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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荷塘】老驢退位(小說)


作者:來日方長 秀才,2641.55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6238發(fā)表時間:2019-01-04 16:06:03
摘要:其實,老驢并不真蠢,也不是一根筋,一旦明白就釋然了。

2019年上班第一天,元旦前最后一個工作日被勒令辭職的老驢早上起床后一身輕松,一邊刷牙一邊輕哼:“幸福的花兒心中開放……親愛的人哪,攜手前進,攜手前進,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充滿陽光……”老驢嘴里含著牙膏吐詞含糊,而老伴喜歡這首四十年前的電影《甜蜜的事業(yè)》里的主題歌,年輕時同學(xué)聚會開唱了,唱著,唱著,突然停了下來,嗔怪老驢道:“你退都退下來了,還攜手前進,與誰攜手呀?”
   “當然與你攜手前進啦!”老驢不等漱完口便轉(zhuǎn)身對老伴笑道:“這么多年來白天忙,不是現(xiàn)場監(jiān)管檢查,就是開會布置任務(wù),還要簽發(fā)、轉(zhuǎn)發(fā)各種文件。晚上怕,害怕突發(fā)安全事故造成環(huán)境污染,擔心上面領(lǐng)導(dǎo)催辦群眾投訴,睡眠都不踏實。這下好了,無官一身輕,是該陪你安度晚年了!”
   老伴探過身,用抹布幫老驢把洗面池上的水跡擦干,沒出聲。老驢以為它不信,很動感情地說:“難道你還不信?我這是發(fā)自肺腑的話,欠你太多了……”語氣夾雜一絲傷感,但老伴還是沒搭它的話,默默地走出了洗手間。
   吃完早飯,老驢同往常一樣驅(qū)車到機關(guān)大院,到了門口感覺有點異樣。往常它的車子一到,欄桿即開,門衛(wèi)大青驢立馬屁顛屁顛地從傳達室飛跑出來,右手舉過額頭,“唰”的一個立正,敬禮時一臉的諂笑。今天大青驢懶洋洋地站在門口,與一頭苗條的橙母驢調(diào)笑著,見老驢車到,只隨手按了一下控制器,欄桿一抬,他便繼續(xù)與橙驢繼續(xù)聊,正眼都不看老驢一眼。
   老驢的車子進了大院,剛把車子在自己專用車位上泊好,只見管理員黑驢走了過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篤篤”敲著車窗。老驢有些不耐煩了,搖下車窗略帶威嚴地說:“你有什么事呀?快說!”
   “這個車位得讓給新領(lǐng)導(dǎo),他今天就來報到,請你駛開!”黑驢的口氣比老驢更不耐煩。
   “你這位小同志一大早怎么這樣說話?要我讓出車位可以,但不能罵人??!”
   “我哪里罵你了?我要你駕車離開,這是新領(lǐng)導(dǎo)的車位!”黑驢振振有詞。
   “都說驢一走茶就涼。我這還沒走,車就不讓停了?”老驢生氣了,但也無奈。
   這幾年機關(guān)大院里私家車越來越多,車改以后,老驢這樣級別的領(lǐng)導(dǎo)不配專職駕駛員,只得自己開車上下班。為了便于自己停車,它讓辦公室管后勤的驢在停車場特地劃出了五個專屬車位,每個班子成員一個。老驢的車位三面都立著高大的廣玉蘭樹,夏天不怕日曬,進出也方便。沒成想自己賦予的特權(quán),現(xiàn)在倒讓后任沒費一點心思就享受了。
   老驢只得把車子倒出來,正準備停在公共車位上,只見黑驢“唆”的一下子躥到車前,擋在老驢車頭道:“這里也不能停,我接到通知,馬上老虎、豹子等領(lǐng)導(dǎo)就來了,說是送黃驢上任呢,這幾個車位要給它們留著,你還是停到地下室去吧!”
   老驢沒法,只得開車向地下室道口駛?cè)ァ?br />   通向地下室的彎道不知誰設(shè)計的,既陡又急,老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將車開到車庫,右拐時轉(zhuǎn)彎太小,只聽得“咔”的一聲,車后臉右側(cè)已經(jīng)擠上墻了,拉出一條又粗又長的劃痕。老驢顧不得心疼,只得往回倒車,拐出一個大彎,這才下到車庫。
   在地下車庫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個車位,好不容易把車停好,卻又找不到出口,摸索了好一陣總算上了電梯。從-1樓到了1樓就見幾個下屬走了進來。驢面帶微笑,見大家沒有與它打招呼的意思,只好不吭聲,收起笑容緊貼里面站著。它感到一種沉悶的氣氛,最后讓別的驢先下,等沒驢了這才從電梯里走出來。
   走進辦公室,老驢習(xí)慣性地端起茶杯輕呷一口,一股冰冷的茶水直達喉嚨,頓時打了一個寒顫,再仔細一看,竟是隔年的冷茶!
