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和二牛經(jīng)過六年的戀愛歷程，終于在雙方父母的見面之下約定了，那天二丫和二牛都把壓箱底的衣服拿了出來，雖然有點皺褶，二丫靈巧的雙手熨燙地服服帖帖。二牛心里好似流過一條暖河。
　　 二丫和二牛都在農(nóng)村土生土長長大，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玩耍一起上學，來來去去風雨無阻，村里的年輕人好不羨慕，都說兩人很般配，一個溫柔賢惠，一個大方勤勞，恰似董永與七仙女，二丫雖然不及七仙女美貌，但在村里在學校也是首屈一指。
　　 這樣的美麗女人到哪都是有魅力，到哪都有一幫愿意給她提鞋的，但二丫堅守自己的一線陣地，從不越雷池一步，再大的誘惑在她面前都是零，有人便悄悄說二丫是零智商，情人眼里出西施，二牛哪里好？除了相貌儀表堂堂，要啥沒啥！
　　 這話傳到二丫耳朵里，她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二牛聽著便有些不放心，曾在一個月明星稀之夜，兩人漫步在河邊蘆葦蕩時變相地問二丫，二丫知道二牛心里的小九九，她折斷一根蘆葦在手心說，你看這是一個完整的蘆葦，如果折斷了還能重新復(fù)原嗎？
　　 二牛不甚理解，二丫笑著說，你我就是這根蘆葦，已經(jīng)連在一起了，再也分不開，除非是外界強大的力量折斷。
　　 外界強大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就在二牛和二丫在河邊散步時，五個媒婆來到二丫家里，每一個媒婆都帶來了很好的消息，五個男方都是在南方，而且在市區(qū)都有套房，套房對于山村人來說那是一種誘惑，許多人沒日沒夜的辛苦勞作等待著的就是能買上一套城里的安樂窩，窩即使再小，哪怕是蝸居，那也是在城里，那也是臉上貼金，說明你混得不錯。
　　 二丫和二牛的村子是全縣最窮的，男人也是最多，娶媳婦卻是最少的，因此好多男人都離開村子去了城里打工，盡管怎么使勁干活，終究還是對城里的房子可望不可即。
　　 二牛在心里盤算著，等與二丫結(jié)婚后便到城里去干活，也想買上一套房子，二丫當然高興，她在二牛耳邊小聲低語，即使我們倆完不成，還有孩子，一套百十萬的房子，兩代人總得完成吧。
　　 計劃是美好，兩人美滋滋地算計著，將來有了新房子怎么計劃裝修，二牛甚至不知從哪里找來裝修一書，對裝修論調(diào)侃一番，然后別出心裁的說出了自己的見解，二丫雖然不懂，但聽著甚是新鮮。
　　 為了將來，也為了在城里有套房子，二牛決定去城里干活，二丫對二牛說，等完婚咱們倆人一起去城里。
　　 二牛和二丫分別把兩人的意思說給了各自父母，雙方父母也同意了兩孩子的決定，在一個晴朗的白天，雙方父母約定見面了，二牛和二丫都穿著壓箱底的衣服去見對方的父母。
　　 沒有茅臺酒也沒有龍井茶，只有一碗白開水，雙方父母在村子里的一棵百年老槐樹下見面了，這村子里有個習俗，凡是婚姻大事情都來到這百年老槐樹下交談，借此讓老槐樹做個見證。
　　 起初雙方的父母聊得很開心，二丫樂著不時看看二牛，二牛朝二丫豎起食指和中指。
　　 談著談著，變天了，烏云黑壓壓一層在頭頂上空，二牛父母有點心急，谷子還曬在家里的院子里，想早點結(jié)束談話回家收谷子，誰知一聲炸雷嚇得所有人驚魂未定。唯有一人臉色不變，精神抖擻，那人便是二丫的父親，在驚雷過后，他宣布了一條消息，二牛必須在城里購房，如果二牛在城里買不起房子，二丫將嫁給南方的商人，他要對女兒負責，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一輩子窩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之地。
　　 二丫父親的這話比剛才的炸雷還要讓人恐慌，二牛的父母張口結(jié)舌楞在那里，購房？就是活剝了他們也沒有辦法在城里購房啊。那城里的房子是用大把大把的金錢堆起來的，那哪是房子，是金錢的墳?zāi)拱。?br />　　 這始料未及的消息著實也驚嚇了二丫和二牛，兩人方才還擠眉弄眼樂著，這會兒眉頭緊鎖，無論二丫怎么問父親，父親只說四個字‘對你負責’。
