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回家(小說·家園)
一
“咣當(dāng)
……咣當(dāng)……”一列綠皮火車從遠(yuǎn)處緩緩駛過來……
雪驚恐的眼神看著站臺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追她的人。此刻唯有眼前的大哥給她一絲安全感。
列車每近一步,雪揪緊的心就松一下。
停車。她看了看大哥,什么也沒說,一個轉(zhuǎn)身,急步登車。
想到就要踏上離別兩個月的故土,她閉上眼,將頭倚靠在窗口,用手輕拂了一下被風(fēng)吹散的亂發(fā),露出了久違的淺笑。
就在剛才,那位好心的大哥用自行車馱她來到了這個人潮如流的火車站,為她買來了一大包水果、零食和方便面。望著站臺上沖她揮手告別的大哥,她羞愧地低下了頭,為自己給這位素昧平生的大哥增添了麻煩……
當(dāng)列車的啟動聲響起,她再次將目光投向站臺搜尋,見大哥仍站在那里目送著她,那種親人般的關(guān)懷和牽掛,雪感到心頭被一股熱血融化,不禁熱淚盈眶。
就在一個月前,雪來到一個同鄉(xiāng)叫秀的女孩在小鎮(zhèn)上開的理發(fā)店里打工。由于雪剛從中學(xué)校踏入社會這個大染缸,對一切都是那么懵懂無知,而秀則小學(xué)未畢業(yè)就混于“江湖”,眉眼里閃爍的狡黠讓雪捉摸不透。
一天,店里來了一位風(fēng)流倜儻的青年人,穿一件米色風(fēng)衣,蹬一雙锃亮的皮鞋,梳一頭油光發(fā)亮的七分頭。一進(jìn)店里,秀滿臉媚笑地迎上去打招呼:“喲!帥哥,稀罕嘍!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快坐下,我給你洗個頭,捶捶背!”邊說邊把椅子推到了他的身旁。不料,那個帥哥對她的熱情好像沒多大興趣似的,用手指著站在一旁的雪說:“讓她給我洗吧!”秀只有皮笑肉不笑地答應(yīng):“哦,要得,要得。不過,她可是新來的還洗不好噢!”“哈哈,沒關(guān)系,誰不是由不會到會的嘛!讓我給她試試手?!蹦侨怂斓匦χf。
雪感到一絲尷尬和難為情,只得用近乎于顫抖的手,忐忑不安地洗完了。沒想到這一洗便一發(fā)不可收……
第二天,那個男的又來了,又要讓雪給他洗頭,還打趣地對秀說:“你看,她這下不就由生手變成熟手了么?”秀也忙不迭地說:“是哈,是哈,你是師傅嘛!”
雪聽不懂他們言外之音,反倒朦朧地對他產(chǎn)生一絲好感,膚淺地認(rèn)為這是客人給自己的實(shí)驗(yàn)機(jī)會。
第三天他又來了……
洗完頭他竟然提出要雪陪他回公司看看。
雪正納悶:這也太唐突了吧!畢竟自己跟他不熟悉呀?
秀卻擠眉弄眼地推搡著雪,嬉皮笑臉地說:“去吧!去吧!帥哥看上你了哦!他可是這鎮(zhèn)上的風(fēng)云人物喔!”
