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荊州用武國,四達實雄疆(賞析) ——吳敏樹游歷荊州
1858年,吳敏樹與友人相約游歷湖北古城荊州,這一次游歷,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們是從洞庭湖坐船出發(fā)的,出發(fā)時,賦詩《渡湖西往荊州作》一首,詩曰:我家洞庭東,西望水天亂。有游每乘濤,所歷但沿岸。老宜斷行役,意未忘壯觀。浩然肆中流,倏爾茫無畔。驚風斗相戲,變狀出非算。鼓帆已信張,掉膽聊自按。山才聳權(quán)出,湖恰回頭看。計程里逾百,視景日方半。前年寇南回,敗下勢東竄。澧朗飛焰空,岳鄂旋飚轉(zhuǎn)。所幸荊郢完,差息衡湘患。不然席上游,何以拒謀捍。茲行訪渚宮,川路出修緬。夢田想王獵,騷放跡臣怨。因知四郡偏,久自一方管。形制在兵家,慮近裨憂遠。
吳敏樹說,我家住在洞庭湖東岸,西望洞庭水只覺得那里很渾濁。有船乘波濤出發(fā),它經(jīng)歷的線路只在沿岸。人老了應(yīng)該杜絕出遠門,心里還是不能忘卻出行的壯觀。浩浩湯湯盡是中流大水,忽然又進入茫茫無涯的水域。風浪和船互相戲耍,變化的形狀是你所算不到的。把帆鼓到最張大的地步,落下膽子聊自安慰。遠處的山高聳著像伸出來的拳頭一樣,大湖恰好回頭看一看。船只航行已經(jīng)超過了百里,看看頭上的太陽才走到中天。前年賊寇往南縮回來,敗下陣來勢必東竄。澧水和朗州上空戰(zhàn)火正烈,岳陽和湖北的戰(zhàn)事猶如旋飚樣飛轉(zhuǎn)。所幸荊州和郢都完好無損,其差息成為衡湘隱患。不這樣儒學(xué)就會游離,拿什么抗拒、謀劃和捍衛(wèi)呢?這次出行要遍訪諸宮,進入四川的路途很遙遠。夢到了田園就想到了那個不得志的王獵,動亂放逐,跡臣就會抱怨。因為知道四郡偏僻,很久以來都是一方管轄。以有利的地理形勢來制馭天下是兵家的事情,近憂必然有益于遠慮。
由洞庭湖的壯闊想到眼前的戰(zhàn)事,想到荊州所處的有利的地理位置,控制那里就可以制馭天下。
來到洞庭湖西邊的安鄉(xiāng),賦詩《安鄉(xiāng)》一首,詩曰:敝甚安鄉(xiāng)縣,蕭然水澤中。市頭披葦出,歲尾待魚豐。湖漲時聊減,官征戰(zhàn)亟供。道州賊憐汝,寥絕次山風。
吳敏樹說,破舊不過安鄉(xiāng)縣,它冷落地處在水澤中。要披荊斬棘才能走出市場,到了年末才等來漁業(yè)豐收的季節(jié)。湖里漲大水時姑且可以減點租稅,官府一遇到戰(zhàn)事就緊急征用民物。打到道州的盜賊可憐這地方,稀少空虛僅次于山風。
安鄉(xiāng)是這樣的破敗,沿途風光又如何呢,戰(zhàn)爭的犁鏵刻下了多深的印痕,吳敏樹賦詩《處處》,詩曰:處處關(guān)津設(shè),軍須急算錢。詎能防踴貨,且欲免攤田。征戰(zhàn)何當已,搜求劇可憐。莫因朝夕事,遺累及他年。
吳敏樹說,處處設(shè)置關(guān)卡,根據(jù)軍須緊急算錢。怎能夠防止往上跳價的貨物,姑且要免去攤田的租稅。戰(zhàn)爭何時結(jié)束,搜求老百姓太苛酷,老百姓實在可憐。不要因為朝夕間事情,遺下禍患累及他年。
戰(zhàn)爭帶去的苦難最終全部落在老百姓身上,老百姓太可憐了!
