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世有緣，我生在橋堡寨小山村；今生有幸，要銘記我的父老鄉(xiāng)親。胡子里的故事，滋生了我的創(chuàng)作欲望；憨笑中的鄉(xiāng)音，銘刻在我的腦海心靈。一聲聲喊我乳名，在喊聲中我一天天長大；一次次示我善惡，在比較中我一年年成人。幾多親昵，幾多疼愛；幾多樂趣，幾多開心。雖然是落地松，我也忘不了本；雖然是千年矮，我也忘不了根。
　　 我生來命途多舛，六歲落塘，被人救得性命；十六歲貴州打工，雙眼惡疾，被人救得眼睛。他們用行動行善積德，于是我加倍熱愛人民。
　　 在貴州江口縣太平公社梵凈山下盤溪口，我鬼使神差有幸到了一個世外桃源；全隊餐餐白飯豬肉豆腐加白菜蔥蒜生姜，三年困難時期竟然有如此生活水平。物質生活太富饒，精神生活等于零。無書無報無文化，無詩無畫無歌聲。我說要辦一個義務夜校，居然沒有一人響應；我對盤溪口的父老鄉(xiāng)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我寧愿回到有文化生活的饑餓環(huán)境，于是我回到了生我養(yǎng)我的橋堡山村。
　　 我要把文化還給勞動者，我要涌泉水報答山里人。十八歲義務辦夜校，山里人贊成又歡迎。黨支部提供教室，黨支書批給黑板；民辦校支持粉筆，玉成我最初耕耘。支持我來辦夜校，全是中青年農民。從山上砍來樅膏，從各家搬來桌凳。寨中男女忙忙碌碌，教室內外熱氣騰騰。當下因陋就簡，夜校立馬誕生。
　　 《紀念白求恩》是最佳教材，《百家姓》也算作臨時課本。年輕小伙沒有教員架子，誠懇熱情；老輩學員也不倚老賣老，專注認真。
　　 鄉(xiāng)下人古有創(chuàng)造，油樅膏聊充電燈。油樅膏煙霧彌漫，學文化眼亮心明。十四年后，石堤有了電站；夜明珠亮，山村大放光明。
　　 學員自然分為初小組、高小組，高小組的學員寫作文、寫論文。吳忠恩、石勝華同我在一起寫稿，地委的《群眾報》讓我們得以刊登。一時間聲名鵲起，父老鄉(xiāng)親口口相傳，就像用八抬大轎把我送上了事業(yè)之旅；山里人淳樸善良，男女老少有口皆碑，轉眼間刮目相看推我走上了漫漫征程。
　　
　　 二
　　 大校長推薦我外出任教，從此后找到了報國之門。
　　 外出任教到了海洋，壩聯(lián)山溝茹苦含辛。四級復式變五級復式，不得不培養(yǎng)倚賴小先生；二百元錢加八百斤糧，全大隊給了我這點年薪。不計較報酬多少，只想到要盡責任；兩年里一絲不茍，贏得了干群信任。有人給我送柴送菜，有人給我介紹婚姻。
　　 我住過一些小山村，在燕子巖感受最深。第二年春節(jié)之前，學校放假，我得怪??；兩只腳黃腫潰爛，倒地不起，造化弄人。學生的家長背我去他家，夫妻行善；親親的嫂子朱明香供飯，給我治病。嫂子為我上山采藥，險些墜下危崖；嫂子為我擂藥敷藥，格外謹慎細心。直到病痊愈，還留我過春節(jié)，親親的嫂子深恩感人；我身無分文，只償還得口糧，欠下了嫂子幾多人情。
　　 至于民辦教師年薪二百元錢，我雖然早先已經領得；但是我全部買了毛主席著作，贈送給了全大隊農民。大隊干部將此事報告了上級，區(qū)領導表揚了我的革命精神。
　　 文革期間，被迫離校回家；修理地球，同樣積極熱情。在三角灘電站工地，我當工地采訪員，享受民工工分；在三角灘電站民工駐地，我當義務挑水工，三年不收分文。義務挑水受益者，是一對殘疾夫妻：男方老王一只眼，女方則雙目失明。他們有三個孩子，大的發(fā)蒙上學，小的嗷嗷待哺；全家只一個勞力，隊上要掙工分，家務全部擔承。幾個道德低下者，背后拿殘疾人竊竊取笑；我看老王太辛苦，分擔點苦力活以表同情。后來因為別處代課，我無法再幫老王；多年后他孩子長大，我當然替他開心。
　　 趁著午休挑滿一缸水，下午上班工地走一程。工地采訪員小小秀才，關鍵時刻可叱咤風云。行動軍事化，連排長到指揮部去開會；蛇無頭不行，好事者挑動械斗正釀成。械斗現(xiàn)場在壩區(qū)，兩個連民工站在船上；舌戰(zhàn)未完要動武，鋼釬當武器殺氣騰騰。第四連民工偷拿第二連鋼釬若干根，反誣第二連民工是盜賊；第四連惡狠狠逼第二連甘當龜孫子，第二連氣不服奮起抗爭。雙方都是電站的建設者，兩邊都是我的父老鄉(xiāng)親。
　　 雙方端起鋼釬如端槍，一人嘶聲在高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種就拼；我要盡全力制止械斗，靈機一動響春雷：誰敢動手，牢底坐穿，法不容情！
