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舟】清明憶(散文)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離家數(shù)載,依舊記得家鄉(xiāng)清明的風(fēng),輕輕的,柔柔的。清明的雨,綿綿的,密密的,遠山灰蒙蒙一片。碧綠的草地,清新的泥土,還有那芳香怡人的一地金黃。湖邊的老柳樹也已嫩綠,幾只鴨子在微風(fēng)搖曵的柳條間穿行,皺起的湖水,微微的漾開。
記憶最為深刻得是清明的特色小吃——米粑。在我的認知里,這應(yīng)該是家鄉(xiāng)獨有的一種美食。
米粑難做,卻是母親的絕活。
每到清明節(jié),母親就會準備一些晚大米,用水浸透,撈起瀝干,在鍋里炒至半熟。冷卻后,在石磨上磨成粉,再用開水調(diào)粉,調(diào)粉一般用的是鋁盆或木盆。調(diào)粉是很有講究的,開水是要剛煮沸的,一手倒水,一手拿著一雙筷子不停的攪動,兩者同時進行,水不能太多,調(diào)至半干塊狀即可。待到?jīng)鲋敛粻C手了就開始揉搓,直到所有米粉揉成一團,不粘盆了,再揉搓一會兒就好了。這樣的米粉有韌性,不易開裂。
取一小團揉好的米粉,搓圓,捏扁,順著圓慢慢的捏薄成窩形,放入粑餡,再收口??赡蟪娠溩有位虼瓿蓤A形。做滿一甑箅,放在大鍋里,蒸上半個小時左右即可食用。
粑餡可根據(jù)個人喜好搭配,先炒至半熟備用。
粑餡有很多種:大蒜、蘿卜絲、豆角、豆腐、辣椒、紅豆外加臘肉。其中大蒜加臘肉是最為上品。大蒜是家鄉(xiāng)獨有的紫皮香蒜,臘肉是過年前腌制的,經(jīng)過兩三個月的風(fēng)干、發(fā)酵,咸鮮的風(fēng)味獨特。蒸粑的時候,遠遠的就有大蒜的清香盈鼻而來。
米粑熟了,拿筷子夾起一個,送到嘴邊,輕輕的咬上一口,帶著大蒜清香和臘肉咸鮮的汁液,順著牙縫,沁入舌尖的味蕾。瞬間,香鮮的美味讓你欲罷不能。那是真正的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啊!
又到米粑飄香時,那蒸騰起來的是淡淡的鄉(xiāng)愁,是母親的味道。米粑里揉進的是母親對兒女的一片深情,可這樣的味道我是再也品嘗不到了,母親在七年前就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2012年5月1號,哥來電話,說母親病重。四月中旬,已經(jīng)確診肺癌。在跟哥電話交流的過程中,我已經(jīng)預(yù)感到情況的不妙。于是,安排好手頭的工作,跟公司請了假,預(yù)訂了10號的機票,準備回家。
母親養(yǎng)育我們兄妹七人,一生勞苦,沒過幾天舒心的日子。直到前一年,老小的房子落成,母親的心才稍稍安穩(wěn)了點。誰知老天弄人,母親的此絕癥,吾兄妹七人心碎而無奈!誰能助我回天之力,換得母親三五年!
5月7號,下午兩點多,三弟來電話,哽咽著說:二哥,媽走了!
