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提籃小賣拾煤渣(散文)
星期天,窗外,雪越下越大,像鵝毛絨漫天飛舞。淹沒了不遠處的黃樓、灰樓。
我真想喊一嗓子“朔風(fēng)吹,林濤吼”,唱上一句“北風(fēng)那個吹,雪花兒那個飄”。
屋里新改造的管道,暖氣好于以往。
雪住了,露臉的太陽格外剌激眼睛。樓房披白袍、電線桿子戴銀帽。我不由自主穿鞋戴帽下樓賞雪。樓下已經(jīng)掃出過道,兩孩子堆雪人,三個孩子追著喊著打雪仗。
樓旁不遠處,鍋爐房倒出一堆一堆的爐灰渣子?;叶衙爸z絲熱氣兒,可見大大小小星星點點沒燒透的煤核兒,有的灰色有的還黑著。我瞅著瞅著,感到十分熟悉親切。我彎腰伸手欲拾,忽然想起家里燒煤氣,使用自動打火燃氣灶。
那取暖燒火炕生爐子,買煤劈木半子,屋子里煙熏火燎,屋中人灰頭土臉,被熗得睜不開眼睛,啥時候給忘得博士干干凈凈。
我情不自禁地唱起《紅燈記》李玉和的唱詞“提籃小賣拾煤渣”,提籃拾煤渣,拾煤渣,啊,這不正是我塵封已久的少年故事嗎。
我家住的國道南是磚瓦廠,4根大煙囪站一排。道北平房一趟挨一趟,住著工人、社員。社員房子是大坯的,嚴(yán)嚴(yán)實實。冬天里,火炕燒得直燙屁股蛋子,炕里還擺個大火盆。老太太盤腿抽旱煙、扯閑嗑、看小牌,沒誰喊冷。職工住的磚瓦房返霜,冬天不生火,屋里凍得像貓抓似的。年年得點爐子,冷不丁停火還真受不了,手腳凍得像貓抓似的。沒有煤的話,就用樹杈、豆茬烘一烘。勤快的就到瓦廠撿煤核兒,補貼煤之不足。
我家既點爐子也燒大灶。爐子燒煤,大灶燒柴火。燒柴用的是房前屋后園地苞米桿、高粱桿和我割的蒿子摟的草。點爐子用煤,煤場限量供應(yīng),想多買,比挖煤還費勁。撿煤核兒成為我的第二職業(yè)也就順理成章了。
所謂煤核兒是原煤過了一次火,沒了煤的棱角,少了煤的油彩,渾身布滿細細的毛縫眼。別瞧其貌不揚,要是扒到一塊,勝過放嘴一塊膠皮糖,賽過嚼著的“小人酥”。
出窯的煤核兒是無煙煤燒的,一片一片地一碰就碎,不經(jīng)煉,多用于燉豆腐、烙餅、煎雞蛋。無煙煤核少,大半讓廠里的工人收回家。爹推回小半獨輪車,能燒一個星期。鍋爐房倒出的爐灰里煤核兒大、抗燒經(jīng)煉,多用來炒菜、靠油、熬湯、蒸饅頭。我們撿的大半是這種煤核兒。
這天,剛下過雪,地上大大小小一溜鞋印。一幫小尕豆子跟隨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婦上工了。挎筐的、拎桶的、提布口袋的,一人手里一把兩齒的火鉤撓子。老太太姑娘媳婦小丫蛋一色包頭巾,半大小子扣的是狗皮帽子,戴的是棉手悶子。
磚瓦廠浴池、食堂的鍋爐房每天定點倒垃圾爐灰,車?yán)飽|西一落地,人人伸出鐵鉤子緊撓,手慢手快、眼高眼低、有無運氣、收獲多少是明擺著的事。劉二虎子撿著稀罕物,自鳴得意:“今天不白來?!彼墓纷訐系脹]燒過的一塊煤,吵吵撈著黑金子啦。拴柱媳婦在旁一撇嘴:“咱可沒看出來,那不是一根帶肉的骨頭嗎?”四狗子揚起鉤子假裝要打人,大家哈哈大笑,人們咋累也忘不了找樂子?!昂?、好,等著瞧,叫你多嘴多舌?!彼墓纷硬灰啦火?。哈哈哈哈,笑聲又起。
說是撿煤核兒,遇見廢鐵啊木頭塊呀,也一定裝進筐或是袋子里。經(jīng)過一場一場激烈的爭奪大戰(zhàn)之后,有的人滿筐滿桶,有的人才蓋個底兒。那撿得多的人慷慨大方,拎過自己的煤核兒,嘩嘩倒出小半筐。
磚瓦廠有“三多”:土坯子多,磚瓦多,煤多。無煙煤細得像黑面粉,大塊煤黑又亮堆得小山似的。說起來,真有點納悶兒,那年那月,男女老少成幫結(jié)伙也好,單兵做戰(zhàn)也好,無論啥時候經(jīng)過大煤堆,誰也不彎腰。
“提籃小賣拾煤渣,擔(dān)水劈柴也靠她……”不知是誰家播出了紅燈記選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