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5年八月三十號，是我和老婆楊睿結婚十五周年。十五周年通俗點說，人們稱之為水晶婚。為了我們能在這一天好好慶賀一下，我在網(wǎng)上給妻子訂購了一條水晶石項鏈。其實這條項鏈價格并不昂貴，可它有紀念意義，人們不都說了嘛，水晶婚，我琢磨著，應該給妻子來點浪漫點的情調(diào)。
　　 妻子不知道我給她買了這么一個紀念品。我也只字不提，只當是我給忘記了一樣，為此，妻子還拐著彎地提醒我。妻子也不明說，妻子只對我說八月是個值得慶祝的月份。我對妻子說，八月一日是建軍節(jié)，早就過了。再說建軍節(jié)和我們兩個也沒關系嘛。妻子說你再好好想。妻子讓我想，我裝著想不出來似的，對妻子說，你讓我想什么？妻子說，你拼命想。我笑著說，算了吧，等我拼了命想起來，命沒了，想出來也沒用了。
　　 這是八月下旬的事，到了這個時間段，妻子就會時常提起這個月份對我和她很重要。我在心里算了算時間，還有整整十天。早上起床吃了飯我就上班走了。
　　 說起來，我也覺得多少對不住妻子。對不住不是我干了什么對不住她的事，而是我工作性質決定了的。我在刑警隊工作，整天加班，真正能陪著她的時間很有限，雖然同在一座城市生活。如果碰到了大案子，幾天都不著家的情況是常有的事。
　　 妻子時常嘮叨我，說我拿錢不多管事不少。女人嘛，你總不能不讓嘮叨吧，我只當耳旁風，左耳朵進去，從右耳朵再出來。結婚以后，自從有了孩子，妻子的嘮叨好多了。以前剛結婚那兩年，妻子會突然晚上給我值班室來電話，告訴我說，她害怕。我問她怕什么。她說，她聽到了門口有腳步聲。我只能告訴她說你把防盜門鎖好，再把里屋門鎖好了，聽不到聲音你就不怕了。她說萬一碰到個會開鎖的呢？我說你就喊救命，大聲點喊，他就嚇跑了。
　　 所以那一兩年，加完班我都會趕回家去，即便是再累得不想動，我也會黑燈瞎火往家走。當然了這也引起了同事們的譏笑，他們開玩笑說，趕緊回去吧，可別讓老和尚背走了。到了后來，妻子也就習慣了。我回不回家都那么回事。她不再害怕是有了孩子以后，我問妻子，你不害怕了？一個人。妻子說我有個男子漢在家就不怕了。猛地我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問妻子，男子漢？什么意思啊你。
　　 妻子生的是個男孩，已經(jīng)會在床上亂爬了。她指著孩子說，這不是個男子漢？你想到哪去了你。
　　 我笑了，說這也算男子漢？
　　 妻子說，雖然他屁股上還包著尿布，可也是男子漢，你不能說他是個女人吧。
　　 那時候我們家的小男子漢盯著我，嘴里哇呀哇呀地叫著。好像以此來證明自己是個男子漢，有能力保護自己母親似的。
　　 說到這個孩子，我免不了再說點閑言碎語。
　　 孩子出生在午夜，那天我正好在單位加班，突然值班室值班刑警喊我接電話，說是我老婆馬上要生了。我加班已經(jīng)兩天沒回家了，在我頭兩天早上上班時，我看著妻子扛著大肚子，還問過她，生產(chǎn)期是不是快到了？妻子說，還有幾天。誰想到這么快就要生了。那時候我正在辦理一個案子，還沒結束，心里自然有些著急，心里話怎么就趕在這個時候呢？哪怕再晚一天也好啊。
　　 隊長知道了我老婆要生了，對我說你先回去看看，下面工作有你搭檔干。女人生孩子可是個大事，那可是在鬼門關前闖蕩的事。
