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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心靈】龍王豆渣(散文) ——舌尖上的龍王蕩


作者:雨春 進士,11483.55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5268發(fā)表時間:2019-05-29 11:11:59
摘要:青綠似竹青的韭菜之間,橫躺豎臥著潔白如雪的豆腐渣,恰若陽春三月再度飛雪的實景,含詩情,蘊畫意,韭香豆香凝聚而成的氣息,撲鼻鉆肺,沁人心脾,說不舌下生津,你信嗎?是矜持還是放任地吃,那就是愛誰誰的事。


   風起秋草香,一場場秋風的舞動,不僅吹香了遍地芳草,也將秋天吹向了縱深,使得晶瑩的夜露在人們不經(jīng)意間化為了潔白的晨霜,同時也染黃了大豆的葉,抹紅了高粱的臉,更揭開了秋收秋種的序幕。秋風似一位氣宇軒昂的指揮家,引領(lǐng)著龍王蕩人演奏好每一個晚秋的音符。
   家鄉(xiāng)灌云縣有著“蘇北小江南”之稱,又一直有著“大豆之鄉(xiāng)”的美譽,而涵蓋了數(shù)個鄉(xiāng)鎮(zhèn)的龍王蕩,則又是其生產(chǎn)大豆的重要基地。大豆在當時屬于經(jīng)濟作物,盡管年年高產(chǎn)豐收,都要足額上交給糧管所。生產(chǎn)隊長只能夠背著上級,按人口每人三斤二斤地分攤給社員,讓社員們在過年時候能夠吃上豆腐。龍王蕩有句俗語:“家有千斤萬擔,不炒黃豆就飯。”足以可見,即便在大豆之鄉(xiāng)的龍王蕩,在當時,大豆也是一種稀罕的糧食,顯得十分珍貴。
   生產(chǎn)隊在收割完大豆后,成熟的豆莢難免會在田間自動爆裂,而撒落一些大豆粒在田間,生產(chǎn)隊隊長總是要拿起廣播筒:“大豆地放門了!”來告訴賦閑在家的孩童去大豆地撿拾大豆粒,撿拾的大豆當然不需要歸公。遇上晴天麗日還好,撿拾的大豆質(zhì)量非常好,如果遇上陰天下雨,經(jīng)過雨水浸泡的大豆粒,再次曬干后,不是鄒巴巴的,就是變得有些紫紅色,只不過沒有霉爛罷了,就是這樣的大豆,家長們也會如獲至寶,細心地收藏起來。
   在人民公社的時代,不僅糧食是計劃的,蔬菜同樣是集體種植,然后按人口分攤,一年四季都是如此,所以,糧食緊張,蔬菜也一樣緊張。一到生產(chǎn)隊分攤收藏時,母親總是要我們小孩子去撿拾一些新鮮的菜皮,無論好壞,即使被人踩破了也不要緊,然后放在蘆葦編制的簾子上風干晾曬,制作成為菜干子,收藏起來。
   秋風剛剛南去,接踵而來的是寒冷的西北風。歲月穿梭,流年似水,忙碌一年的龍王蕩人終于在冬天迎來了臘月,揭開臘月的扉頁,撲面而來的就是中國傳統(tǒng)的臘八節(jié)。如同其它地方一樣,家鄉(xiāng)龍王蕩也有著一個吃臘八粥的習俗。但龍王蕩人的臘八粥有著自己特色,無論是在經(jīng)濟困難的歲月中,還是現(xiàn)代生活富裕后,臘八粥的是一種素食,最多放些小魚干或者蝦米,絕不會有過于醒葷的食材,一把黃豆,一把紅豆,一把豇豆,些許大米,些許玉米,些許小米,無論選材多少,但總是少不了菜干子。所以家鄉(xiāng)龍王蕩的臘八粥應(yīng)該屬于一種咸粥,吃起來可口,鮮美,爽口而不膩。
   臘八一過就是年。那個年代的冬天比較寒冷,雖然沒有冰箱,制作的出來食材也可以放置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只要跨過了臘八節(jié),龍王蕩人就開始忙年了。當然,所謂的忙年不是指單一的春節(jié),而是到了這個時間,忙碌了一年的龍王蕩人,到了農(nóng)閑的季節(jié),走親訪友的人特別多,你來我往,所以家家戶戶都要備上一些應(yīng)一時之需的菜肴,比如豆腐和粉絲一類,有魚塘的人家也會水干拿魚,將魚放在水缸里養(yǎng)著,或者腌制起來……
