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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伺候娘的日子里(散文)


作者:皋狼常青樹 布衣,179.9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3100發(fā)表時間:2020-03-15 06:28:27

【八一】伺候娘的日子里(散文)
   一
   一向剛強的老娘被突如其來的腦出血病擊倒在床。雖經(jīng)眾姊妹同心協(xié)力協(xié)助醫(yī)生救治,娘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再無能力站起。娘躺在病榻上,吃喝拉雜全靠人來伺候。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边@,道出了家家發(fā)愁的事情。
   哥服伺老娘整整一年,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作為老二的我,正好內(nèi)退在家,便義不容辭地接過接力棒,將娘帶到家中,履行當(dāng)兒的義務(wù)。
   娘到我家的當(dāng)天中午,便來了個下馬威——尿床了!褲子濕漉漉的,上衣也騰濕了。我木呆地站著,顯得無可奈何,向妻子投向求助的目光。妻子說:“這算個啥,好事可還在后頭哩!”說著要我配合脫掉娘的衣褲,我真有點為難情。
   “自己的娘,有啥不好意思,快來!”妻子瞪眼了。
   我伸出笨拙的手,使勁先抬起娘的臀部,妻子給娘脫下褲子,用水給娘擦洗干凈重新?lián)Q上。一陣折騰,我已大汗淋漓。妻子將換下的衣褲,連同身下鋪墊的尿布塞在我手中,說:“先用洗衣液搓洗干凈,再用開水燙了,搭在院子的鐵絲上涼干?!?br />   我接過衣褲準(zhǔn)備照令而行,一股濃濃的尿臊味鉆入鼻孔,叫我泛起惡心,欲吐不能。按照妻子吩咐的程序,我憋著氣,戴上皮手套,搓洗,沖燙,搭曬,總算完成。“干脆給娘戴上紙尿褲,省得天天麻煩?!蔽乙栽囂降目谖钦髑笃拮拥囊庖?。
   “晚上可以,天天戴那個東西會生了褥瘡,那才是麻煩哩?!逼拮佑忠活D訓(xùn)斥。
   我茫然,發(fā)愁。
   娘來家五、六天了還沒有大便過。妻說不正常,換了水土容易上火,得給服點下火藥。于是,我買回幾袋三黃片,按照說明喂娘喝了,并學(xué)著我小時候娘給我揉肚的方法,也來回給她揉,以此幫助腸胃的蠕動。
   第一天、第二天仍不見動靜。第三天的下午我們把她抬到衛(wèi)生間坐便上也沒有反應(yīng)。誰知在吃晚飯時,娘用手指了指衛(wèi)生間,沒等我們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一聲屁響,隨后就是拉的聲音。妻子放下碗對我說:“今晚看來是吃不成飯了,來吧,咬住牙動真格兒吧!”因為是大熱天穿著單內(nèi)褲,惡臭味迅速彌漫滿屋。妻子一看滿褲子都是屎,我更是無從下手。妻子命我和她將娘抬到鋪好塑料布的床上,從抽屜里拿出剪刀“咔嚓咔嚓”,把褲子剪了開來,裝在塑料袋里,干凈利索,我目瞪口呆。
   “下手吧,愣著干嘛!”妻邊說邊給我扔過衛(wèi)生紙來。