公司?風(fēng)云人物?雪不由心生疑惑,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他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吹剿秮砹髦垡粯拥哪抗?,雪少女的芳心萌動心了……
一路上,他不停地追問著雪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還有意無意和她挨得很緊。走過一段公路,便轉(zhuǎn)彎到了一個門邊房。說是公司,其實(shí)就是新裝修的一處營業(yè)場所。他對雪說:“呆會我對我老表說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別作聲哈?!卑??為什么要她冒充他女朋友?雪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難道他真把我當(dāng)成他的女朋友了嗎?雪只能木然地被他的表姐表兄們夸獎著單純、漂亮。難為情地面紅耳亦,繼而羞怯地低下頭……
在往回走的路上,他卻改換了一條小路。在穿過一片樹林,經(jīng)過一個小山坡時,故意放慢腳步對雪說:“走累了,歇歇吧!”兩人站住休息,他深情地看著她,伸出手摸摸她的臉,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的頭,溫柔地吻了她。
雪陶醉在他的溫柔鄉(xiāng)里!懵懂著,甜蜜著,憧憬著……
他并沒有停手,他把雪拉著坐下來,一邊親吻,一邊在雪兒身上上下其手,并喃喃自語似地說:“你真是太美了!做我女朋友吧!完后我就帶你回家,見我父母,我們就結(jié)婚。好不好?我實(shí)在太愛你了。”雪兒雖然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可從小接受的教育,意識里也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她幾次伸手阻止,但一個純潔的小姑娘,如何抵得過一個情場老手的一番刻意的挑逗。雪兒面紅耳赤,氣喘吁吁,癱軟如泥。他趁機(jī)解開了雪兒的衣褲,一朵純潔的花朵就這樣被摧殘了,風(fēng)似乎都在為她嗚咽……
雪糾結(jié)地望著空曠的四周,她成了他的人。此時,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沒有錯付,暗暗祈禱他能信守諾言,善待她!
他終于露出欲望滿足的笑容,體貼地對雪說:“別擔(dān)心,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再沒有一個人敢對你這樣!”
這是一個女人必經(jīng)的過程,但每個女孩都希望留在新婚之夜再完成!事已至此,雪也不想聲張,怕別人知道了自己更加無臉見人,抬不起頭。
雪神思恍惚地回到店里……
天還沒黑他又早早地來到店里,糾纏著帶她出去吃火鍋。此刻的雪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木偶,似乎被這人施了魔法,如鬼附上了身,聽他擺布。呆著望眼前沸騰的那鍋美味佳肴,她沒有多少食欲。過后又被他帶到一間霓虹燈閃爍的大廳。大廳里氤氳著一股濃濃的暖味氣味,他一把拉著雪的小手,要教她跳舞。
雪只感到陌生,一陣幻覺襲來,這一切似夢非夢……
二
從此,他每天都裝模作樣地來店里陪她們干活。停水時,他提著水桶去河邊給她們水。停電了,找人給她們送來一擔(dān)燒爐火用的蜂窩煤。還和雪一起端著盆去河邊給她洗衣服。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星期……
一天晚上他來約出去散步。走到一座大橋中央,他突然對雪說:“我在鄭州開了一個公司,這想回去看看公司的情況。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跟我一起去吧!做我的秘書,我不會虧待你的。抽空帶你回家見父母?!?br />
雪頭腦里單純?nèi)缫粡埌准?,她沒有出過任何遠(yuǎn)門,但和他一起,她又是憧憬的,心里既向往又擔(dān)心。
難道就這么跟他走了嗎?心里還是有些猶豫,畢竟家里爺爺、父母還不知道呢!至少應(yīng)該回去跟他們說說,再拿些衣服。
見雪遲疑著,他立即擺出急迫的神情說:“跟我走吧!公司出了點(diǎn)狀況,等不及了。等我們回來,你再回家看看,也不晚啊。你若不答應(yīng),我就一個人先回去了!”說完,他擺出一副失望的神情……
算了!反正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了,一種莫名為他擔(dān)心為他分憂的情緒左右著雪兒,她回應(yīng)一句,“好了好了,我跟你回去!”
他趁勢追問道:“除非你答應(yīng)立即跟我一起走!不用回去告訴家里人!”
