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光】地鐵里的“神器”(散文)
老家的一位親戚患了癌癥,到“河南省胸科醫(yī)院”做手術(shù),我和老伴兒自然要去探視的。這兩年,移居鄭州市管城區(qū)南四環(huán),遠離家鄉(xiāng),親戚朋友有來鄭州的,都是患了大病,或是復(fù)查,或是手術(shù)。所以,一有電話打來,我們總是膽戰(zhàn)心驚的。
3月24日,星期天,兒子和兒媳婦都不上班,可以在家?guī)Ш⒆樱液屠习閮簺Q定去一趟醫(yī)院。兒子上百度地圖搜了一下,發(fā)一張圖片給我。圖片顯示,從我們的住處到胸科醫(yī)院,近40里,坐地鐵二號線,經(jīng)九個車站,出紫荊山地鐵口,沿未來路步行三里多路,到緯五路轉(zhuǎn)彎,再步行百來米即到。
我和老伴兒很少外出,地鐵更沒坐過,公交要倒幾次車,兒子不放心,讓我們打的去。
上午九點多,我們到了目的地,大家相見,自是一番感嘆和寒喧,好在這位親戚不識字,兒女瞞得嚴(yán)實,他還不知道自己得了食道癌,雖然憂愁,并不悲傷,更沒有眼淚。
下午三點,我們打道回府。老伴兒暈車嚴(yán)重,我建議坐地鐵回去,老伴兒自是擁護。但她又擔(dān)心我們沒坐過地鐵,怕坐錯了方向。我說,時間尚早,咱們細心一點,想來不會弄錯。
我們乘電梯進入紫荊山地鐵站,到了售票處,我們就后悔了。排隊買票的人竟然那么多,四臺自動售票機前分別排著長長的隊伍,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部智能手機,掃碼付款取票。好像地鐵站就要上演一部最叫座的故事片似的。我在電腦售票機前站了一會兒,看年輕乘客們的操作,很快就基本上掌握了購票程序。
輪到我購票了,我小心翼翼地操作著,打開微信掃碼,然后付了六元錢,購買了兩張車票。進入站臺,我粗略算一下,地鐵距離地面少說也有五六十米。站臺上的乘客更多,自然還是排隊上車。工作人員手持?jǐn)U音器,反復(fù)喊著“先下后上”的口號。我和老伴兒手扯手地往前擠,好不容易擠到車門旁,里面的人已經(jīng)爆棚了,工作人員急忙拽住我說,等下一班吧老爺子。話音剛落,車門就“唰”地關(guān)上了。我們只好焦灼地站在門外,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是黑壓壓的等候上車的人。我這才想起周日的下午,正是各個學(xué)校學(xué)生趕回學(xué)校上睌自習(xí)的時間,想來此時大多數(shù)的乘客都是高中和高校的學(xué)生。
這天下午的最高溫度是二十二度,雖是天堂的溫度,但人滿為患的車廂內(nèi)的溫度估計有二十七八度,對于穿保暖內(nèi)衣和外套的人來說,就有點燥熱了。我的胸、背部都出汗了,額頭上也有細密的汗珠兒。車廂里的座位早就被占完,我和老伴兒只好站著。乘客們不論是站立的還是就坐的,都拿著手機,低頭把玩。稠密的人群像高粱桿一樣立著,根本不用拉扯車廂內(nèi)的吊環(huán)也不會跌倒。此時,列車工作人員還在廣播里號召乘客“請給需要幫助的人讓座”,但遺憾的是,沒有人給我們讓座。我用力咳了兩聲,提醒人們我和老伴兒都是老人,可沒有效果。我非常失望。我站著倒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我的老伴兒有較嚴(yán)重的關(guān)節(jié)炎,站久了支持不住。我用一只胳膊架著她,想給她一點支撐,使她能堅持到出站。不過,我不認(rèn)為現(xiàn)在的年輕人,缺乏愛心,而是他們太專注于手機了,對周圍的環(huán)境根本就不去關(guān)心和關(guān)注。
由此,我想起最近的一則新聞,說格力老板董明珠在今年的“兩會”期間提交了一個議案,建議將偷盜手機的違法者定為重罪,處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我想,董老板之所以提交這個議案,肯定是看到如今的手機,已不再是簡單的通訊工具,也不是一件單純的商品,而是集物質(zhì)、精神和私密于一體的“神器”??纯囱矍暗募t男綠女,就知道他們與手機的血肉關(guān)系了。
正自感嘆,忽然聽到一連串的幼兒的啼哭聲,循聲望去,見一位中年婦女抱著一個大約兩歲左右的男童,站在我的左側(cè)。男童強悍的哭聲,終于驚動了一位戴眼鏡、背書包的小青年,他站起來給中年婦女讓座。有人讓座了,我長長地嘆息一聲,在心里給小青年點了贊。盡管我和老伴兒都站著,但抱孩子的婦女有了座,我們站著也是高興的。可中年婦女坐下之后,男童的哭聲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越發(fā)高亢。中年婦女只好重新站起來,嘴里不停地“嗷嗷”地哄著孩子。我見男童穿著棉衣,對中年婦女說,孩子是不是熱的?棉襖脫掉試試看吧!中年婦女把孩子的棉衣扣子解開,說,里面只穿一件秋衣,不能脫棉襖。他這棉衣很薄,身上也沒汗,不會是熱的。我們剛下火車就坐地鐵,可能是坐車坐久了,孩子心里煩躁。
男童只是哭鬧不止。
是不是餓了呢?我老伴兒問,這孩子哭哩心疼人。
中年婦女掏出隨身攜帶的塑料袋里的零食,不管是小熊餅干,還是小面包、山楂條,他統(tǒng)統(tǒng)不要,還用小手打奶奶手里的零食。
下火車前喝的奶粉,想是不會餓。中年婦女無奈地嘆息說。
老伴兒又說,是渴了嗎?聽,聲音都有些啞了。
中年婦女又拿出水杯,小男童拒絕飲水。
正當(dāng)中年婦女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個戴眼鏡、背書包的小青年在手機上找到了動畫片,聽音樂像動漫《汪汪隊立大功》,我孫子也喜歡看這部動畫片,所以,我才能聽出來。小青年將手機橫著舉在男童的面前,男童果然不哭了,還“呀呀”地邊說邊笑邊指點??磥硭麑δ侨耗芨傻男」饭泛芨信d趣。從東大街站到南四環(huán)站,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小青年就這樣一絲不茍地舉著手機,在男童面前盡力保持著手機的平穩(wěn)。
我自打探視了患病的親戚后,心情總是不好,加上擠地鐵,無人讓座,一直傷感不已。小伙子的舉動,竟讓我悄悄落淚。我在下車前拍下了這張圖片(見本文題圖)。
車到南四環(huán)站,我和老伴兒下了車,列車?yán)^續(xù)往前行駛,它的終點是新鄭機場。其間還有多個地鐵站,小青年與中年婦女分別到什么地方下車,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小青年還要繼續(xù)舉著他的智能手機充當(dāng)臨時保姆。
在步行回小區(qū)的路上,我和老伴兒都沉黙不語。我們來到這個城市,總覺得一切都不盡人意。到處都是陌生的面孔和似懂非懂的方言,耳濡目染的擁堵,污染,欺詐、冷酷,導(dǎo)致我們懼怕出門,煩惱和憂郁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樣時刻相隨,無法驅(qū)離。
但是,在這座城市的縱深處,卻有那么一個地方能讓你感動,也讓這座城市在某一時刻流淌著浩蕩的綠色氣息,以至于你想為它灑上兩行熱乎乎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