　　 我火燒火燎趕到了醫(yī)院，老丈母娘臉色都不好看?？吹轿业搅酸t(yī)院，丈母娘對我說，你工作就那么忙？我這要不是今天到你家發(fā)現(xiàn)我女兒不對勁，還不定出什么大事呢。
　　 我只能低聲下氣地對丈母娘說，是是，我不對了，可我走時問過她，她說還有好幾天才能生啊。
　　 我問她呢？
　　 丈母娘說現(xiàn)在在產(chǎn)房，你就在這里等著吧。
　　 一會我母親也來了，兩親家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丈母娘低聲對我母親說著什么。我母親偶然抬頭望望我。母親看我的眼色顯然是有埋怨的成分，我心里就發(fā)虛。
　　 一個護士從里屋出來，我趕緊迎上前問，我老婆生了沒有？
　　 護士斜著眼看了我一眼說，你老婆是叫什么名字？你不說名字我知道里面那幾個女人誰是你老婆？
　　 我報出了名字，護士說等著吧，估計要到午夜時分了。
　　 里屋不時傳出女人叫聲，那叫聲叫得我心驚肉跳。我把雙手合掌放在胸前低聲念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母親說，沒用。當年我生你時，你父親后來說他在門外也是那么念叨，可我一點都不知道，只知道疼了。生孩子女人最遭罪了。不管是男是女，大人平安就是福。
　　 我聽了母親這話，明白母親心思，她是在寬慰親家。其實是在告訴親家，我們是不會在乎你女兒生男孩還是女孩的。
　　 當然我妻子生產(chǎn)很順利。
　　 出院后我對妻子說，你知道嗎？你在產(chǎn)房，我在外面給你祈禱呢。我說阿彌陀佛。
　　 妻子說，你生個孩子，我也給你祈禱祈禱。
　　 我說我想生還生不出來呢。
　　 幾天后我抱著孩子和妻子回到了家。孩子放在床上，我去收拾東西，突然妻子喊我快來。我來到妻子面前，妻子說，你怎么搞的，怎么不注意，水都整到孩子臉上了。妻子說話神情很生氣。我一頭霧水地說，我還沒端水來呢，怎么會搞孩子頭上水？
　　 妻子指著孩子臉上的水說，你看，不是你整的還能是我？
　　 我看著孩子臉上水跡也很納悶。就在這時，孩子掙扎的雙腿又翹了起來，就看到他小鳥鳥一股尿水噴了出來，正好灑在了臉上。看著這情景我和妻子都笑了。
　　 這些事想起來也很有趣。有時候我就會想，如果時間能倒流那該有多好?？上В松褪且粭l單行道，只能往前走而不能調(diào)頭回去。走過了，就永遠回不去了。
　　 此時站在八月這個月份里，我總覺得時間過去也就是瞬間的事。我又是半夜回的家，妻子已經(jīng)睡了。洗漱完，躺在床上，突然就聞到了從妻子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香味。猛地內(nèi)心就有那么一絲蠢蠢欲動。妻子被我驚醒了，對我說你想好了？
　　 在暗中我愣怔一下說，我想好什么呢？
　　 說完我這才突然意識到妻子問的是什么問題。我趕緊說我正在想。似乎想起來了。
　　 妻子不理我轉過去拿背對著我說，等你想好了再說。
　　
　　 二
　　 其實我和我妻子楊睿的認識一點都不浪漫。
　　 十五年前，我從警察學校畢業(yè)分配到了刑警隊，那時候我二十四歲。在我記憶里，好像要多一點。在我干了三個月之后，一天，一位老刑警把我拉到一旁問我有沒有對象了。我告訴這位老刑警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老刑警說我給你介紹一個怎么樣？保準讓你滿意。
