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紅塵】就是不一樣(微小說)
挖掘機(jī)的轟鳴聲,運土大貨車加大油門啟動聲,空氣打樁機(jī)的打樁聲,塔吊對講機(jī)的呼叫聲,匯成熱火朝天的新氣象。
胡自強(qiáng)心想,從這以后活都出來了,看樣子,今年下半年能多掙工分了。不怕累,干公家活還是能多掙到錢的。
這時,他正在粉刷,突然聽到陌生人的說話聲,“這是你粉的?”。胡自強(qiáng)回頭一瞥,看見“白帽子紅帽子”,他知道在工地,帶白帽子的人是質(zhì)檢員,帶紅帽子的人一般是施工員和公司行管人員。他停住了冷淡地說:“是我粉的。有什么問題嗎?”
“師傅,請你粉慢點,粉好一點行嗎?”
“有這個必要嗎?粉得再好,不是也給混凝土埋掉了?”胡自強(qiáng)不削一顧地說。
“話不能這么說。老板給你二百多快錢一天,你干的活要對得起你拿的工資?像你粉的墻,我隨便喊一個小工,也能粉好。昨天我說你的墻砌不好,你說粉好一點,不是一樣嗎?可是今天你沒粉好???磚胎模你都粉不好,你以后能粉好墻嗎?”
胡自強(qiáng)心想,你是來找茬的。要是十幾年以前,你敢這樣說我,拳頭早打過去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啰嗦?現(xiàn)在的110太厲害了,惹不起躲得起。想到這,把工具往地下一摜,冷笑道:“說得容易輕巧,你能粉好你粉給我看一看?”
那人和善地笑著說:“師傅我也會兩下子,雖然沒有你粉得好,但是能把磚糊得看不見。你歇一歇,來抽支煙,讓我玩兩下,試試看好嗎?”說著掏出利群煙,先遞給戴白帽子的人,然后遞給那師傅,自己叼上一支。打著火機(jī),伸到戴白帽子的人面前,自己點燃,問道:“要不要打火機(jī)?”見他自己點燃,就吸了兩口煙,又笑嘻嘻地說道:“不瞞你說,我十七歲就做小工。我也是泥水匠出身,粉墻我以前也玩過,后來多年沒分過,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不是很生疏了?”說著脫掉拉鏈衫,遞給戴白帽子的人,卷起了白色長袖子。從地下拿起粉刀和木盒,一刀接一刀地粉起來,女小工見此也提來了砂漿。
胡自強(qiáng)看了覺得好笑,看人家吃豆腐牙齒快。你粉得還沒有我好,扯什么能呀?!看著看著他就皺起了眉,原來頭一次是打操,他還粉第二次?埋在土里,有這個必要嗎?看他出手,知道也有兩下子。一刀緊挨一刀,手法老道,地下幾乎不散落砂漿。一口氣粉了兩米多遠(yuǎn),停下了,拿起地下的尺條。兩頭靠上,又斜叉靠了兩次,笑著對白帽子的人說:“老嚴(yán),我這兩下子還可以吧?三張撲克牌塞不進(jìn)去,如果用尺條刮一刮再打木盒,估計兩張撲克牌應(yīng)該塞不進(jìn)去吧?”
“老潘,我算服你了!時隔二十多年,你的粉刷功夫還是這么過硬,還是這么厲害。佩服,佩服!”
“這位師傅,你用尺條靠靠我粉的,再靠靠你粉的,看看是不是不一樣?同樣的動作,同樣的時間,為什么不能把活做得漂亮一點好看一點呢?作為一個師傅,你要做出樣子來證明你是不是師傅?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這個工地,這個工地質(zhì)量要求高,你不適合在這里打工?”
胡自強(qiáng)心想,你有什么了不起,誰要你來教訓(xùn)?我認(rèn)真粉起來,也能比你好。瓦匠是大老粗活,只要肯出力氣,什么活做不好???你當(dāng)是造原子彈,技術(shù)含量高,只有你會他人都不會?想到這,挖苦道:“你算老幾,你叫我不在這里打工,我就不在這里打工了?你要當(dāng)老板,你用八抬大轎,請我還不來呢!我也不拿你一分錢工資,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真到粉墻時,老子也能粉好墻,不用你操心!”
“你說話文明一點,你沖誰稱老子?”
“我就沖你稱老子,你敢把我怎么樣,你敢打我嗎?你有種,你動動手試試看?”胡自強(qiáng)睜圓眼睛,搶前幾步,揮動手指,怒氣沖沖道。
“你再說一遍,試試看?”
“我是你老子,我是你老子!你來打我呀……”
“老潘,我們走吧?和這樣的人說不清!”白帽子使勁地推桑著紅帽子,進(jìn)進(jìn)退退,退退進(jìn)進(jìn),艱難地向前移去。
離了一段距離停下,帶紅帽子的人,喘著粗氣拔通了電話:“喂,張老弟嗎?你過來一下,三號塔吊靠東邊點。我等你,現(xiàn)在,快點!”
張老弟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來,額頭上冒出汗珠,還未說話,先掏出中華煙,每人敬上一支。滿臉堆笑地說:“打我電話有什么急事呀?”
戴紅帽子的人用手,指了指粉的墻和砌的磚,說:“你看看砌的什么墻?是農(nóng)村拉圍墻砌茅廁嗎?這樣的技術(shù)能蓋好十幾層大樓嗎?你看看他這邊粉的墻,和我那邊粉的是不是兩樣?你粉不好墻不要緊嘛,你不能裝懶就這樣?你應(yīng)該用尺條刮一刮,這樣也能彌補(bǔ)自己的不足。作為一位師傅,你連最簡單的砌墻粉刷都做不好,你還能干什么?”最后滿臉嚴(yán)肅地說:“這位師傅不適合在這個工地干,限他三點鐘以前離開工地,你要留下他,從明天起你的班組就停下來,不想干這個工程,你就把工程讓給他人干好了!”說完,和帶白帽子的人,頭也不回地向別處走去。
張老弟滿臉沮喪,看著發(fā)愣的胡自強(qiáng),不停地咂咂嘴埋怨道:“你看你,我怎么說你呢?你怎敢頂撞他,他可不是剛從建筑學(xué)校畢業(yè)的學(xué)生。光有理論知識,而沒有實踐經(jīng)驗。他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喜歡較真。我和他是師兄弟,我還能不了解他嗎?當(dāng)年,我們這些小兄弟都在玩撲克牌,他就在偷偷地自學(xué)圖紙。我混上小組長,他一面打工一面上培訓(xùn)班,在考施工證??扇思椰F(xiàn)在年薪幾十萬,是工地技術(shù)總管,我怎敢得罪他?!這個工地質(zhì)量要求高,但是工錢很好拿,我怎舍得不干呢?胡師傅,你吃過中飯就收拾行李,下午走吧?那幾個工錢,我回去查查工分本,馬上結(jié)清給你。”
胡自強(qiáng)仿佛感到,陡然從頭頂向下,潑了一盆冰水,該上哪兒去打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