   豆腐是一種傳統(tǒng)的食品,必不可少,而且在龍王蕩,家家戶戶的家庭主婦都會做豆腐。將家里珍藏的大豆,簸去灰塵,清洗干凈后,放在清水中浸泡一二天,待完全膨大后,拿到石磨上研磨加工成為豆糊。石磨是一種古老的加工谷物的工具,攜帶著洪荒的石器時代的神韻,只要大豆從磨眼中進入,就會在二片帶有凹凸磨牙中被碾壓成為豆糊,成為潔白的液體,從磨盤中間的縫隙溢出,沿著下磨盤慢慢流下,似牛乳形成的瀑布一般,然后匯聚到圓形的磨槽中,再從磨嘴流進承接的容器中。
   制作豆腐的第三步叫做“晃漿”。所謂的晃漿就是用一塊潔白的紗布,四角固定在十字交叉的木棍上,懸掛在一個大缸之上,一邊將豆糊加水攪拌均勻的汁液舀進紗布中,一邊左右、前后、上下地按照一個時序晃動(切記只能夠按照一個時序晃動,否則豆汁不能夠完全過濾出來)紗布兜,將大豆的汁液晃進缸中。接下來是將過濾下來的汁液,去加熱,點鹵,裝筐,壓制,最后才加工出了潔白的豆腐。而被紗布過濾出來的細細碎碎的、潔潔白白的絮狀物,龍王蕩人形象地稱呼它為豆腐渣。而這種豆腐渣,在當時沒有進一步深加工的方法。在細膩似脂、潔白若乳、溫潤如玉的豆腐面前,顯然成為了雞肋,喂豬可惜,食之無味。
   那一年,由于龍王蕩大面積糧食的減產(chǎn),本來就不夠富足的糧食,可又偏偏涌來好多病人來我家就醫(yī),使得我家的糧食更是捉衿見肘。媽媽看了銳減的糧囤一眼,又凝視了昨天過濾出來的豆腐渣半天……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媽媽立刻拿過一個長凳,取下了懸掛在橛子上菜干子,拍打去灰塵后,清洗干凈,然后浸泡在水中,準備待其潤澤使用。
   直到午飯后,媽媽忙碌完鍋碗瓢盆,立刻將豆腐渣倒入大鍋中,燃起灶火,一邊燒著文火,一邊不斷地翻炒豆腐渣,隨著鍋里不斷裊娜升起的霧氣,散發(fā)出越來越濃的豆香,最后氤氳了整個燒鍋屋,并從門窗飄向左鄰右舍……
   饞貓鼻尖,正在和我一起玩耍的幾個小屁孩,立刻放下手中的游戲,爭先恐后地蜂擁向我家跑去,擠進我家燒鍋屋后,這一個問:“大娘,你在炒什么東西?這么香?”哪一個:“大奶,你在炒什么呀?這么饞人?”媽媽笑了笑說:“呵呵,我呀,在炒豆腐渣,如果想吃呀,都快到院門外玩去,到了吃的時候,我會叫你們來的!”于是,小屁孩們趕緊離開燒鍋屋,繼續(xù)在我家門口玩起了游戲。
   用文火炕熟的豆腐渣,不再擁有潔白外觀,變成了微微焦黃的顏色,畢竟是大豆的產(chǎn)物,豆腥味魔幻地變成了撲鼻的脆香味。媽媽看到火候到家后,迅速地將豆腐渣鏟進籮筐中冷卻,并麻利地將大鍋刷洗干凈待用。
   媽媽端過浸泡菜干子的盆,挽起袖管,使勁地將菜干子搓揉一番,并清洗到?jīng)]有黃水,然后擠去水分,用鋒利的菜刀切碎。再拿過幾棵蔥切段,一塊生姜切絲,才重新燃起灶火,將平素舍不得吃的大豆油倒些許入鍋,油鍋炸香鹽、蔥姜后,又倒入了菜干子,幾番翻炒后,鮮香撲鼻,然后加水煮七分熟,又倒進了炕熟的豆腐渣,翻拌均勻后,再次蓋上鍋蓋,慢火燒煮,直到聽到鍋開的聲音后,?;鸷鬆F上一會。
   晚霞燒紅西邊云天時,村莊上立刻炊煙四起。不一會村子東頭的大嬸:“小三子,快回家吃飯了!”村子西邊的大叔:“二丫頭,你玩瘋了嗎?怎么還不來家吃倒頭飯(土語:倒頭沒有具體意思,就是說明心里氣憤)!”……可任憑他們的呼喊,孩童們就是洋裝聽不到,置若罔聞,繼續(xù)我行我素地玩耍著。
   媽媽聽到此起彼落的呼喊聲,趕緊揭開鍋,按照院門前的孩童人數(shù),一人一碗地盛裝存放在桌子上,待筷子擺好后,沖著門外喊了一聲:“小土佬們(對孩童的愛稱),開飯了,別再瘋了!”只一句,孩童們好像是訓練有素的戰(zhàn)士一般,步調(diào)一致地走進了燒鍋屋,次第地坐到八仙桌上,拿起筷子,一聲不吭地鼓起了腮幫子,只顧往嘴里摟……