　　 我問他，讓我滿意是什么意思？
　　 老刑警說，這個女孩是我鄰居，長得花容月貌，是我們那一片的美人。
　　 男人嘛，誰不喜歡美女？我聽得春心蕩漾。老刑警對我說，我給你領來你看看，如果合你心意，你就和人家認識認識。
　　 我說，那多不好意思。
　　 老刑警說我能直接對人家說，你就是那個男對象？人家女孩子會害羞。
　　 整個見面過程是這樣安排的。老刑警交代我說，等來了，你只裝著沒事樣子，我也給對方說我沒把這件事告訴過你就行了。你們兩個都裝糊涂。只當是偶然碰面的。不過你先去把頭發(fā)剪好了。別一副邋遢樣子。
　　 說好了日子，頭天我就到理發(fā)店剪了頭，又吹成形狀，到了晚上睡覺，為了不把頭發(fā)睡亂，我平趟在床上幾乎就沒動。
　　 后來認識了，也正式確立了對象關系，楊睿對我說，你當時那個樣子，簡直就是奶油小生，一點男子漢氣都沒有。我差點就沒看上你。
　　 我把她摟在懷里說我可是就那么一眼就看上你了。
　　 的確那天我在值班室等候，脖子都快要伸出值班室去了。內(nèi)心也是忐忑不安。我看看墻上掛著的鐘，覺得時間過的好慢。
　　 她來了，是和她母親一起跟著老刑警來的。
　　 進到值班室，我趕忙站起身，當然了我要讓對方看到我有多高個子。在個子上可以這么說，我有絕對優(yōu)勢。一米八的個子。但我到了后來也搞不清楚，楊睿怎么就能把我看成了奶油小生了呢？她倒是說過，從我臉上看不到刑警那個狠勁。我心說，當時我要是臉上兇巴巴的，你沒準還真看不上我了呢。
　　 那天楊睿穿了一身黑色職業(yè)裝，窈窕身段顯得很有形。齊肩頭發(fā)在腦后梳成馬尾形。她穿了雙高跟鞋。進了門老刑警對歲數(shù)大的女人說，哦，這是我們剛到刑警隊工作的小張。老刑警用眼神暗示我，裝著沒事樣子。
　　 我坐下問，是來報案的嗎？
　　 老刑警說不是，這是我鄰居，來找我有點事，我們就坐在這聊會。
　　 送走了他們之后我迫不及待地追問老刑警，怎么樣？老刑警對我說，你那個準丈母娘對你很滿意。我說她滿意有什么用？我是問那個女的。她叫什么？哦楊睿。
　　 老刑警說你傻啊。丈母娘都滿意了，她女兒還能說什么嗎？
　　 老刑警又說，你看你那個傻樣。
　　 后來我問過楊睿，我當時是不是很傻？楊睿笑著說，反正你當時不精，傻得有些可愛。
　　 或許是我這個“傻得可愛”的樣子，最后我和楊睿走到了一起。那時候房價不高，我和楊睿結婚后，父親給我們買了一套二手房，不大，也就是一室一廳。我還清晰記得，有了孩子，丈母娘和我母親輪流到我家照顧我媳婦。孩子爺爺，每次到了我住的小屋，站在客廳內(nèi)，讓我進屋，將他喜歡的孫子抱出來。爺爺看到孫子那副模樣，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我父親說，小兔崽子，和你小時候長得一個樣。我父親是個煙鬼，總是手不離開煙卷，每次要進屋時，都會把手里的煙丟在地上，用腳擰滅。父親說，不能讓孩子聞到了煙味。
　　 坐月子那一段時間，妻子身體像是發(fā)面，比以前長胖了不少。等坐完了月子，妻子對我說，你看我，哪還有個人樣？不行，我要少吃飯。
　　 我說不行，你少吃了飯，沒奶水了，我們孩子不得餓肚子啊。
　　 妻子不正眼看我地說，沒奶水了讓孩子喝牛奶，我總不能年紀輕輕，從體型上看簡直成了老娘們了吧。
　　 想起那些往事，直到現(xiàn)在我心里都是樂融融的。
　　
　　 三
