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尋覓八大山人萍蹤(散文)
省會南昌不知道到過多少回,總惦記著參觀南昌青云譜八大山人紀念館,一直沒有實現(xiàn)這一愿望,好像南昌市區(qū)只有滕王閣可游覽,這次與朋友不謀而合,決定前往青云譜參觀八大山人紀念館。
驅(qū)車趕到青云譜梅湖景區(qū),一汪碧綠的湖泊遠離了喧囂浮躁的市區(qū)紅塵,梅湖如此寧靜怡人,湖水清澈明凈,湖畔亭廊相連,視野豁然空曠。也許午飯時間,景區(qū)幾乎沒有什么游客。我趕到青云譜盡管到了中午吃飯時間,頓覺精神糧食比金錢物質(zhì)更重要?;蛟S是一種心靈感應,世人都在追求奢華和財富,而我卻沉浸在被世俗遺忘郊外梅湖定山橋畔青云譜湖畔,樂此不疲尋覓八大山人萍蹤。
紀念館早就取消了門票,刷一下身份證便可入內(nèi)參觀,趟過湖中的定山橋,走進濃郁的樹蔭深處,竹影婆裟,古樟參天,八大山人紀念館座落在風景秀麗的青云譜內(nèi),曲徑通幽,青磚灰瓦庭院掩映在園林樹蔭之中,兩棵百年香樟樹前,八大山人雕像仙風道骨凝視遠方,神色淡遠,沉毅靜穆,似有一種無形的穿透力。流連在一座座典雅古樸庭院,曲廊相通,展館里顯得格外靜謐,仿佛一副簡練水墨畫,一股古樸懷舊的氣息撲面而來。
小學六年級升學考試曾經(jīng)考過明末清初的書畫家八大山人是指一個人,還是指哪八個人的試題?可見八大山人影響之大。
八大山人是指朱耷一人,朱耷號八大山人。江西南昌人,明末清初畫家,中國畫一代宗師。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寧獻王朱權(quán)的九世孫子。寧王改封南昌后,歷代子孫世居南昌。他的繪畫取法自然,又獨創(chuàng)新意;師法古人,又不拘泥于古法;筆墨簡練,以少勝多。朱耷六十歲時開始用“八大山人”署名題詩作畫,他在署款時,常把“八大山人”四字連綴起來,仿佛象“哭之”、“笑之”字樣,以寄托他哭笑皆非的悲苦心情。
朱耷一生坎坷多難,一個滅亡了皇族后裔,人生大起大落,本是皇家世孫,王侯將相之后,等待他是朝廷命官,或者封王雄踞一方諸侯,那是何等榮耀輝煌的人生,而這王公貴族朱耷一夜之間從天堂掉到地獄。在他十九歲那年,明朝滅亡,滿清八旗兵鐵蹄踏遍了江南,父王憂憤去世,緊接著朱耷妻兒先后夭折,國破家亡,朱耷都遭遇到了。
苦難的人生是一筆精神財富,磨難出英才,八大山人,一個王公貴族到窮愁潦倒靠賣字畫為生一代宗師,中國封建官場少了一個官僚政客,卻多了一位空前絕后的國畫大師,獨領風騷三百年。
朱耷生長在宗室家庭,從小受到父輩的藝術陶冶,加上聰明好學,八歲時便能作詩,十一歲能畫青山綠水,兒時還能懸腕寫米家小楷??芍燹菚r運不濟,大明朝滅亡后,為保全性命,便奉母帶弟至奉新縣耕香寺剃發(fā)為僧。朱耷內(nèi)心極度憂郁悲憤,從此假裝聾啞隱姓埋名遁跡空門,潛居山野。
朱耷出家為僧是迫不得已,人到中年忽還俗,娶妻,又遭婚變,后改信道教。青云譜前身是一座道院,朱耷前來訪求先賢遺跡,很賞識這里的山川風景,于是在原有道院基礎上進行重建,并改名為“青云圃”。從此,朱耷便成了青云圃的開山祖師。
朱耷在度過了十三年的佛教徒生涯后,又成了一所道院的開山祖師。他的亦僧亦道的生活,主要不在于宗教信仰,而是為了逃避清朝滿洲貴族對明朝宗室的政治迫害,借以隱蔽和保存自己。朱耷弟弟朱道明也是一位畫家,風格十分相近,而且還要粗獷豪放。他的書畫署名為牛石慧,把這三個字草書連寫起來,很象“生不拜君”四字,表示了對滿清王朝誓不屈服的心情。他們兩兄弟署名的開頭,把個朱字拆開,一個用“牛”字,一個用“八”字。這樣隱姓埋名,可謂用心良苦。八大山人紀念館介紹了他一生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展示了八大山人電腦制作仿真書畫作品。
