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門兒是八零后的小兩口，男的是小韓，開出租車的，女的叫小敏。我們是同一年住進這個新小區(qū)的，恰好都在三單元的一樓，他家東戶，我家西戶。他家有個讀二年級的女兒。住進來的第二年，他家又生了個兒子，一晃三年過去了，小家伙已經(jīng)滿院撒歡了。出去或者回來時，小家伙總愛“啊！”“?。　钡卮蠛皫茁?，底氣十足。每每聽著這稚氣響亮的喊聲，我就十分歡喜。我不止一次跟老婆說：“多好，多好哇！”老婆瞥我一眼：“咋地，你也想再生一個？”我便打趣說：“關(guān)鍵是你，能生咱就生?！崩掀鸥鴣砹艘痪洌骸澳阋莛B(yǎng)活得起你就生吧！”我們已經(jīng)有一個丫頭，正上大學(xué)呢，如果添一個兒子，也是美事一樁。但我知道，憑我們的條件，這也就只能是想一想而已。
　　 這天早上，剛出門就發(fā)現(xiàn)，跟對門兒之間的墻根下多了一個鐵絲編制的籠子，里面是兩只雪白的小兔子，蹦來蹦去的，用紅眼睛看人。這沒什么不好，看著也挺可愛的，不過沒幾天，樓道里就彌漫著一股怪怪的味道了，加上天氣漸漸熱起來，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里，只要一出門，就想掩鼻閉息，并且忍不住暗暗地罵一句：討厭的兔子！有好幾次想跟小韓他們說一聲，再三想一想，還是作罷，尤其是看到他家寶貝兒子蹲在籠子跟前，“噓——噓——”地逗玩小兔子，蠻開心的樣子，更不忍心多說什么了。
　　 我得說句實話，盡管我們是六零后，跟小韓他們差了十幾二十歲，但彼此還是蠻對脾氣的，出來進去見了面，總要互相笑著打個招呼，也免不了你問我家借個打氣筒，我問你家借個凳子什么的，不像有些人說的，城里人住對門兒，也總是老死不相往來。
　　 這年夏天，女兒她姥姥來住了幾個月。老人家喜歡到小區(qū)院里或者大門外邊找人說話，尤其是我們都去上班后，她一個人更不想待在空落落的家里。有一回我們回來到處找不著她，后來就聽到對門兒屋里傳出她的說話聲。我沒想到，她來了這還沒幾天呢，就跑對門兒串開門子了。擔心人家煩，就對老人家說，以后想跟人說話就到院子里去。老人家一再說：“小韓小兩口可好呢！他們喜歡聽我說話?！蔽覀冎?，面對一個七十多歲的腦萎縮老人，有些話是無法溝通的。正無計可施呢，小敏聽到我們的對話了，笑著說：“不怕，讓老人家過來吧，我本來也是一個人在家?guī)Ш⒆幽?，多一個人說話，不悶?！?br />　　 隔了幾天，在小區(qū)大門口乘涼時候遇到對門兒一家，就聽小敏跟我老婆說：“大姐，你媽教給我做的蔥花餅，我家孩子們很愛吃呢?！崩掀怕犃送g喜，說：“那就好，我媽是年紀大了，原先會做好多花樣的餅?zāi)??！眱蓚€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著，看那親熱的樣子，倒像是一對相識多年的姐妹了。
　　 我喜歡寫東西在報紙上發(fā)表，一來二去對門兒也知道了，常常讓女兒小玉跟我學(xué)寫作。有一天小玉跑過來問我寫人的作文咋寫。我便把我寫她弟弟玩小兔子的片段拿出來讓她看，她看了咯咯笑。我問她笑啥，她說她弟弟就是這樣子的，寫得太像了。然后就說：“哦，我明白咋寫人了?！比缓筠D(zhuǎn)身急慌慌地跑回去，一會兒又拿著寫好的作文來讓我看。
　　 那天接到一個長途電話，是出版社跟我商討書稿出版事宜，忽然手機沒電了，更糟糕的是，充電器竟然也不能用了，情急之下敲開了對門兒救了急。回頭送還充電器時，我連聲道謝，小韓一再說：“沒事沒事，再有用得著的時候盡管說話啊?！?br />　　 過了差不多二十來天，有一天晚上下班回來，墻根下的籠子不見了，弄不清是對門兒把兔子養(yǎng)到陽臺上去了，還是送了人。反正，每天出來進去，看著放過籠子的那地方，我心里還空落落的。這人啊，也真是怪。
　　 這年秋上的一天，孩子她姥姥忽然病重，我站在門外打120，小韓推門出來，說：“咱家有的車，還叫什么120，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