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我與“推敲”(散文)
記得小時候?qū)懽魑臅r,父親讓我好好改,我極不情愿,他就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天,有位叫賈島的詩人倒騎著跛驢,嘴里念叨著他的新句:“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狈磸?fù)吟誦了幾遍,又想將“推”改為“敲”,他猶豫不決,于是在驢背上做推敲的姿勢,惹得路人又好笑又驚訝。正在他想得入神的時候,跛驢沖撞了時任長安最高長官的韓愈的車騎。韓愈問賈島為什么闖進自己的儀仗隊。賈島就把自己做的那首詩念給韓愈聽,但是其中一句拿不定主意是用“推”好,還是用"敲”好的事說了一遍。韓愈聽了,也加入了思索,良久之后,對賈島說:“我看還是用‘敲’好,即使是在夜深人靜,拜訪友人,還敲門代表你是一個有禮貌的人!而且一個‘敲’字,使夜靜更深之時,多了幾分聲響。再說,讀起來也響亮些”賈島聽了連連點頭稱贊。他這回不但沒受處罰,還和韓愈交上了朋友。
那時的我對倒騎跛驢想了很久,為什么要倒騎毛驢?驢不看路不撞才怪呢。后來我也讀了這個故事,故事中并沒有說賈島騎的是跛驢,也許父親想吸引我的注意力,或許是當時他內(nèi)心的獨白。
這個故事讓“推敲”在我心里扎根,但并沒有長成大樹。那時不是革命,就是到廣闊的天地鍛煉,寫文章的人也是小報抄大報,大報抄梁效,我們學(xué)生的作文也是東拼西湊串一篇,自己也不懂寫的是什么,就不需要推敲,交上就行。更不敢推敲,生怕自己說錯了話,挨批斗。這樣也養(yǎng)成作文三段論,開頭形勢大好,中間自我檢討,結(jié)尾決心態(tài)度。或者找篇作文改改開頭和結(jié)尾,中間原封不動交給老師蒙混過關(guān)。沒想過在字詞上推敲,一晃就上了高中。高考恢復(fù),整天被一句口頭語”學(xué)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迷的神魂顛倒,就更用不著“推敲”了。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轉(zhuǎn)眼我也被后浪推上岸,再也不看機器人的臉色;不怕一串串罰單;不怕量化甩尾巴。輕松愉悅,美好的時光任自己主宰,跳廣場舞,做健身操,幾天過后索然無味。這才知道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是沒有工作。得給自己找點事做,心里老是這樣想?!拔⑿虐。抖加??!迸笥训慕ㄗh讓我心里一亮。瘋狂圈友,天天批閱朋友微信,點贊留言。都說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此話一點不假,我的朋友圈分享的文章也就三大類:父母辛苦兒女不孝。夕陽無限好,詩意在遠方。溫馨提示,及早防病。新鮮之后會覺得慢性中毒。
得給自己另找一片天地。思來想去讀寫結(jié)合。寫什么?律詩意境優(yōu)美,讀起來抑揚頓挫,關(guān)鍵是字數(shù)少,絕句最多二十八字,手機也能操作。目標既定,僅憑點滴的律詩知識難以完成宏偉大志。于是乎書店挨家過,卻未能找到一本介紹律詩寫作的書,失望莫過于找不到書。于是網(wǎng)海拾貝,點點滴滴找全了律詩的結(jié)構(gòu)形式(平仄規(guī)律),四中形式列表呈現(xiàn)。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在網(wǎng)絡(luò)中。高興之余,卻要刨根問底,問什么是四中形式呢?可網(wǎng)絡(luò)浩瀚而私心,對初學(xué)者一點也不施舍,專題專講毫不延伸,所得知識細碎不全面,還得對照詩句自我總結(jié)。律詩為什么這么美?因為這是通過特定的句式、音節(jié)、對仗、平仄、黏連、用韻等藝術(shù)手段創(chuàng)造出韻律、節(jié)奏、均衡、變化、和諧等美感因素,釀造詩的氛圍。以五言絕句為例,每句三節(jié),句中音節(jié)平仄相間,形成詩句音律的起伏變化之美;聯(lián)句間平仄相對與兩聯(lián)之間平仄相黏形成了音律錯落有致和回環(huán)之美。每句三節(jié),根據(jù)平仄排列規(guī)律:句中音節(jié)平仄相間,聯(lián)句中平仄相對,兩聯(lián)之間平仄相黏。絕句格式有平起平收,平起仄收,仄起平收和仄起仄收四種,平收要入韻。自認為掌握格式就可以練筆,沒想到寫一首只有二十八字的絕句真不容易。這時“推敲”也找上我了。
一首詩想好了架構(gòu),表達時所選詞語卻無法入律。所選詞語是平仄時,詩句格律正好要求平平。所選的詞語是仄仄時,詩句格律要求平平,顛倒置換后讀起來拗口,一時急火攻心坐臥不寧。一首七言絕句二十八字,讀起來朗朗上口,記起來也容易,寫起來咋就這么難?心平氣和地告訴自己,格律格律,就有規(guī)律,否則就不是格律了。于是苦思冥想,各種詞語在眼前徘徊彷徨,大腦極度興奮,在輾轉(zhuǎn)反側(cè)中窗外漸亮,實實在在與“推敲”滾在一起了,進入“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模式,這樣的狀態(tài)想癡呆都難,恐怕離失眠癥不遠了。兩三天終于拼出七律一首。老師留評:“格律內(nèi)容欠缺?!币痪淙珲囗敚@醒癡夢人。一個對古漢語知之甚少,對格律詩一竅不通的人想寫格律詩,癡人做夢吧?
逍遙幾天后又開始“推敲”了。我為什么愛格律詩呢?就是它的形式美意境美?!皟蓚€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敝灰x詩一幅幅畫面紛至沓來,叫人心曠神怡。詩除了詩人呈現(xiàn)的意境美外,其格律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也正是格律決定了它的篇幅短小,騰挪空間有限,表現(xiàn)內(nèi)容受限制。戴著鐐銬跳舞,于是就有了新文化運動,于是就有了現(xiàn)代詩的盛行?!俺圆坏狡咸丫驼f葡萄酸吧!”好像這句話不請自來。
還是“推敲”自己吧!我上小學(xué)就遇上文革,整整十年,記憶最好的十年像潑出的水一樣消失了,最可怕的是認識的固化,非白即黑,凡是傳統(tǒng)的都是反動的,再加上古文難懂要查閱資料,所讀書籍甚少,對古文的閱讀就僅限課本,無知才是我最大的障礙。我不可能寫出傳世佳作,重要的是能靜下心來,欣賞學(xué)習(xí)老祖?zhèn)兞粝碌膶氋F的文化遺產(chǎn),修身養(yǎng)性,讓生命的余暉染上詩的光芒。以“欲群千里目,更上一層樓”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