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父親和舊摩托(散文)
前段時間,工地由于工程款原因暫時停工,父親回到家來。父親喜歡釣魚,人還在火車上里,電話里便不停叫我陪他釣魚,其實我們兩個這樣相處的日子不多,以前大多也不順著他來。掛了電話,我便尋找他的魚桿,我想給這些東西準備好,他下午回來給他個驚喜。家里的東西是不難找的,樓下就一間儲物室,還有一間偏房靠著房子的右邊,我只知道偏房里面裝了很多柴火還有一些不常用的東西,我是幾乎很難走到這兩間房子里面的,平時生活起居也不順路,廚房廁所在房子左邊,我大多放假歸來的時間也是在樓上。但是我知道父親的東西一般他都放在這兩間屋子里。
長方體的小儲物室堆滿了東西,最里面有以前種田的犁鏵,還有豎著放的復斗,鋤頭啥的,很多年沒用了,上面布滿了蛛絲??拷T邊入口放著一個鐵箱子,還有些往年用的木腳盆和洋瓷缸,還有些廢舊的摩托車內(nèi)外胎,雖然堆放整齊,但是塵土的氣息反而更加濃厚,門背后還放著一瓶機油,這些沒什么用的東西,母親也沒打理了。盒子里面裝著鉗子,補胎用的補丁,螺絲刀等一些東西,這是父親往年修摩托的一些工具。突然之間,很多畫面出現(xiàn)在我腦海,百感交集。這里沒有魚竿,那一定在裝柴的偏房里面,柴房的門就是一塊木板,一根方木加兩個合頁一把鎖。推開門,柴房的四周都堆滿了柴火,柴火以前剩下的,后來用的少了,魚竿放在門左邊。在偏房中間停著一輛破舊的黑色摩托,看上去感覺就兩個輪子一個龍頭這么簡單,黑色的外殼沒有任何光澤,這輛摩托車是別人送給父親的,當年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破舊了,那時候它的響聲,隔著七八百米都能聽的到。
那一年,父親本來已經(jīng)外出打工,哥哥上小學二年級,我上學前班。哥哥學習成績不好,老師說他是扶不上墻的爛泥,名字都不會寫。我在領(lǐng)居家橙子樹下中了風,嘴巴往一邊歪,母親背著我天天往市里面扎針,住不上院,母親每天背著我走來回二三十公里,還要翻一座小山,家里還喂了兩頭豬,父親在外打工不得安生,便回家了。親戚知道我們家里困難,送了我父親一輛他用過的舊摩托,然后父親便每天早出晚歸騎著車去給人砌房子,就這樣,父親和這輛舊摩托,成了我人生中刻骨銘心的一段記憶。
摩托車經(jīng)常壞,很難發(fā)動,有時父親早上要踩十來分鐘。經(jīng)常大修,不是換這樣就是換那樣,父親和修車的“拿破輪”混得很熟了,基本換部件的時候只收些材料費,平時小問題需要的一些工具,他騎到修車廠直接用就可以了,當然家里也有很多工具,但是沒得修車廠齊,盡管這樣,他還是隔三差五下班回來在家里修這樣修那樣,換輪胎擰螺絲啥的。車子喇叭也是嗚嗚的,后來不響了,父親給換掉了。這輛摩托車幾乎除了發(fā)動機和這個支架,外殼,幾乎所有都換過了。
父母親是起得很早的,母親做好了飯,大概也就五點多那樣,吃完飯父親就騎著摩托去工地上了,我們上學起來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出門,母親也喂完豬了。父親下午六點下班,我和哥哥經(jīng)常沿著他去工作的那條路上去接他,在離家兩公里左右的分叉路口等他,大概在六點四十到七點左右父親會經(jīng)過這里,有時晚一點,大多是這個時間。然后坐著他的摩托回到家吃飯,夏天還好,這個時候太陽落山,晚霞很紅,天色倒也清楚。