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戒煙記(散文)
戒煙?除非讓我去坐牢! -
我真的給自己造了一間牢房。 -
星期五下午,9501班班主任宣布:“從下星期一開始,任何學生都不準再吸煙,違者必究。具體處罰措施:第一支罰款20元,第二支罰40元,第三支罰80元,依此類推。大家看怎么樣?”學生都鼓掌擁護。
下一周,收罰款竟達200余元。有個學生被逮住兩次,被罰60元。他們都很爽快,交罰款迅速。我發(fā)現(xiàn)學生吸煙現(xiàn)象明顯減少,好得意。 -
班委會上,有干部反映:“自禁煙令公布以來,吸煙現(xiàn)象并未減少,只不過您沒發(fā)現(xiàn)罷了?!逼渌刹恳哺胶椭f:“是的,他們在研究您的行蹤,摸您的行動規(guī)律。有人甚至能辨別您的腳步聲,所以您很難抓到現(xiàn)行?!?-
第三周,班長走進辦公室,正色道:“老師,有些同學對您有意見!您不允許學生吸煙,自己卻照吸不誤,這不公平?!薄昂喼被奶疲〔徽撃膫€學校,只準老師吸煙,不準學生吸煙。老師也是人,他們和社會上其他人一樣,有吸煙的權(quán)利。我只要不在教室里吸,就無可非議!” -
班長臉上掛不住,拂袖而去。 -
望著她的背影,我的心里很不安。 -
我的煙癮特別大,在我熟識的人中幾乎沒有人超過我:我每個月得5條,1000支!別人是吸完了或只剩半盒時才去買下一盒,我是剩下半條就得去買下一條。我每月的工資大半用于吸煙,家里的開支全賴老婆。老婆曾苦勸:“吸煙既損害身體,又浪費錢。為了孩子,為了我,為了這個家,你就少吸點吧,最好不要吸。” -
我曾偷著戒過煙。有一年大年三十,我下定決心戒煙。年夜飯后,我拆開一盒當時最時尚的“云煙”,想給自己的吸煙經(jīng)歷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我拼命地吸,直至吸得頭昏腦脹,才揚手把那沒吸完的小半盒煙連同火柴扔出窗外。誰知第二天一覺醒來,盡管口里發(fā)苦,想吸煙的意識竟比任何時候都強烈。我實在按捺不住,只得披衣跑到室外,從垃圾堆里尋回那半盒煙,以最快的速度點燃。猛吸了一口后,又感覺自己做了一件極其丟人的事,十分沮喪。 -
我對吸煙的危害,比一般人認識得更深刻,甚至上升到了道德層面,因此我很痛恨自己。在車里,在空調(diào)房,在醫(yī)院,在圖書室,在婦幼面前,在別人鄙視的目光里-----我都吸過煙,不能自已。孩子買筆買本子我能推三阻四往后拖,買煙卻成條成條,風雨無阻。唉……我是多么不道德??! -
要我戒煙?除非讓我去坐牢! -
班長失望的眼神,拂袖而去的舉動,深深地刺激了我。自己不正,何以服人啊!戒煙的議題又擺在了我的面前。 -
這是一件大事情,行動前得做好思想上的準備。 香煙是一個惡魔,它侵入了我的靈魂; 我被它控制了,我無法擺脫; 吸煙的借口太多了:飯前一支,飯后一支;高興了一支,痛苦著一支;熱鬧一支,孤獨一支……我的腦海翻騰:魯迅吸煙成為大家?曹雪芹不吸煙也寫出了世界名著;毛主席吸煙活了83歲?蔣介石不吸煙活了89歲;戒煙難,毛主席吸了一輩子煙!但鄧小平吸了60年,85歲時戒掉了……別人的孩子多么光鮮,自己的孩子?唉!吸煙的沒有錢,不吸煙的也沒有錢?混賬邏輯!吸煙過癮?吸了十幾年這癮也該過足了……
吸煙沒有道理!任何情況都不是吸煙的理由! -
我曾經(jīng)多次戒煙,但從未戒過24小時。我一直有一個信念:只要能24小時不吸煙,我就一定能戒掉這個壞毛病。這回我就從戒24小時開始。 -
不知是由于老天的照顧,還是由于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我竟然初試成功。24小時,這對我可是個巨大的鼓舞。我立即開了個主題班會,讓學生各抒己見,辯論吸煙的利弊。我最后小結(jié)時說:“吸煙有百害無一利,我們都不應吸煙。有學生認為,禁止學生吸煙,而老師可以吸煙,是‘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不公平。有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人先正己。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戒煙,身體力行。任何人發(fā)現(xiàn)我吸煙,第一次罰款200元,第二次罰400元,第三次罰800元……” -