從紀念館后門建有八大山人真跡展館,出后門豁然空曠,穿廊而過,順長廊入八大山人真跡館,進館要過安檢,里面公安民警值守,置身畫廊細細品賞。朱耷擅書畫,花鳥以水墨寫意為主,形象夸張奇特,筆墨凝煉沉毅,風格雄奇雋永,他一腔憤懣揮毫潑墨,用筆簡潔,畫龍點睛,鳥魚獸類眼睛極為傳神。朱耷的畫只要看眼睛,畫面仿佛活了起來,神態(tài)尤為逼真,活靈活現(xiàn)。
我用手機拍了幾張朱耷真跡畫,真跡館守備嚴密,很快被民警制止。一幅驀然回眸的鹿;另一幅聚精會神的黑貓。畫面左右上方隱約顯出八大山人署名。朱耷畫面中殘山剩水,老樹枯枝,還有干涸的池塘中挺立的殘荷,而其中又有活潑的游魚,生動的花朵,借此象征自己苦難的人生,藝術爐火純青,筆簡形具,從而達到了形神兼?zhèn)涞囊饩常浞诌\用了中國繪畫藝術的特有傳統(tǒng)手法,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朱耷曾經(jīng)寫詩道出自己悲憤懷念故國的心情。
墨點無多淚點多,
?山河仍是舊山河。
?橫流亂世杈椰樹,
?留得文林細揣摹。
這首詩也許是對朱耷繪畫藝術最完整的解讀,他是用畫控訴滿清政府對他的政治迫害,自古磨難出英才,朱耷是在顛沛流離中畫出心中滿腔憂憤,他曾經(jīng)流落街頭賣字畫為生,南昌地區(qū)民間流失朱耷真跡字畫頗多,一幅真跡畫價值千百萬。在參觀過程中不僅品賞他的畫墨瑰寶,更多是品味憂憤出詩人這句至理名言背后折射出深刻社會內(nèi)涵。文學藝術是客觀現(xiàn)實的反映,政治與文學藝術從來都是對立統(tǒng)一的辯證關系。朱耷作為一位具有影響一代宗師,社會卻沒有給與應有的地位和生活保障。臨川縣令胡亦堂聞其名,便延請他隨其僧長饒宇樸等到臨川官舍作客年余。他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十分苦惱郁憤,遂佯為瘋癲,撕裂僧服,獨自走回南昌。
政治已經(jīng)滲透社會每一個角落,無論是哪個朝代,即使是在鐘南山上修行的道士,都會受到政治的影響,那種完全與世隔絕,桃花源般的生活在現(xiàn)實社會中是不存在的。作為一個社會人,其文學創(chuàng)作必然脫離不了社會,文學與政治之間也就存在著一定的聯(lián)系,而政治活動有直接影響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源泉——社會生活。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在題八大山人的畫時稱贊:“橫涂豎抹千千幅,墨點無多淚點多?!?朱耷晚年窮愁潦倒,居無定所,他在南昌城郊潮王洲上,搭蓋了一所草房,題名為“寤歌草”。六十多歲以后,朱耷外出云游,訪友作畫,畫作頗多,這是朱耷創(chuàng)作旺盛時期,他日以繼夜揮毫作畫,為人類社會留下一幅幅無比珍貴藝術精品,朱耷在這所草屋中度過了他孤寂貧困的晚年,直至去世。墓葬何處,已難查考。流連忘返參觀了兩個多小時,才感覺饑腸轆轆。依依步出湖中綠樹掩隱中的紀念館,再一次回眸碧波漣漪中白墻灰瓦古建筑,心中似有千萬結(jié),一個為人類留下無比瑰麗豐盛精神文化遺產(chǎn)八大山人,故土竟沒有留給他一席之地,豈不凄婉哀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