   “就是,躲過今天,躲不了明天!”我一咬呀,橫下一條心,屏住呼吸,拿起衛(wèi)生紙在娘身上細(xì)細(xì)擦了起來。此時,倒也怪,此時的我反而感覺不再顧忌那些臟臭了。有了這次考驗,我不再猶豫不決了,而是能和妻子默契配合,順利完成。我從其中也悟出了一條真知:任何事情只要撲下身子,咬牙闖過第一關(guān),以后的就不再畏首畏尾了。
   妻子連續(xù)剪了三條褲子有點承受不了啦,說:“咱得核算成本了,這樣剪下去不行?!?br />   “聽你的,你說咋辦就咋辦!”我順從地說。
   “好,那就聽我指揮了?!?br />   第二天娘又拉褲子了。我們配合慢慢將臟了的褲子換下,用棍子挑到后院,鋪在水泥地面上,妻子拿著一把刷子,讓我端了一盆水。我用細(xì)水沖,她用刷子來回刷,臟東西順?biāo)魅胂滤?。然后,我又把褲子放在盆?nèi)再揉搓沖洗兩次,褲子干凈了……
   我倆露出了會意的微笑。
  
   二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伺候娘的技術(shù)也輕車就熟,游刃有余了。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拆掉紙尿褲,然后用熱水毛巾將娘的全身上下輕輕擦個遍,再擦上爽身粉。穿好衣服,將手鞠成弓型狀,在背上來回拍打幾分鐘,防止肺感染,幫助清理肺部積物。再給她活動按摩一下雙腿和胳膊。近一個小時,我邊干活邊哼著曲兒,一付悠然自得的樣子。
   吃早飯了,我們將娘抬放到輪椅上,先用梳子給她整理好頭發(fā),之后戴上衣罩,一顆蒸雞蛋,半杯蜂蜜水,有時一杯牛奶,一勺一勺慢慢喂下。
   上午時分,把娘挪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手抱著娘身子,讓她頭靠著我的肩膀,感覺到娘很愜意,我們邊看電視邊天南海北地聊天。娘雖然說話不太清楚,不連貫,但我可以聽得懂她要表達(dá)的意思。
   我撫摸著娘那碩大而瘦長、關(guān)節(jié)變形的手,不時地將貼在手骨上的皮膚輕輕提起,那失去彈性的皮膚一動也不動,我又來回搓摸讓它回位,反復(fù)數(shù)次,感慨著她一生的艱辛。少年喪母,中年喪父,老年喪子(有四位親人都是非正常死亡)和第一次婚姻的失敗,遭受了常人難于承受的痛苦打擊;承擔(dān)弟妹、堂兄妹、婆家數(shù)十人的穿戴,撫育了9個兒女成長,付出了難于想象的勞苦;戰(zhàn)爭年代,她積極參加婦救會,擔(dān)任村婦救會主任,工作出色,加入了共產(chǎn)黨。就在患病的前一年,發(fā)生汶川大地震,還為災(zāi)區(qū)捐出500元省吃儉用的錢,是一位裝滿愛國情懷的老黨員?。?br />   我指著娘的手問道:“娘,你的手怎么大了來?”我故意用我小時候她給我們講的《老狐貍吃孩子》的童話故事來測試她的智力。
   她竟流著口水,邊笑邊吃力地說:“拍——油——糕——拍大——來?!蹦镆稽c也不傻。
   “娘,你和誰最親?”我又逗著問道。
   “毛——主——席,大——救——星?!?br />   我真服了這位老共產(chǎn)黨員。
   上午就這樣在我們有趣的聊天中不知不覺中過去了。臨近中午,娘總要靠著我的胸脯靜靜地睡幾分鐘??粗强虧M滄桑的親切面孔,撫摸著瘦骨嶙峋、變形的軀體,體味著“當(dāng)父親背起兒子時,父親笑了;當(dāng)兒子背起父親時,兒子哭了”的那種愴然,我的眼睛常常噙滿淚水。父母為兒女的付出何止僅僅是挖屎弄尿?慈烏反哺,羔羊跪乳,它們都履行上天賦予的天性,更何況人乎?