“我還有選擇嗎?唉……”眼前這情景,己不容雪再作考慮了。欲言又止,別無選擇地又一次被迫默認(rèn)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就早早來到店里催雪收拾衣服。而秀也似乎早有察覺,還幫著雪收拾起來。雪跟著他急急忙忙地坐船來到了縣城,又馬不停蹄地轉(zhuǎn)車到市區(qū)火車站。第一次在候車室等車,許是怕家里人找來了,他竟然脫下大衣罩住他倆的頭說:“咱瞇一會,時間就到了!”許是被他灌了迷魂湯,雪只能對他言聽計(jì)從,任他牽著鼻子走……
經(jīng)過二天二夜的火車顛簸終于到站了。
出站天已經(jīng)黑了,城市的街燈還燈火通明,雪跟著他來到了一個寬敞的理發(fā)廳。
這是哪里?不是公司嗎?正當(dāng)雪疑惑不安時,只見店里一小伙子正在忙著給顧客剪頭發(fā),見他們進(jìn)來,忙沖里屋喊道:“嫂子,哥回來了哦!”這時從里屋走出一個穿著睡衣,披頭散發(fā)的女人,懷里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女嬰,這個女人一見到雪,就詫異地問:“她是哪個?”男人不說話,徑直提著包走進(jìn)了里屋。
雪怯弱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女人囂張地 :“我是誰?我是孩他娘,我是他老婆!”
雪頓時如醍醐灌頂,一下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是一家人!他是有老婆,有孩子的,只不過是開了一間理發(fā)店而己??!雪一直來迷糊的腦子被這眼前的這個女人徹底喊醒了,她恍然大悟,反倒變清醒了……可是,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在這遙遠(yuǎn)的異地他鄉(xiāng),出門何處是回家的方向?她哪有錢回家?
原來自己遇上了一只披著人皮的狼??!
反應(yīng)過來的雪嚎啕大哭,聲嘶力竭。那淚水像決堤的河流……
她悔呀!恨呀!可是,一切都己發(fā)生來不及了。
漆黑的夜空沒有人聽見也沒有人能理會一顆冰冷而屈辱的靈魂發(fā)出的呼救和吶喊聲!而那個男人也一下就撕破了那張偽裝的面具,冷冷地對她喝責(zé)道:“別哭了,既來之則安之!”那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哭睡著了的……
半夜里,雪猛然感到呼吸困難,快要窒息。死勁睜開眼一看,原來那個色狼趁他老婆睡著了,又來找她發(fā)泄性欲……她對他又撕又打,她真恨不得咬斷他的舌頭。可是,她不敢。
第二天雪呆在昏暗的樓頂上發(fā)呆,忽然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吵鬧聲:“你趕快把她給我弄走,不然我就跟你拼個你死我活。”
天??!難道她想在這里嗎?可是,現(xiàn)在有家不敢回。她怕嚴(yán)厲的父親會拿著他挑水的扁擔(dān)打死她。
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雪只有忍氣吞聲地在那里給他們當(dāng)上了免費(fèi)的保姆,伺機(jī)弄點(diǎn)錢回家。不但要洗衣,做飯,還要照管他們的小孩。只有到了晚上才能讓疲憊的身子歇下來,獨(dú)自蜷縮在角落里咽淚思家。
三
一天,那個女人要上街買衣服,又把孩子交給她照管。
沒有人看著她,雪也想跑,也想回家,可又覺得無顏面對父老鄉(xiāng)親。又想把這里的情況告訴家里,可是沒有電話,即使給家里寫封信也不知道這里的地址和投寄哪里……
雪不禁悲痛欲絕。想到都是這個男人把自己害到如此地步,她竟然抱著小孩一步步爬上平房的樓頂,她想抱著這個孩子跳下去同歸于盡!
可是看著孩子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睛,是那么的純凈。此時的她是那么溫順,乖巧,柔嫩。她是這么依賴自己還沖自己露出甜甜的笑咧……
雪的心一下被融化了,她不忍心,不忍心扼殺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可是,出路又在哪里呢?
正當(dāng)她神思恍惚時,他那個叫他哥的弟,那個年青的理發(fā)師走了上來。遞給她一個蘋果說:“吃個蘋果吧,剛洗過?!币娝徽Z也不接,他仍不慍不怒地說:“你累了么?在這里還習(xí)慣不?”見她仍不理他,他還在和顏悅色地對她說:“做我女朋友好嗎?我喜歡你!”