到了荊州,作了一翻游歷之后,吳敏樹賦長詩《荊州四十韻》,詩曰:荊州用武國,四達實雄疆。扼蜀兼控吳,抱鄖仍拊湘。古來爭戰(zhàn)事,紛紛不可詳。國初肇區(qū)宇,海內(nèi)完金湯。龍從既散射,虎旅爰分防。惟茲三楚要,爭睹八旗飏。豈伊思親昵,永以絕狡強。大城分半居,街里界中央。軍民自不雜,雞犬各相將。爾來二百年,王土皆帝鄉(xiāng)。雖無耕屯業(yè),頗安地著良。溯先舊邦俗,效命力戰(zhàn)場。兵戈久未識,弓矢亦虛張。壞罌酒肆中,殺人官道旁。恃驕或未免,結(jié)釁滋可傷??鼙I涉江漢,東西走豺狼。偏師時間出,奔陣兇否臧。軍供又告匱,月支頻減糧。頗聞甚貧困,毀屋撤堂房。富者能幾家,深山竊移藏。詭稱王孫氏,慮有金陵殃。情勢乃如此,何由保滋方。此城起漢末,都宅更蕭梁。池湟最深塹,樓堞森聳望。大江前建瓴,三海浩渺茫。盍不決守計,而乃自倉皇。從來室家聚,才用塢壁當。哀哉近日禍,曾是道路僵。愿得武猛將,修我軍政綱。令嚴戰(zhàn)目視,技練金膂剛。惰游絕市井,忠義激肝腸??赏洁龊垂?,行睹威奮揚。在昔偏安國,西夏委鞭長。上游鎮(zhèn)斯重,內(nèi)難屢見康。今者鐘阜踞,尚賒封豕亡。北軍新奪險,南士苦裹創(chuàng)。頃間麻城報,又見汝盜狂。詎使烽煙逼,不思云霧翔。皇運初中興,國恩深莫量。請為小戎賦,寢興不可忘。
吳敏樹說,荊州是用武之地,四面通達,實在是強有力的疆域。它西扼巴蜀又兼東控東吳,懷抱隕國,仍然保護著湖南。自古以來,這里就戰(zhàn)事紛紛,不可詳述。立國之初始有天下,海內(nèi)完備猶如金城和湯池。像龍一樣跟從就是禮射,勁旅于是分開防守。只有這里才是三楚要地,爭相目睹八旗飄揚。難道是想親昵嗎,用來永遠杜絕狡詞強辯。大城分成兩半,中央大街就是界線。軍民分開居住,雞犬相聞,各自生活。此后二百年,這里都成為了帝王的國土。雖說沒有耕屯業(yè),大家也能夠安居樂業(yè)。追溯先人舊邦風俗,大家都積極地效命戰(zhàn)場。好久沒拿兵器參戰(zhàn)了,弓矢箭簇都成了擺設(shè)。盛酒的器具壞在酒肆中,把人殺在官道旁邊。仗著驕橫或許難免,接連不斷的事故會增加傷害。洪匪寇盜侵入江漢平原,豺狼惡人東西奔走。偏師時不時地隔開著出來,他們奔殺陣地甚于成敗。軍需供給又告匱乏,每月下?lián)艿募Z食都在減少。很多次聽說過國家貧困,賊寇來過既毀房屋又拆華堂。富裕的人家能有幾戶,他們暗中藏進了深山老林。他們謊稱自己是貴族子弟,想的是金陵城會有禍殃。情勢也確實如此,由誰來保護這一方。這座城市始建于漢末,都宅大院更迭于南梁蕭衍王朝。城池深塹構(gòu)成壁壘,樓堞高聳森然張望。大江在前,居高臨下難于阻擋,三海浩大渺茫。為什么不決定守城大計,然后只自顧自倉皇逃離。從來家室聚合,才用小城堡來抵擋。近幾日的禍隙卻讓人嗚呼哀哉,曾經(jīng)讓道路死僵死僵。愿意得到英勇的猛士,修好我朝軍政大綱。軍令威嚴,將軍以目示意,戰(zhàn)術(shù)練得脊梁骨剛強。在市井看不到懶惰的游覽,忠義之氣充滿人的肝腸。可以空著防御以為牢固,邊走邊看,威儀奮發(fā)激揚。在過去,這里偏安一隅,西夏也推托鞭長莫及。上游安定比這重要,內(nèi)難多次變?yōu)槠蕉ā,F(xiàn)在紫金山還雄踞在那里,非常遙遠的奎宿星卻死亡了。北軍新奪得險要之地,南軍戰(zhàn)士苦苦包扎創(chuàng)口。頃刻間麻城報來消息,又見你們那里強盜猖狂。怎么使烽煙逼近,不想著云霧在空中漂游。國運剛剛中興,皇恩浩蕩,不可測量。請為這小小的戰(zhàn)事寫一篇賦,睡了還是醒著都不要忘卻。
荊州是這樣的重要,它西扼巴蜀,東控東吳,懷抱隕國,保護著湖南,是三楚要津,這里就是朝廷鞏固的大后方。