   午休后的娘精神較好。洗臉、梳頭,整理好衣服,抱到廁所解了手,再抱到輪椅上,開始下午的旅程。推著輪椅跨過大街,穿過小巷,沿著濱河行走于林蔭小道之間,讓娘觀賞河水的清澈,鮮花的妍麗,小鳥的呢語;感受陽光的溫柔,街道的喧囂,市場的繁華。在湖亭上佇足小憩,給她補充點水分,讓她眺望遠(yuǎn)山近水,享受大自然美景。她指指鳳凰山的北頭說:“洪--部--炮--樓”,我知道那里有當(dāng)年她帶領(lǐng)村婦女為攻打日軍盤踞炮樓的八路軍送飯、抬擔(dān)架的美好回憶。在千佛塔下,她仰頭而望,沉浸在村上老年人流傳的關(guān)于王家讓出塔址供閆和尚建塔的故事中。
   夕陽西下,霞光滿天,景色令人心曠神怡,這時她頻頻點頭,露出了滿足感。
   返途時,街面上的飯店散發(fā)出陣陣香味,饞得人直流口水。挑選購買點娘喜歡吃的食物,推著輪椅,哼著小曲我們回到家中。
   晚飯后的娘一副疲憊之態(tài)。我用熱水毛巾給她擦洗干凈手、臉,再用溫水浸泡會兒腳。收拾好被褥,與妻將娘抬上床,戴好紙尿褲,掖上被子,腳下放置好暖水袋,一切就緒,娘慢慢進(jìn)入夢鄉(xiāng)……
   此刻,忙亂了一天的我,心里感到無比的充實和舒坦。
  
   三
   娘的胃腸蠕動功能低下,加之活動少,便秘是經(jīng)常的事。有時用開塞露可以解決問題,但有時則必須采取“外科手段”。雙手帶起一次性醫(yī)用手套,一只手指慢慢伸進(jìn)肛門內(nèi),小心翼翼將觸及到已經(jīng)凝成的結(jié)塊顆粒一點一點往外摳。每到這時,我們總要點燃一炷香,讓廁所“香霧繚繞”。娘往往盯著燃燒的香仿佛不解地問,拉屎點香是何道理?我便一邊笑一邊大聲對她講:“燒香做揖,禱告神家,讓你拉的時候不受節(jié)制?!逼湔嬲鈭D不語而知。
   娘不能彎腰,給她洗頭成了問題。一天,突然想到何不用理發(fā)店干洗頭的辦法。于是我用熱水毛巾將娘的頭浸濕,洗頭膏擠入手中均勻地抹在頭上,然后十指從上到下輕輕按摩,不時地搓揉著那稀疏的白發(fā),反復(fù)數(shù)十次之后,再一次一次地用毛巾清洗干凈頭上的泡沫,直至頭發(fā)松軟舒暢。此時的娘可能是清洗舒服的原因,竟然發(fā)出了微微的鼾聲。
   逗樂了娘,姊妹們也蠻開心。娘在病中,在外的姊妹們星期天、節(jié)假日隔三差五總要回來。這是娘最高興的日子,也是兒女們幸福的時刻。姊妹們圍著娘,逗著娘,喜笑聲一片。一次,三妹用小勺子抄了點白糖喂入娘的嘴里,娘問喂的是什么,三妹告是老鼠藥。娘就“呸,呸”使勁往外唾。妹子逗著說:“你經(jīng)常叫我爹趕緊回來引上你,看來你說的是假話?!贝蠹倚Φ们把龊蠛?,淚直往外流。
   娘被兒女的簇?fù)碇?,心情特別好,她用能動的手握住另一只癱瘓的手,邊拍邊結(jié)巴地朗誦:“一個老人八十八,耳又聾,眼又花,光吃不動人伺候,把俺孩們糟蹋煞?!?br />   “娘成詩人了,厲害了,我的娘!”姊妹們不約而同地驚呼道。
   娘在我面前撒嬌,對我有了很強的依賴性。剛過百天的小外甥回來家中,娘看到我抱孩子的時候就流露出不滿的神情。有時我外出需走幾天,她也會以絕食的方式“抗議”,我只能快去快回。
   娘畢竟是風(fēng)燭殘年,盡管我們付出了努力,但難以挽留住疲憊衰竭的生命。農(nóng)歷十月初二那天是我的生日,娘昏昏沉沉,不吃不喝,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將娘抱在懷中輕輕呼喊,她使勁睜開無光的眼看著我。
   “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問。
   娘無力地?fù)u搖頭。
   “是我的生日,您得吃點飯給我咬災(zāi)?。 蔽掖舐曊f道。
   娘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妻子端來長壽面慢慢喂入嘴里,她來回咬了咬,再不動了。我深知娘的生命時日不多,已經(jīng)進(jìn)入倒計時,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五天后,娘最終離我們而去了,她是面帶微笑走的……