　　 春雷響過，人人警醒；放下鋼釬，無人吭聲。
　　 不是我當了一分鐘什么將軍，而是法制教育需要隨時提醒。
　　 連排長散了會來到工地，都說我功德無量；我不是自夸而是講實話，只想到為了人民。
　　 文革期間，奪走了我的教鞭，安下心修理地球；改革開放，打開了我的心扉，再次當辛勤園丁。老校長讓我代課，又推薦我重任民師；我負責橋堡民小，石元英比我們出名。當年石元英全區(qū)第一，她的畢業(yè)班全部升學；后來是重慶道德模范，到過北戴河上過北京。
　　
　　 三
　　 一個朋友一個鄉(xiāng)親，給我送來一條黃金信息；大學夢圓美夢成真，使我轉正又得高級職稱。
　　 我輾轉一些學校，到處有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因為不誤人子弟，學生和家長為我傳名。雖然沒有為我送行，自有妙法傳達感情。上車之時，一見我就為我讓座，師生相遇則格外熱情；行車路上，悄悄為我代交車費，代交之后才向我說明。
　　 退休后我進了縣城，始終記住父老鄉(xiāng)親。發(fā)覺一樁案件，小貪官為蠅頭微利而不惜犯罪；為了群眾利益，我同三個小貪官作了堅決斗爭。
　　 三個小貪官各有名號，石三號是個村支書；周二號是信用社干部，吳一號管理鄉(xiāng)財政。三個小貪官認為橋堡寨村民好欺，私刻多家戶主私章制造一筆貸款，回扣并不大；小小一筆貸款只不過買了個簸簸，簸簸讓百戶村民看了三個月電視，也算嘗個新。
　　 三個月過后，簸簸嗚呼哀哉報廢，石三號賣了錢歸到自己腰包；看不成電視，村民八仙過海想法，吳一號周二號此時頭腦清醒。一號二號怕被告發(fā)，退款給了部分村民；囑咐三號退出贓款，三號膽大置若罔聞。三號留下尾巴，讓二十幾戶村民欠貸；二十幾戶村民，還貸通知書來喚門庭。他們說未貸不還，實際上遺禍子孫。
　　 還貸通知書有我一份，我從中即發(fā)現(xiàn)秘密：三號私刻我的私章時，采用了我的曾用名。三號依照了承包土地證，底冊在他手中；我的現(xiàn)用名吻合身份證，他是毫不知情。
　　 我不讓貪官害人，我不準遺禍子孫。我就近找了吳一號十次，揭露了他們的陰謀詭計；吳一號認為他有保護傘，一次次用謊話哄我出門。我就近找了石三號五次，他氣勢洶洶大罵連聲。
　　 我發(fā)動起鄉(xiāng)親訴訟，那個晚上熱氣騰騰；誰知他們筍子變卦，第二天就泄氣松勁。我只好天馬行空，仗劍走天涯；聯(lián)系到遠處二號，怒罵加批評。
　　 黨在反腐肅貪，一號三號暗自較勁，死豬不怕開水燙；二號受到震懾，帶頭退贓說服一號，冤枉貸款全還清。
　　 信用社通知了我，我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欠貸戶得了通知，終于搞懂了我的一片心。我回到故鄉(xiāng)橋堡，鄉(xiāng)親們同我拉手；三號這才知道，什么叫天理良心。
　　 鄉(xiāng)親們要修公路，必須經過我家菜園；此菜園叫田坎腳，吃菜延續(xù)三四輩人。族弟那一個電話打來，我毫不猶豫滿口答應。老伴在旁也很支持，大家都是性情中人。他們修通毛坯，邀請我去采訪觀光；一篇故園之戀，細細記錄鄉(xiāng)音鄉(xiāng)情。
　　 族弟當年任過生產隊長，幾次三番攔著我的大門。一不讓我去代課，受到老校長批評；二不讓我當民師，遭遇壓倒票否定。他和另一個人區(qū)區(qū)二票，同七十票較量真有本領。由于我以德報怨，不肯同他一般見識；因為他臉厚嘴白，遇到疑難求我?guī)鸵r。
　　 他的兩個孫子都有學份，為獲優(yōu)質教育想進縣城。他找一縣級干部給他走了后門，到了上學時間那干部未能完成。沒有辦法，族弟又來找我；不計前嫌，我就跑腿找人。找到校長，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辦好手續(xù)，又幫侄孫找到班主任。缺一樣課本，我?guī)е秾O跑遍全城；找科任老師，幫侄孫溝通幾多事情。
　　 族弟卸磨殺驢，一眨一瞪，立即翻臉不認人；我仍不以為意，憑天憑地，留給子孫一片春。
　　 為了報答人民，我一輩子做好事；為了父老鄉(xiāng)親，我一輩子做好人。
　　
　　 2020年3月12日于重慶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