   “小紅!小紅!”老驢朝對面的秘書室喊道。
   “噢,是老驢啊,聽說你在年度工作總結(jié)大會宣布辭職,我們都以為你不來上班了,你今天還來呀?”紅毛驢扭著雙胯走了過來,走到門口,斜倚在門框上,雙手交叉著,似乎要遮掩高聳的胸脯,奇怪地問道。
   “我只是退位,還沒退休,怎么不上班呢?”老驢甕聲甕氣地說道。
   “哎呀呀,這個房間上午就要騰出來的,老驢啊,辦公室讓你搬到一樓去,房間就在廁所隔壁。”紅毛驢鮮紅的嘴唇上下翻動著,“這樣也好,反正你也沒啥事,不要再跟同事們擠電梯,再說了,你本來前列腺就不好,還有利于你方便?!?br />   小紅驢原來只是辦公室的打字員,老驢到任后見其伶俐,嘴巴又甜,先讓它到下屬單位擔任副職,兩年不到就轉(zhuǎn)崗到秘書處當了副處長,連公務(wù)員考試都免了。小紅驢似乎對老驢很感激,平時一口一口“驢局”地叫,不僅打理老驢在單位里的起居,對它的家事也操了不少心。
   小紅驢身上隱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老驢愛聞。夏天小紅驢穿著一身低胸連衣裙往老驢面前一站,那雪白的胸脯露出小一半,老驢愛看。當小紅驢在他對面彎身收拾臺子上的文件時,那深深的乳溝,恨不得抄手進去摸上一把。
   老驢是講規(guī)則的,潛規(guī)則也是規(guī)則嘛。想想自己對小紅驢的恩情還不夠,因此不敢造次,還是等提拔它當了秘書處長以后再動手吧。
   這時看到小紅驢失去了往日的殷勤,還直呼其“老驢”,心里那個氣呀,竟一時語塞。想起往常小紅驢整天圍著自己轉(zhuǎn),一副風情萬種的樣兒,一陣惡心,拔腿就從辦公室逃了出來。
   老驢急匆匆地走出辦公室,剛好與老虎、豹子等一行撞了一個滿懷。
   “你這個老驢啊,怎么總是毛手毛腳的?”老虎責怪道,“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接替你的黃驢同志,你們認識一下,盡快把工作交接一下?!?br />   望著老驢離去的背影,豹子大聲說:“哦,忘記跟你說了,這次黃驢與全體驢員的見面會,老驢啊,你就不用參加了?!?br />   前任王二驢到點退休,豹子主持全系統(tǒng)人員大會。宣布任免事項后,二驢從工作到生活,從世界觀改造到廉政建設(shè),中間還穿插了一些心靈雞湯,說得很誠懇很動情,但下面并沒多少人聽,有交頭接耳的,有低頭看手機的,還有的瞇著眼睛養(yǎng)神的。最后老虎作了重要講話:“這次驢界干部調(diào)整,組織上是經(jīng)過統(tǒng)籌考慮的,這次由老驢同志到這里任一把手,相信它會帶著大家埋頭苦干,盡快改變?nèi)颦h(huán)境質(zhì)量差的局面。”
   老驢到任后兢兢業(yè)業(yè),走遍了全域每條黑臭河道,組織驢們制訂了整治方案。方案提交到豹子那里,豹子說資金壓力大,高架要建,地鐵得挖,治理河道只能等一等。黃鼠狼產(chǎn)業(yè)園整日放屁,臭氣熏天,老驢打報告給老虎要求它們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老虎說,發(fā)展是硬道理,生產(chǎn)總會有污染的,關(guān)了產(chǎn)業(yè)園影響財政收入。由老虎拍板在猴山南側(cè)新建一座18洞的高爾夫球場,僅球場就占地1200畝。老驢說球場正好落在生態(tài)紅線區(qū)內(nèi),選址不當,堅決不批,氣得老虎大會小會指名道姓批評老驢沒有大局意識,影響了招商環(huán)境。老驢到任數(shù)年,除了抓些小貓小狗的違法行為,重點污染源沒能關(guān)閉一家。環(huán)境質(zhì)量上不去,群眾當然不滿意,領(lǐng)導(dǎo)不滿意,老驢只得辭職。
   想到這里,老驢像躲避瘟神似的趕緊離開了。
   到家以后,老伴見老驢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午飯也不吃,坐在書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走過來輕輕搖搖了它的肩膀,見老驢還是一動不動,欠身將它擁抱在懷里道:“老驢啊,咱不當官了,生活還要繼續(xù)呢,想開點吧!”
   老驢在老伴的懷里噙噙地哭道:“在位時,都圍著我團團轉(zhuǎn),我這才退下來,它們就翻臉不認我了!”