但是冬天,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路上還經(jīng)過一片墳地,天氣也冷,所以冬天我和哥哥便不常去接他。到后來,我五六年紀的時候,我也喜歡搗鼓摩托車,下雨天或者父親下班沒有修摩托的時候,我便騎上去玩,父親給大戰(zhàn)腳站起來就不在管我了,我腳都墊不到地下,那時候希望自己也像父親一樣可以騎著摩托到外邊去,但是父親不讓我騎的,他說等我一只腳尖夠得著地了再說,他就只給我說,這是剎車,這是離合什么的,該怎么用什么的。大概是想給我以后騎摩托車打好基礎吧。后來我上了初中,那時候一只腳尖夠得著地了,能夠一個人坐上去不讓摩托車在平地上倒,我便開始學了,本以為我會學習一兩天,誰知道一上去我就騎到馬路上,騎到好遠的地方去了。
哥哥留了個級,也就是三年級的時候,我上了一年級他還是三年級,但是他成績好了一些,得益于他上學早就算留級也比班級平均年齡年輕一些,后來升初中考試,他考到市里面去了,他們班上就兩個人考上了。父親回來我的身體也好了一些,扎了一個多月針好了,后來雖然也大病小病,但也都沒耽誤上學。
上了初中,父親更累了,老家那兒屋子父親分了兩間,是斷然不夠的,房子旁邊的地方也不夠增建,于是只得盡快搬家。父母親青梅竹馬,離得不遠,也一起上過學,舅舅家有一塊閑置的地,離我家不遠,于是便給我家了。然后父親忙里忙外,借了些錢,終于房子建起來了,父親沒請什么工人,挖腳的時候請了六七個,后面基礎好了。父親便沒有找他們了,其實家里窮,給不了錢,只能先欠著,父親不愿意耽誤工友太多時間,大家都有孩子在讀書,于是父親和母親兩個人砌,后來一層好了抬預制板的時候又請了工友幫忙一天,后面又是他和母親兩個人砌,當時能房子能起來,舅舅借給我們不少錢,那時候我家里分文沒有,直到后來很多年,我和哥哥上大學的時候父母才還上。我家自我出生起就欠賬,爺爺去世得早,奶奶拉扯四男一女,欠了不少錢,后面只能父親四兄弟還,還沒還完,房子又欠了一大筆,一直到我大學畢業(yè)才還完,中途還帶了兩個大學生,兩個不停吸血的惡魔。父親的偉大和能力,我是體會不到的,我們這個年代的人,也再體會不到了。
上了初中以后,學校離家太遠,不得不住校。父親一個人掙的錢,已經(jīng)不夠家庭開銷了,哥哥得了學校減免也是杯水車薪,我由于成績不好,沒有拿到貧困補助,其實貧困生補助,在我們學校是當獎學金來發(fā)的,和你貧不貧困沒有任何關(guān)系,雖然想不到其中緣由,但這種學校制度的出發(fā)點應該不高,也就是鼓勵鼓勵孩子們好好學習罷了。于是,母親不得不隨著父親去工地上,家里豬就沒有喂了,稻谷玉米紅薯也沒有種了,終于填補了我和哥哥上學這個窟窿,可是風吹日曬,母親吃了多少苦。近兩年母親身體一直不好,也許是積勞成疾吧,她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于是這輛黑色舊摩托平時的工作又多載了一個人,摩托車聲音也越來越大,直到我初二的時候,這輛摩托便實在不能工作了,于是父親借了點錢買了一輛,年底發(fā)了工資就給新摩托車錢還上了。新摩托沒騎多久,父親便帶著母親去貴州的一個工地跟著一個老板打工了。
魚竿我拿了出來給門鎖好,舊摩托我并沒有去碰它,父親也一直沒有變賣,也不能發(fā)動,也再沒有人去修它,興許是修不好了,當初以我家的情況來看,如果能修好,肯定是要修的。后來這兩年父親胖了一些,也許是賬還完了,心里輕松一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