   不知道是那個孩子率先嚷了一句:“大媽,要是有點醬就更好吃了……”于是屁孩們七嘴八舌起來,正在看著孩子狼吞虎咽模樣在暗笑的媽媽,也突然想起,趕緊拿出了龍王六醬中五種醬(蟹醬有渣,容易扎嘴刺喉,不宜讓孩童與豆腐渣一起食用),于是屁孩們更是風卷殘云,很快吃完了,飯量大的孩童還不依不饒地要求再添一些……
   母愛無疆,誰家的母親對自己孩子都最疼愛,盡管孩子們對她們的呼喊“無動于衷”地不作回應(yīng),但她們還是無怨無悔地尋找而來,生怕自己的孩子吃不上熱飯。就在孩童們大快朵頤時,東家大嬸走了進來,不一會西家的大嫂也跨進了燒鍋屋……看著孩子的那副少有的吃相,一邊叮囑自己的孩子:“慢點吃,別噎著!”一邊對我媽媽道歉:“真是對不起,孩子不懂事,忙到現(xiàn)在你們自家人還沒有吃!”
   媽媽趕緊回應(yīng):“呵呵,不要緊的,孩子嘛,都是這樣的,愛吃新鮮的!”說著,母親又給前來的母親們各自盛裝一碗:“孩子們都吃飽了,你們也趕緊回家,趁熱讓你們的老頭子(丈夫)嘗一嘗吧,好多年沒有這樣吃了,呵呵!”就這樣,滿滿一大鍋的豆腐渣被分去了一大半。
   待到她們各自領(lǐng)著自己孩子回家后,我們一家人才圍聚在八仙桌上,開始吃豆腐渣。由于媽媽在烹飪時為了門外孩童的食用,所以少放了一些鹽,使得本來作為菜食用的豆腐渣可以當作咸飯吃。雖然口感有些粗糙,但豆的清香與菜干那原汁原味的鮮美共舞舌尖之上,讓我不得不頭也不抬地大吃起來,不一會就肚飽腰圓。父親吃了兩口后,感到十分可口,還特意倒出了二兩老白干,美美地喝上幾口。
   媽媽做了一頓豆腐渣,無意中改變了龍王蕩人對豆腐渣的看法,再次掀起了龍王蕩人吃豆腐渣之風。從那一年起,龍王蕩人家再也舍不得將豆腐渣直接喂豬了,還經(jīng)常去集鎮(zhèn)的豆腐坊去購買豆腐渣,紛紛變換方法地烹飪豆腐渣。有的人家將豆腐渣與雞蛋、面粉攪拌均勻后,煎出了金黃的餅,外脆內(nèi)糯的口感,香噴噴的味道,讓人百吃不厭。有的人家在豆腐渣中加入了少許的肉糊,炸出了油而不膩、清爽可口的肉圓,讓豆腐渣成為一道特色的菜肴。更有人家獨出心裁地將豆腐渣摻入金黃的玉米粥中,做出一碗極其香鮮、柔滑爽口的粥,金黃的玉米絮,潤透的豆腐渣,賞心悅目,還取了個“金玉滿堂”的名字……
   在我記憶中,一直有著“陽春雪花”的味道在舞動?!按猴L催草芃,春雨滋韭碧。”龍王蕩的春天應(yīng)該在韭菜的梢頭成為盛事的,人們常說人間最美四月天,而我偏偏認為龍王蕩的三月最美,美就美在韭菜的肥嫩上市,一家炒韭菜,聞足一村鄰。拿過一把韭菜,刀切兩寸段,油熱十成后,將韭菜“刺啦”一聲倒入,隨即撒上適量的精鹽,迅速翻炒,五成熟時,倒進已經(jīng)蒸熟的豆腐渣,再次翻炒均勻,至韭菜八成熟時,即可出鍋。青綠似竹青的韭菜之間,橫躺豎臥著潔白如雪的豆腐渣,恰若陽春三月再度飛雪的實景,含詩情,蘊畫意,韭香豆香凝聚而成的氣息,撲鼻鉆肺,沁人心脾,說不舌下生津,你信嗎?是矜持還是放任地吃,那就是愛誰誰的事。
   當然,吃豆腐渣的方法還有好多,比如用它雞蛋一起烹飪的豆渣雞蛋花,與玉米一起加工出的玉米腸豆渣,與其它蔬菜做陷包出風味獨特的餅……林林總總的吃法,可謂是數(shù)不勝數(shù)。
   讓當年的龍王蕩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由于糧食缺口而被逼食用豆腐渣,卻不僅享受了口福,裹了饑腹,同時也為自己吃進了健康,預(yù)防和去除了許多疾病,增強了體魄。據(jù)現(xiàn)代科學分析,豆腐渣源于大豆,與大豆有著不盡相同的物質(zhì)元素組成。它富含百分之三十的粗蛋白質(zhì),該蛋白質(zhì)是構(gòu)成白血球和抗體的主要成分,能夠提供對人體的營養(yǎng),增加人體的免疫力。同時,豆腐渣中還富含食物纖維,是膳食纖維中最好的一種纖維素,具有預(yù)防腸癌、便秘、降血脂、降血糖和降膽固醇的功效。