游歷荊州后東返,吳敏樹賦詩《自荊州下大江歸四首》,詩曰:
(1)楚王舊國荒墟久,莫認章華是故臺。小雨空濛朝解纜,江流自在興悠哉。
(2)西陵兩岸有無間,東陵客歸舟放還。一行斷續(xù)沙堤柳,數(shù)點青蒼石首山。
(3)吳蜀當年此講婚,英雄兒女一時論。輕舟來過劉郎浦,煙鳥空江滅沒痕。
(4)江陵才相救時功,石首華容望更崇。人物已歸前代盛,山川猶是一方雄。
滿眼都是楚王的遺跡,滿眼都是三國故事,英雄兒女創(chuàng)造了那時的歷史,如今只有江流悠閑流著。
吳敏樹途徑沙市,賦詩《沙市》一首,詩曰:楚郢臨江近,沙頭舊市寬。風煙交峽路,鹽米上船官。幸未夷陵劫,才收鄂渚殘。地形依水險,努力望終完。
吳敏樹說,古楚國郢都的影子到了江邊才覺得靠近了,沙市的舊城很是寬闊。戰(zhàn)亂風雨一齊走上峽江路,鹽和大米運上了官船。幸喜未遇到夷陵之戰(zhàn)的浩劫,才收攏在鄂渚的殘部。地勢形勝全仗著長江水險,希望多多努力完成最后戰(zhàn)斗。
吳敏樹途經(jīng)江陵,在這里寫下《江陵懷古》二首,詩曰:(1)紀南休嘆霸圖空,往跡人猶識渚宮。游獵近馳云夢澤,觀兵遙踐陸渾戎。細腰貯寵衿秦女,長鬣延賓傲魯公。末代孤臣賦哀怨,猶然大國有雄風。(2)莽蒼江山百戰(zhàn)昏,興亡何只兩東門。梁家逼仄那須惜,高氏崎嶇未足論。獨許蘭成沿宋宅,思招子美合湘魂。前朝相國猶人杰,目極艱難感激存。
吳敏樹說,站在江陵紀南地上不要嘆息稱霸的雄圖落空了,歷史的遺跡后人還能認得渚宮。游獵的時候近地方則在云夢澤馳騁,顯示兵力的時候跑到遙遠的地方去踐踏陸渾戎。楚王好細腰便貯藏寵愛系帶子的秦女,蓄著長須延攬賓客以傲魯莊公。一個朝代在最后一代孤立無助的遠臣總是要訴說哀怨,尚且如此還是大國具有雄風。
莽莽蒼蒼的江山經(jīng)過百戰(zhàn)后昏暗起來,興亡大事哪只有兩東門啊。梁家地小逼仄那必須憐惜,高氏奔走于崎嶇路上不足以談?wù)摗V辉试S蘭成沿著宋宅,想著去招杜子美來會合湘水之魂。前朝宰相還是人中之杰,用盡目力遠望著艱難感激猶存。
這里還是古楚國的故事,空氣里浸透著古云夢澤腥氣,民間還流傳著楚王好細腰的笑話,戰(zhàn)爭的煙塵還飄蕩在千年前的高空。
在江陵,吳敏樹會見了好友王子壽,也作了唱和。
吳敏樹的游船進入城陵磯三江口后,他賦詩《自荊州還至城陵磯作》,詩曰:我從湖西入分江,五日便出虎渡口。沙頭直作賈胡留,眺覽雄都亦何有。歸舟東下大江濤,太息資劉更走曹。壞堤破屋今安似,中酒阻風隨所遭。江別城陵轉(zhuǎn)舊磯,洞庭煙白鳥斜飛。閑身已逐游魚上,空手猶存稅吏威。昔欲扁舟訪吳越,旌旗蔽路行人絕。東望茫然空我愁,且歸坐釣柈湖月。
吳敏樹說,我從洞庭湖湖西進入分江,五日后便出了虎渡口。沙市即使把我當作經(jīng)商的胡人留下,縱目觀賞雄都哪里有啊。歸舟順著長江波濤東下,感嘆幫助劉備卻更是投靠曹操。江堤破壞房屋毀棄,這現(xiàn)實哪里像啊,飲酒半酣時被風所阻只能隨遇而安。從長江進入城陵磯來到舊磯上,只見洞庭湖飄著白煙,鳥在斜飛。閑身已在追逐游魚這事上,空手而還,還存有稅吏的威嚴。以前想要借扁舟遠訪吳越,沒想到戰(zhàn)亂時期旌旗蔽路,行人絕跡。向東遠望,一片茫然,只剩我的空愁,回家后坐在柈湖邊釣著湖月。
1858年是個什么年代啊,湘軍和太平軍在長江兩岸打成膠著戰(zhàn),雙方都非常的艱難,吳敏樹游歷荊州,是希望從荊州雄都可以看出朝廷中興的跡象,可以看出湘軍取勝的希望,這希望實在是太遙遠了,太渺茫了。詩人沒有這樣直接說出來,而是借助年輕時就有游歷江東,而現(xiàn)在卻連這希望變成渺茫這事實作喻,吳敏樹說,我還是回到柈湖邊去釣湖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