一天,他只能在家待一天兩晚。每次為他準(zhǔn)備的美食還未吃完,就離開了。往返來去,聚散匆匆,家仿佛成了他棲息??康囊粋€驛站。
愛在路上,習(xí)慣了告別,將淚隱藏,思念妥帖于心。一次次告別,更加懂得了珍惜的含義。一次次相聚,感知他可喜的成長,對我們的關(guān)心體貼日益俱增,為他感到欣慰。而每天陪伴我的,就是床頭的那盞小馬燈。無論是明月如水、星河璀璨的夏夜,還是寒風(fēng)凜冽、雪花飄舞的冬晚,它都會眨巴著可愛的眼睛,伴著我讀書或是敲字。
如今,兩盞同樣的小馬燈已分隔在不同的兩地。我知道,兒子將會在我的視線中越飛越高,未來某一天,我所送行的不只有他,身邊還會多出一個美麗的身影與他攜手同行,那時候,他對家的眷戀會不會淡一些?我的傷感會不會減少一些?但是我相信,無論他身在何方,都不會覺得遙遠(yuǎn),我都能隨時接收到他的信息,因為有愛一路相伴。
最近由于眼睛不適,不能多上網(wǎng),夜晚,更多的時候,我便是聽美文朗誦或是聽音樂。家里有許多燈,客廳晶瑩透亮的的水晶燈,餐廳的七彩吊燈,臥室可以調(diào)控不同亮度的方形掛燈,每一盞都很華美。但是,每個夜晚,唯有這一盞小馬燈會在我的房間亮起來,它發(fā)出柔和的光亮,燈座與燈帽都被映得紅通通的,有一點靚麗,有一點夢幻,完整地為我攏出一個溫馨的空間。此刻的小馬燈,就像是兒子微笑的眼睛。
愛是歲月眸子里的一箋春色,是開在光陰里的花朵,溫暖、明媚著素白如水的日子。小馬燈就這樣一直陪伴著我,使我的心得到寧靜與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