??!不!雪一下驚叫著,她再也不要聽到“女朋友!”三個字!
當(dāng)晚她隔墻聽到他弟果真在跟他商量:“我想和雪處對象!”
他咆哮著說:“這絕對不行!”
“為什么?”他弟不甘地問到。
“她是我的女人,我說不行就不行!”他蠻橫地打斷他弟的話。
“可是……”
“這不用你管,干好你自己的事就行?!?br />
第二天,他和他弟都不見了蹤影,據(jù)那女人說去別的地方做事了……
就在那天早上,女人突然說要帶雪去個地方,得買件新衣服。雪心想是不是因?yàn)樽约簬退麄儙Я诵『]報酬,以示感謝她呢。不料,身邊卻又多了一個本地的婦女隨從,說是要陪著她的。雪不知道那個女人安排來盯梢她的,怕她也出走了。
那兩個女人帶著她出門,把她引到一戶農(nóng)家。
雪聽不懂她們在說什么。一進(jìn)院里,一張四方桌上擺滿了水果,花生,瓜子和糖。一大家人一邊寒暄著,一邊打量著她??瓷先ザ冀源髿g喜,興奮不己的樣子。
這時,一高大的男青年一手端著一碗蓋碗茶走了過來。
那女人站起身拉著雪的一只手說:“這是江河,你跟他去屋里說會話吧!”雪一下覺得莫名其妙,有種不詳?shù)念A(yù)兆。
說話!說什么?聽得懂河南話么?不待她反應(yīng)過來,那女的就把她牽進(jìn)了屋,丟下一句:“算你有福氣,這家人看上你了。好好過吧!”
她這才明白,自己稀里糊涂被人給“賣了”。
眼前這個高高大大的男子操著不夠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說:“喝茶吧!相信我會對你好的!”
她感到一陣天暈地轉(zhuǎn),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她欲哭無淚,眼淚早已流干了。這時,一位胖嫂子走了過來,勸慰道:“你別想不開,既然走到這一步了,有什么事你告訴我,我會幫助你的?!?br />
雪像是被一座山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心里縱有千言萬語可怎么說?說自己是被騙來的?人家會怎么看她?說讓她們放過她,讓她回家?可人家會同意嗎?
接下來的日子那簡直就是煉獄般的煎熬……
白天她被關(guān)在那間屋里足不出戶,特別是每天吃飯都是面條和饅頭,只要一端起碗就落淚,難以下咽。這是飯么?她可是頓頓吃米飯的四川妹子啊!一個月下來,她那圓圓的臉蛋竟然變或了一張細(xì)長臉,身子也是有生以來最輕的一次。
那個叫江河的男人倒也心疼她。悄悄給她買來大米做飯,晚上見她思鄉(xiāng)心切,給她唱地方民哥《誰說女子不如男》解悶。可是那婆婆卻看不下去了,警告他兒子說:“別太慣著她啦,千萬不能放松!”
四
一天他說要去運(yùn)貨,替鄉(xiāng)里面粉廠送面粉進(jìn)城。雪央求他帶她一起去,她想出去透透氣。不料他欣然應(yīng)允了。中午他帶著她去餐館吃飯,他特意為她要了碗肉絲面,她沒有心思吃。只聽到鄰桌有四個老鄉(xiāng)在邊吃邊說著家鄉(xiāng)話,她多想沖到他們面前問問他們是哪里人呀?可是她不能這么暴露出自己想回家的念頭。
那一夜,雪又輾轉(zhuǎn)難眠。她不甘心,自己才十七歲。她是被騙來這個地方的,她想回家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翌日,她趁江河又去送貨了,她端著盆佯裝去水塘邊洗衣服。見四下沒人,便腳底生風(fēng)撒開腿一口氣跑到公路上,見一大巴車開來,招手就趕緊登上了車。在車上,當(dāng)售票員要她掏錢買票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無分文。許是售票員見她是外省人,動了惻隱之心沒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