   不容忽視的是,豆腐渣中還富含大豆異黃酮,該物質(zhì)具有抗癌的作用,大大降低了乳腺癌、胰腺癌和結(jié)腸癌的發(fā)病率,無怪小時候生活在龍王蕩時,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三種癌癥的病人出現(xiàn)。另外,豆腐渣中還含有鈣、磷、鐵等礦物質(zhì)和不飽和脂肪酸以及碳水化合物,既能夠防治骨質(zhì)疏松,還能夠健腦、減肥,被視為新一代的保健品。
   曾經(jīng)一直被富人視為“豬湯狗食”的豆腐渣,在今天卻又能夠走進五星級賓館,縱觀一下豆腐渣對人體作用之多后,就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內(nèi)在原因,因為豆腐渣不僅僅可以一飽口福,還能夠預(yù)防“富貴病”,更能夠預(yù)防癌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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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豆腐渣歷來被當成一種粗糙的“下腳料”,只配用來飼喂牲口,人吃就有點太低級了,然而就是這樣一種低級的食材,卻被雨春老師做得這么鮮美可口,香氣溢人。作為《舌尖上的龍王蕩》系列美食散文,該篇述說的不是一種天生就存在的食材,而是大豆制作了豆腐后的副產(chǎn)物——豆渣。但就是這樣一種副產(chǎn)物,在烹飪大家的手里,卻能做成美味佳肴,讓人舌下生波,欲罷不能。作者用靈動的筆記錄下了這一切,成就了這篇美文,不光讓小編覺得驚喜,可能每一個看到該作品的人都有一種想要照著做一下的沖動。作品不光介紹了豆腐渣的烹飪方法,還在字里行間反映出了那個過去了的年代的社會背景。是一篇可圈可點的作品。推薦閱讀?!揪庉嫞和该髑镎Z】【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F201906030002】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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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透明秋語        2019-05-29 11:13:32
  豆渣歷來都被當成是沒有多少營養(yǎng)的下腳料,但在雨春老師的筆下,我分明看到了一種不可多得食材!點贊!
在這里相逢是我們的緣分!
2 樓        文友:透明秋語        2019-05-29 11:14:58
  拜讀大作,期待更多美文呈現(xiàn)。
在這里相逢是我們的緣分!
3 樓        文友:透明秋語        2019-05-29 11:16:12
  一種豆腐渣都能做出這么多美食,佩服佩服!
在這里相逢是我們的緣分!
4 樓        文友:安子川        2021-03-29 20:54:28
  語言優(yōu)美,描寫細膩,條理清楚,感情真摯的好散文,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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