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那年丁香】黑白無聲(微小說)
薄酒一杯,柔風一縷。白善堂與酒朋肉友歡聚一堂,他們吃著燒烤喝著啤酒吹著牛皮一幅志得意滿的姿態(tài)。
燈帶發(fā)出耀眼的光芒,一堆堆不知名的蟲子扇動著翅膀向著光明撲去,大多數(shù)蟲子在通往光明的途中死去(這里也許用“犧牲”更能體現(xiàn)死亡的價值),但更多的尋找光明的蟲子不知從什么地方飛了出來,它們發(fā)了瘋一樣對光明有著無比強烈的渴望,前仆后繼永不停歇向著光明的方向前進,哪怕在通往光明的途中義無反顧地死去。
白善堂的妻子白小翠挺著大肚子來了,她挪動著蹣跚的步子對著白善堂說:“行了,行了,喝兩杯行了,喝多了傷身體。”
白善堂覺得妻子在給自己丟臉,當著這么多人故意不給自己面子,他借著酒勁兒嚷道:“滾?!?br />
白小翠豆大的淚珠滑落臉龐,那淚珠在黑夜里燈帶的映照下散發(fā)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你天天不著家,家中的孩子像小狗一樣沒人管,你每天做著發(fā)財夢,不是倒大蔥就是炒大蒜,掙了錢也好,天天不掙個雞巴毛錢,不少喝酒,一天天跟著狐朋狗友喝酒吹牛皮,日子還要不要過哩!”白小翠伸出她纖細的手指著白善堂的方向,嘴里的怨言像出膛的子彈顆顆射在白善堂的心頭上。
他一字一句體會著妻子說的話,他的酒朋肉友們嘻笑著說:“怎么了?弟妹,喝兩杯酒怎么了?男子漢大丈夫,不應(yīng)該喝酒嗎?連喝杯酒的權(quán)利也沒有了?大事小情都得讓女人管著?”
白小翠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他們一下,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轉(zhuǎn)身離去。
李保忠赤著上身,黑黝黝的肌膚上洇著一層明晃晃的汗液,別人都叫他黑娃。
黑娃說:“善堂,回家去吧!你媳婦兒都找你來了,回家吧,改天喝?!?br />
白善堂喝下一杯酒,他搖晃著身子沿著妻子的足跡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白善堂的父親白老漢的屋子里一燈如豆散發(fā)著黯淡的光芒,他看到妻子低泣著走進堂屋里,沒有聽到本該聽到的熟悉的白老漢的咳嗽聲。他顧不得安慰白小翠,也顧不得白老漢是否會劈頭蓋臉給自己一頓數(shù)落,他掀開白老漢屋里的門簾,映入他眼瞼里的一幕足以讓他的酒意在瞬間散去。
他看到白老漢直挺挺躺在門板上,為什么是門板而不是床,因為白老漢的門板就是白老漢的床,為什么要用門板當做床,也大概未必是因為窮,那么為什么呢?白善堂的心里此時很平靜,他心想此時此刻不應(yīng)該糾結(jié)于門板為什么是床的問題,他覺得此刻自己應(yīng)該做點兒什么?是哭出聲來還是出去喊來鄰居韓大娘給父親叫一下魂兒?
他的酒意散去,可是身子僵硬,明明想要哭出來,嗓子里卻發(fā)不出一絲的聲音,就這樣,他足足佇立了有半分多鐘,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哭了,再不哭就會在鄰居面前顯得自己是多么地不孝順,這樣想著,他終于哭出來了,聲音很大。
“我的那個爹呀!我的那個苦命的爹呀……”他把自己的哭聲盡量表現(xiàn)得凄凄慘慘戚戚,終于他的哭喊引起了白小翠的注意,白小翠把鄰居們喊了過來,鄰居們拍著白善堂的肩膀說:“行了,小白,節(jié)哀,節(jié)哀,節(jié)哀順變,老白走得時候不痛苦,喜喪哩。”
白善堂的兩個兒子,大兒子十三,小兒子十歲,兩個孩子對于爺爺?shù)耐蝗浑x世漠不關(guān)心,他們?yōu)榱艘桓舭籼堑膿碛袡?quán)爭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已是焦頭爛額的白善堂怒火心生,他一腳一個,把兩個兒子踢倒在地,兩個兒子終于放聲大哭,只是哭得是自己的委屈,而絕非白老漢的死去。
白善堂把白老漢的葬禮辦得很草率,充分響應(yīng)了婚喪嫁娶不得大操大辦的號召。
自從白老漢死去,白善堂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一門兒心思搞科學研究,他立誓要解決城市交通堵塞的問題,與他志同道合的還有他的好朋友黑娃,兩個人冥思苦索,終于悟出來一個道理,城市里人口眾多,為了解決人們住房問題建設(shè)了大量的樓房,道路上擁堵是因為車輛多,為了解決道路堵塞的辦法就是建一個雙層或者多層車輛,他們把這種車輛稱作“空中巴鐵”,他們憧憬著巴鐵建成的時刻,不僅解決了城市道路擁堵的難題,而且可以功成名就,說不定還可以一舉而成為世界首富,從此光宗耀祖呢。
當兩個人全心全意搞著科學發(fā)明的時候,他們非常忘我,他們不僅沒有時間收拾家務(wù),更沒有時間與妻兒交流,白小翠有一天捧著一盆面條扔到他們面前的時候說:“這是家里最后的糧食了,你們天天在屋子里搞什么科學研究,難道不用掙錢嗎?不用吃飯嗎?別的孩子都住著學區(qū)房,接受著好的教育,你看咱們的孩子,天天像是住在豬窩里,接受的是什么教育?”說著說著她的淚水又爬滿了臉龐。
白善堂和黑娃把面條吃了個精光,被他們稱之為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發(fā)明的“空中巴鐵”模型終于成功了。
他們兩個相擁而泣,決定吃燒烤喝啤酒慶賀自己的成功。
白小翠心里煩悶,她對著兩個兒子嘟嘟噥噥,抱怨著自己倒霉的命運,抱怨著老天對自己的不公,抱怨著自己有了兩個兒子,而肚子里還有一個不知是男是女,抱怨著自己以后的生活該是如何艱難。
以往自己抱怨的時候,兩個兒子或是趴在桌子上寫作業(yè),或是躲在被窩里蒙頭大睡,這次卻一反常態(tài),他們拿眼睛盯著她看,她心里有些發(fā)毛,弄得手足無措起來。
白善堂和黑娃兩個人心中高興,他們頻頻碰杯,醉意涌上心頭,白善堂想起自己有一次喝醉了酒,看到一只驢子仰著脖子喊叫,他跟驢子吵了起來,由于情緒激動,伸手打了驢,驢的倔脾氣上來了,一腳踢在了他的蛋子上,把白善堂的兩粒蛋子給踢得粉碎,從此他再也沒有享受過夫妻生活,走路時不由自主地用雙手護著襠部,看到驢就自覺走開。
讓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不能再行使做丈夫應(yīng)有的功能,但妻子卻懷上了第三胎,他想不明白啊。
是誰?是誰在自己的地里下了種兒?
黑娃拍著他的肩膀說:“善堂,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想想圣母是怎么懷上耶穌的?我給你講,你的第三個兒子是上天賜于你的,要不然你怎么會發(fā)明巴鐵,我們就要成為世界首富了,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本來就沒有道理可講的?!?br />
白善堂喝下一杯酒,他覺得黑娃講得有道理,怪不得別人都說黑娃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呢,他也這樣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