　　 由于工作關系，多少年來，我都喜歡睡懶覺，每天早晨起床，妻子做好了早餐，等我起床，直接吃了，放下碗上班走人，家里是妻子收拾。
　　 這個早晨，由于我頭天晚上沒有回答妻子問題，等我早晨起床，發(fā)現(xiàn)桌上沒有為我準備好的早餐。我問妻子，怎么著，沒回答你的問題，早餐也沒得吃了？
　　 妻子嬌嗔地說，對你這種沒腦子的豬，你自己弄點吃的吧。
　　 我穿好了衣服說，哎！這女人啊，就是得罪不起啊。不讓我吃，我到外面吃去。
　　 妻子說，喲，我怎么才發(fā)現(xiàn)你還有性格？還耍起小性子來了。你是我們家頂梁柱，沒有誰吃的，也不能沒你的。
　　 妻子說完從廚房給我端出來豆?jié){和油條放在桌上。我坐在桌前一邊吃一邊看著妻子在小屋子里轉來轉去。她每天要上班前準備工作，就是打扮自己尊容。年輕時就這樣，每次要出門，我總是要在椅子上坐著等候，等她打扮完了，這才出門。
　　 開始，我還認為就我家媳婦是這德行。可后來我和男爺們聊天，才知道，所有女人都是這德行。絕不像我們男人，多數(shù)可以邋遢出門，甚至嘴里帶著韭菜味道也不在乎。難怪妻子看到我皮鞋不擦，衣服皺巴巴的，就會說你們男人啊，簡直就是豬托生出來的。
　　 妻子化妝好了，背起小坤包準備出門上班。我看著妻子嬌嬈面孔，一邊吃油條一邊低聲說，化妝這么好給誰看呢。
　　 妻子說給你看啊。
　　 我說我每天看都習慣了。
　　 妻子說看煩了？你不看有人看。
　　 說完妻子笑著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走了。望著妻子背影，我腦子里閃出了當年那次我和妻子逛商場，我那個尷尬場面。那是我和妻子認識后沒多久，和她逛商場，因為一點小事，我是怎么也沒想到女友會惱怒地將自己掛包丟在地上，她扭頭丟下我一臉尷尬就那么走了。當時我是真想也一走了之，可我走了兩步想想，不對勁，不能使性子，還是轉身拿起了丟在地上的挎包。
　　 我搖了搖頭，將碗里豆?jié){灌進了肚子里。無意間抬頭，看到了掛在墻上的鐘表，發(fā)現(xiàn)時間上班時間快到了，突然想起了我今天還有工作急著要做，我趕緊把碗放進廚房，急沖沖往單位趕去。
　　 妻子是個愛干凈的女人，雖然我們小蝸居不大，可總是被她收拾得干凈。我說她有潔癖，她反詰我說，我這么做也讓你長臉。每次你同事來不說我們家干凈、整潔？你有我這么個老婆，是你的榮幸。
　　 這一天工作安排的很滿，上午到看守所提審嫌疑人，下午到檢察院交案卷。從看守所出來，已經(jīng)是十二點鐘了。我給妻子打電話問留飯了沒有？妻子在電話里說，留著，你吃完飯，把你早晨吃過飯的碗洗了。我可不幫助你洗。
　　 坐在我旁邊的搭檔從電話里聽到了我妻子說話聲音。等我掛了電話，搭檔說，嫂子好厲害啊。你早晨沒洗的碗她都不洗啊。
　　 我笑著說，女人嘛，就這樣。女人是用來慣的嘛。我們男人就要有風度。
　　 搭檔譏諷我說，隊長啊，你也太慣著嫂子了。你看我，在家說一不二，你弟妹該對我有半點那個，我就……
　　 他對我做了個手勢，表示是打的意思。
　　 我嘲笑他說，你少在這里給我吹牛皮。你，我還不知道？我問你，上次你臉上被劃了一條痕跡是怎么回事？我當時問你，你說是貓抓的。是你家那個母貓吧。我告訴你吧，女人啊，是屬于貓科動物，你必須慣著她，寵著她，不然會不給你好臉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