突然的噩耗傳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思維停頓。災(zāi)難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當頭砸下,心膽俱碎。無法相信,母親就這樣的離開了我們!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人生最大的痛苦這一刻才有了切身的體會。
四弟接信就往回趕,下午能到家。三弟、五弟也在回家的路上。而我,孤身一人還在遙遠的東北。思念母親和異鄉(xiāng)的孤寂讓我的眼眶又一次噙滿了淚水。還記得兩天前,給母親電話,說要回家看她。母親說:“我會好起來的。太遠了,你不用回來,來一次要花好多錢。你在外好好照顧自己。”
聲猶在耳,母親卻走了,走得突然,走得決然。還沒等我們回去看她一眼,還沒等我們回去跟她說上一句話。
馬上改簽了八號下午的機票。八號一大早,坐上了去往沈陽桃仙機場的巴士。
五月的東北,春意正濃。
車窗外,陽光明媚,春色宜人。車廂內(nèi),歡聲笑語,一片祥和。我的心情悲傷、沉痛。有誰知??!我走的是千里奔喪路,恨不能身長翅膀腳生云,早回家鄉(xiāng)看娘親。情到心碎斷腸處,我眼又朦朧。
下午兩點,飛機準點起飛??墒侨碎g的飛機永遠也追不上天堂的快車,更何況,母親提前了二十六小時。
四點半,飛機到達南昌昌北機場。因女兒在南昌讀大學(xué),約好了女兒一起。女兒說了句:我想奶奶了。我們的眼淚一起落了下來……
一夜無眠。
歸鄉(xiāng)的車已啟動,離家越來越近了。我似乎看到母親瘦弱的身軀站在門邊,等著孩子們的歸來,眼里是期盼、是喜悅??蛇@都已成為了過往,再也沒有了?。≤嚧巴?,下起了小雨,一片朦朧。
車進都昌境,那熟悉的山巒和河流又映入眼簾。故土的親切讓我心痛,母親已經(jīng)離開我們快四十八個小時了。
在縣城下車,買好了香、紙、爆竹,打了的士就往家趕。我讓司機不走新路,走以前的老路。從七角到鄭家的嶺上下來,過東風(fēng)橋、東余、玉介,因為這條路上留下了母親太多的青春歲月,我想走一走,看一看。
到了家門口,我用力的把爆竹甩開,親自點燃。我是想要讓母親知道,我來了。
進到家門,默默的為母親點了一支煙,上了一柱香,移身站在母親的身邊。母親的容貌未改,只是有點消瘦,像是睡著了,很安詳。兩個妹妹拉著我的手,嚎啕大哭。我極力的控制著,因為我想好好地看一看母親的樣子。
良久,我來到父母的房間??匆娎细赣H坐在房的中間,我喊了一聲老爸,再也控制不住了,趴在老父親的懷里,失聲痛哭。淚飛化作傾盆雨啊,難洗兒女悔恨心。
父親一邊流著淚,一邊撫摸著我的頭,說:崽??!你娘這樣走也好,少遭了不少罪。
母親是個愛面子的人,她選擇在春天里離去,一路上有鮮花綠草陪伴著她,母親是個仁慈的人,她選擇就這樣離去,是不想給兒女們留下太多的負擔和牽掛!可是,母親啊,您知道嗎?你這樣的離去,給兒女們留下的是終生的遺憾和悔恨。心中不舍有千重,無奈閻君召母歸。
十一號,母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四天了。也是母親在家的最后一天。按照家鄉(xiāng)的習(xí)俗,給母親買水。因母親是多子多孫的有福之人,所以要買七口塘的水。一百幾十號人,綿延一里多地,一路上響炮鳴鞭,煙氣繚繞,紙錢飛散。想想母親在陽間的日子將盡,明天就要入土為安,不覺傷由心生。炮驚林中鳥,悲痛兒女心。
十二號,生死輪回,今天母親重歸塵土。一直想要把母親的事做得更好,可很多事情卻無法改變。
十六號,我要離家回公司上班了。到母親的墳前燒了一柱香。站在母親的墳前,心中五味雜陳。青山依舊在,母親已入塵。
曾經(jīng)有過很多次的離開,今天的腳步格外的沉重,走的是那么不舍。車漸行漸遠,老父親孤單瘦弱的身影立在家門口,我再一次淚眼模糊。
以前每次出門,母親都說,在外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少喝酒,不要太累。聽得太多了,煩膩了,麻木了。直到母親走了的那一刻,我們才發(fā)現(xiàn),還有好多的話來不及聽、來不及說。兒行千里母擔憂啊!在母親的眼里,我們永遠是不諳世事的孩子??扇缃裎覀冊僖矝]有母親的掛念、嘮叨。母親的嘮叨是我們失去的奢侈品,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了。
父親說,母親在走之前,極力的爬起來,說想看一看窗外。母親是舍不得走,她在等兒女們都回來??墒堑炔坏?,放不下,忘不了。母親是帶著遺憾離開的。母親??!您知道嗎?兒女們心中不甘有千萬,竭盡東海填不平。
七年了,多少次夢回,熟悉的紅土地,明月高掛在蒼穹,如水的月光灑向大地,思念隨著月光飄蕩在那荒涼、靜寂的小村莊,母親靜靜的躺在那里,再也沒有了人間的喧囂。陪伴她的只有風(fēng)聲、雨聲、蟲鳴聲,聲聲都是兒喚母,無奈陰陽叫不應(yīng)。
零零碎碎的回憶,都寄托著我對母親無盡的思念!
煙雨朦朦的江南啊……我的家鄉(xiāng),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