　　 “對我負責？”二丫說，“二牛就是住草房我都愿意嫁給他。嫁人是靠緣分的，強扭的瓜不甜！”
　　 二丫父親脾氣倔，他說他定的事情即使老祖宗出現(xiàn)了都沒用，我是對你負責，除非你離家出走跟我斬斷親情關(guān)系。
　　 二丫再多的話也是蒼白無力了，二丫悄悄地走了，二牛跟在她后面，兩戀人在河邊的蘆葦蕩默默地坐著，這一坐就是一夜，露水打濕了兩人發(fā)梢。
　　 南方的商人開著小車來接二丫了，他掏出一沓子鈔票給二丫的父親，說是打理費，二丫的父親自然知道打理費是什么，他隨即發(fā)給村民幫著尋找二丫。
　　 鈔票是好東西，這輩子就是給它當奴隸的，忽然一下子給那么多鈔票，誰不愿意啊，于是乎村子里老老少少都出來尋找二丫。二牛的父母只能站在門口跺腳。
　　 吆喝地聲音在蘆葦四周飄著，像是城市包圍農(nóng)村樣，嚴嚴實實地毫無出口之路，如果襲來，這次驚雷定會擾亂他們兩人的美好計劃，于是乎兩人在尋找著突破口準備南上。
　　 路有千萬條，條條通羅馬，兩人一合計決定乘小船離開蘆葦蕩，小船順利地離開岸邊，岸邊的村民若隱若現(xiàn)，小船駛出十丈余遠，兩人才坐在船頭小憩，相互對視著，撲哧一笑，像是電視里間諜脫離險情樣，輕松愉快地躺在船頭長呼口氣。
　　 來到城里，一晃二十二年過去了，這二十年二丫和二牛兩夫妻一刻也沒閑著，白天在工地勞作，晚上還要出去擺地攤，風雨無阻。兩人的腰慢慢佝僂了。
　　 即使這樣，他們也沒有足夠的錢去購房，兒子大了，到了戀愛的年齡，女孩提出的第一個條件是購房。
　　 又是購房？雖有紅頭文件，可卻也沒有見過房價下跌，不僅如此還呈直線上升，一套房需要上百萬的資金?，F(xiàn)在提倡二胎政策，房價勢如破竹在繼續(xù)上升，這購房……這不等于要了他們老兩口的命嗎？
　　 當初在蘆葦蕩的計劃已經(jīng)成泡沫，來到城市，才知道自身的局限性，廣闊的城市，他們這些來者農(nóng)村的小魚小蝦根本適應(yīng)不了時代的弄潮兒。農(nóng)村才是他們發(fā)展的根據(jù)地。新時代的農(nóng)村紅紅火火，可二丫和二牛再也回不去了。他們只能在這城市里落腳生根直至衰老死亡。
　　 眼看兒子年齡越來越大了，而房價越來越高，女朋友談了一茬又一茬，均是無房而告終。
　　 老兩口甚是著急，購房，一定要購房，這也是老兩口的畢生之求。
　　 信念在驅(qū)使著二丫和二牛，動力源泉源源不斷，于是乎老兩口更加辛勞做工，賺著微薄收入，往往都是精疲力盡深夜才回蝸居。
　　 長年累月積勞成疾，二牛終于病倒了，這一倒就再也沒有爬起來。
　　 二丫遵照二牛的遺屬，把他埋在了村子里河邊的蘆葦蕩。如今的蘆葦蕩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只留巴掌彈丸之地，其余都用來了養(yǎng)殖副業(yè)。
　　 望著新時代紅紅火火的農(nóng)村，二丫想起當初與二牛戀愛時光，如果當年不提出購房就這么跟二牛結(jié)婚，現(xiàn)在的二牛還活著。他們的孩子也一定很快樂，此時或許正跟著他們搞副業(yè)。
　　 如今購房落空，兒子不知去向，有人傳聞兒子搶劫銀行被抓，那些紅票票給女朋友購買了套房，但最后還是被國家沒收。
　　 二丫不相信這些傳聞，但心里十分的悲苦，一個美好的家庭就這么被購房毀于一旦。
　　 二丫淚流滿面地望著新時代紅紅火火的農(nóng)村，心里存留最后一絲希冀，搞點副業(yè)賺得錢購房，完成二牛的生前夙愿，兒子說不定也回來了。
　　 兒子是她最后的希望，是二牛的根延續(xù)在她的心里。
　　 然而，突然傳來一條驚雷消息，二丫的兒子因為搶劫銀行數(shù)額之大，而且連傷三命被判處了死刑。
　　 二丫再也經(jīng)受不住這打擊，身子軟軟的，一張口吐出鮮血。
　　 二丫被村民們送到醫(yī)院，急火攻心，二丫還是沒能救活。
　　 自那以后，每到夜晚，蘆葦蕩都好像有個女人在哭，村民們都說，這是二丫在討伐上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