學生們熱烈鼓掌。 -
我給自己造了一座牢房:在學生面前我可丟不起人?。?-
在學生那里許了諾,我在家里給老婆也打了招呼:“我決定戒煙了。戒煙期間如果有什么反常行為,請原諒。千萬不要惹我生氣?!崩掀女斎贿B連應諾。
常言道,煙酒不分家。為了戒煙成功,我遠離酒桌,也謝絕麻將。吃完了飯,沒有事就騎車到熟人少的地方,一分錢也不帶。因為我得到煙的機會太多了,甚至一伸手就可以得到。即使不遇上熟人,那小賣部也巴不得賒煙給你。我也很少去煙霧繚繞的場所,避免香煙的誘惑。我經(jīng)常深入學生,為了工作,也為了接受學生的監(jiān)督。 -
戒煙一個星期,舌頭靈活了,味覺敏銳了,身上的煙味消失了。-
正熬著,高興著,我忽然面臨一個嚴峻的考驗。 -
這年我們省遭遇百年不遇的洪災,局里抽調(diào)精干人員去搶險救災。我年輕力壯首批入選。我們的任務是“巡堤排查”,發(fā)現(xiàn)“噴漏”,立即報告并及時處理。 -
我們在堤上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搭下帳篷。白天很容易度過,晚上卻難熬。天氣悶熱不說,蚊子騷擾不停。查完險情后,我們就裹著雨衣躺在草地上聊天。我們單位對搶險救災很重視,后勤保障也很到位。除了安排人在附近村莊燒菜做飯,還備足了零食、礦泉水,最要命的是還有香煙。 -
原來因煙癮很大而收入有限,自己買的基本上是廉價煙。即使偶爾得到好煙也是經(jīng)常去換廉價的,以多挨幾天。現(xiàn)在煙這么好,又可隨意吸,誘惑之大可以想見??粗鴦e人吞云吐霧,我心癢難耐。但想想對學生的承諾,想想妻兒、家境,想想嗜煙如命死于肺癌的父親,我安靜了。我悄悄地找了個地方,躺在潮濕的草地上,咀嚼著餅干,喝著礦泉水,數(shù)著星星……-
雖然作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可沒想到戒煙一個多月了,還像掉了魂似的。有朋友建議,吃些炒蠶豆、瓜子什么的,可能要好過些。于是每當煙癮來了,我就丟幾顆豌豆、瓜子到嘴里,聊以自慰。一日,有朋自遠方來,聞知此事,不以為然地說:“戒煙憑的是意志,耍這樣的花招來自欺欺人,就不要戒了。其實戒煙很簡單:下定決心以后就堅決不吸,挺過來就過來了。我已經(jīng)戒了五個年頭了,你戒了多長時間了?我告訴你,戒過兩個月,這煙才算戒掉了?!蔽倚睦锬懔艘幌?,已近四十天了,再堅持二十幾天就能戒掉這惡習,快哉!我戒煙的決心更堅定了。 -
終于挺過兩個月了,雖然煙癮小多了,但離戒斷還很遠。打電話給那個朋友,他驚訝地問:“我說的是兩個月嗎?應該是三個月,我沒說過兩個月!”
自從宣布戒煙以后,學生們“果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吸煙了。開始并沒有多少學生相信我真的會戒煙,以為我只不過在躲著他們吸;一個多月以后,還有人認為我戒煙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到了第三個月,那些被我罰過款的學生也開始當面稱“奇跡”、贊“偉大”了。 -
戒煙一年后,我在報紙上看見有個東北人只戒了一個月就被聯(lián)合國授了一個什么獎。那小子可比我幸運多了! -
如今我戒煙已有二十三年了。從1996年6月27日晚上9點最后一根煙頭從我的指頭上流星般地射出去起,我沒有吸過一支煙!唯一一次點燃香煙,是進入中學以后,為了做實驗。煙霧通過導氣管進入燒瓶后,我笑著對學生說:“很多科學家為人類進步奮不顧身,我這也算是一次獻身吧!” -
很多熟識的朋友至今仍認為我戒煙不可思議。不少當初揚言我戒煙他就戒飯的熟人、同事好多次向我請教戒煙的秘訣。可我哪有什么秘訣呀?后來我終于想了一個,并號稱只要按照這個秘訣做了,不戒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真的?”他們不信。我把他們騙到酒桌上,酒足飯飽后,故作神秘地扳著手指頭,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十四字箴言:“當 我 想 吸 煙 的 時 候 (逗號) 堅 決 不 吸 (句號)!”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