   “唉,老驢啊,道理講出來淺顯易懂,讓我說一段你奶奶曾經(jīng)給我講的事吧?!?br />   老驢的爺爺小時后家里窮,餓得奄奄待斃時被附近寺院的主持收養(yǎng),長大后就在那里幫助和尚拉磨。
   有一次它爺爺被主持牽下山去馱東西,沒想到路上行人看到它都虔誠地跪下來膜拜。剛開始,它爺爺還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人群叩頭跪拜它時,連忙躲閃。然而,一路上看到人們總是這樣對待它,爺爺不禁飄飄然起來,心想,俗人都很崇拜我。后來只要看到有人路過,它爺爺就趾高氣揚地站在馬路中間,心安理得地接受人們的跪拜。
   回到寺院,爺爺立馬覺得自己身份高貴了,再也不肯拉磨了。
   主持只好放它下山,它爺爺剛下山,就看見遠遠有一伙人敲鑼打鼓迎面而來,又大搖大擺地站在馬路中間。這是一支迎親隊伍,被一頭驢攔住了去路,人們頓時憤怒不已,對它爺爺棍棒交加。
   它爺爺倉皇逃回到寺院,對主持抱怨說:“師傅啊,人心真險惡,第一次下山時,人們對我頂禮膜拜,這次竟對我狠下毒手?!敝鞒忠宦曢L嘆道:“你呀,真是一頭蠢驢!第一次下山,人們跪拜的是你背上馱的佛像,又不是你!”
   老驢聽了老伴痛說的“革命家史”,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任王二驢來。
   王二驢在老家時一直被鄉(xiāng)親們直呼其名王二驢,大學(xué)畢業(yè)進了機關(guān),大家稱它為小王,在它被提拔為處長后,人稱其為王處,后來它被提拔為局長,人們尊稱他王局。隨著他年齡增大,越來越多人敬稱它王老。在它退二線后有人就改稱它“王老“為“老王”了,等到辦理完退休手續(xù),全局的人竟都叫它王二驢!
   其實,老驢并不真蠢,也不是一根筋,一旦明白就釋然了。
   “老伴,幫我開一瓶茅臺,該慶祝慶祝退位!”說著,老驢一臉輕松地從書房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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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一篇意味深長的諷刺小說!人走茶涼是人性的真實常態(tài),雖然會讓人心生悲涼,但總比卸磨殺驢要好得多。小說采用順序的手法,回憶與現(xiàn)實交替,講述了老驢被勒令辭職在新年第一天上班的經(jīng)歷,反映了世態(tài)炎涼、人情淡漠,揭示了人性中丑陋的真實。小說中老驢被豹子、老虎壓著,工作上得不到支持,上任數(shù)年除了抓些小貓小狗的違法行為,重點污染源沒能關(guān)閉一家。環(huán)境質(zhì)量上不去,群眾不滿意,堅持原則,領(lǐng)導(dǎo)不滿意,老驢只得辭職。辭職后的老驢去單位上班,所有的驢們一改往日的恭敬和獻媚,都不正眼看他一眼,還處處為難他。他只好心酸回了家,他會想明白嗎?讀完小說,你就知道了答案。小說構(gòu)思精妙,語言風趣幽默,人物名字一語雙關(guān),生動的細節(jié)描寫使人物栩栩如生,躍然紙上,似乎這些人就在身邊。結(jié)尾突出主題,留下給讀者回味與思索,力薦賞析!【編輯:紅葉搖秋風】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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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紅葉搖秋風        2019-01-04 16:09:17
  小說描寫現(xiàn)實,反映現(xiàn)實,表現(xiàn)手法新穎,人物各具個性,活靈活現(xiàn),嫻熟地筆法借助豐富的想象力把人性的丑陋表現(xiàn)得逼真入微,足見作者對生活中人情冷暖的熟知。
回復(fù)1 樓        文友:來日方長        2019-01-04 19:05:22
  謝謝紅葉老師精心編輯,敬茶,問好,遙祝冬安!
2 樓        文友:紅葉搖秋風        2019-01-04 16:11:44
  其實老驢這樣的結(jié)局也有自己的責任,為官一任不作為,憑什么讓人對你尊重?有的人擔任某個單位或者某個部門的要職,調(diào)離或者離職后,卻依然在人們的心中有相當?shù)挠绊懥Α?
回復(fù)2 樓        文友:來日方長        2019-01-04 19:07:47
  其實,老驢主觀上也想有所作為呢,只是現(xiàn)實還有許多不盡人意之處,所以改革環(huán)境監(jiān)管體系勢在必行。
3 樓        文友:紅葉搖秋風        2019-01-04 16:13:08
  人走茶涼是常態(tài),坦然面對。茶涼了,就倒了。欣賞學(xué)習(xí)精彩小說,祝老師在荷塘創(chuàng)作愉快!
回復(fù)3 樓        文友:來日方長        2019-01-04 19:10:58
  老師豁達的態(tài)度令人敬佩。確實是這個理兒,茶涼了,倒掉,重泡,哪怕發(fā)臭了,就當有機肥用作澆花,不必糾結(jié)。
4 樓        文友:來日方長        2019-01-04 19:04:14
  以前寫散文、隨筆相對要簡單些,或記敘某件事,或發(fā)一通感慨,遠沒有寫小說復(fù)雜,既要塑造典型性格,還要設(shè)置懸念、注重結(jié)構(gòu)。這是我初學(xué)寫的,讓老師們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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