   回想陪伴娘120天的日子,我欣慰與遺憾交織,思念與痛苦共存。欣慰的是,在娘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之時,自己盡了點微不足道的孝心。遺憾的是,時間沒允許我再多陪陪娘,讓兒報答那永遠(yuǎn)也報答不完的養(yǎng)育之恩。今生今世,我無時不在思念著情深似海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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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一篇充滿了濃濃親情的敘事散文。慈烏反哺,羔羊跪乳,都是感恩報恩的一種天性。文章記敘了我與妻子陪伴、伺候老娘家的120天。老娘因突如其來的腦出血病而無自理能力,吃喝拉雜全靠人來伺候。當(dāng)時,都是哥伺候老娘的。一年后,“我”內(nèi)退在家,便把老娘接到了家里……家有重病的老娘,雖然有些發(fā)愁,但是,這并不影響夫妻二人想盡辦法讓病重的娘舒心、歡心。他們讀懂了娘的心思,從日常起居到就餐娛樂,從圍著娘忙到逗著娘樂,想老娘之所想,急老娘之所急,不怕臟累,悉心照顧?!拔覀z露出了會意的微笑”“忙亂了一天的我,心里感到無比的充實和舒坦”“此時的娘可能是清洗舒服的原因,竟然發(fā)出了微微的鼾聲”,這些內(nèi)容,無不體現(xiàn)了他們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和對老人的一片真心陪伴。法國作家圣??颂K佩里曾說過“做人就意味著責(zé)任”。作者以此經(jīng)歷,告訴天下子女,不應(yīng)該將服侍老人看作是種負(fù)擔(dān)……文章如敘家常,流暢凝練,情感飽滿,感人至深。問候作者,感謝賜稿,推薦共賞。【編輯:墨林】【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202003160001】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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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墨林        2020-03-15 06:32:50
  心懷感恩之情,充滿濃濃親情,文章情感飽滿,感人至深。感謝賜稿八一文學(xué),祝創(chuàng)作愉快!
墨林
2 樓        文友:普通公民        2020-03-15 07:24:24
  品閱抒情散文《伺候娘的日子》,為作者的孝順?biāo)袆?,文章用發(fā)自內(nèi)心的文字,真摯情感的語言,敘述在侍奉不能自理老娘這件事上,從束手無策到運用自如。孝順不只是物質(zhì)的滿足,作者夫婦倆能讀懂老娘的心,不怕臟累,悉心照料,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就是在尊老孝老方面體現(xiàn)和傳承的。讀你文章,想起自己伺候母親的經(jīng)歷…………。
   好文章,一篇能打動人心的作品,學(xué)習(xí)了!
3 樓        文友:淡淡的云彩        2020-03-15 14:36:11
  久病床前無孝子,善待娘親,就是善待自己的未來。孝心無價,感人肺腑,催人淚下。好文章欣賞了!
淡淡的云彩
4 樓        文友:皋狼常青樹        2020-03-15 21:55:31
  編輯辛苦,謝謝大家評讀!
5 樓        文友:小小蓮兒        2020-03-16 21:59:35
  第一次看到如此觸動靈魂的佳作,這才是真正的孝心,溫暖感人。祝老師春安筆豐。
小小蓮兒
6 樓        文友:黃金珊瑚        2020-03-17 19:45:31
  家里沒有病人,才是最大的幸福。服侍娘的日子里,一定很艱辛。但是娘在,家就在。珊瑚不到三十就沒有娘了,如今看到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有時會心酸。
   恭賀老師佳作獲精,珊瑚欣賞學(xué)習(xí)了。問候老師晚上好,遙祝春祺。
生活,一半煙火,一半清歡。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釋懷。 ——楊絳
7 樓        文友:華為        2020-10-12 21:28:20
  點滴深情濃濃的愛,細(xì)心的照料也挽不回點點淚花,盡孝須早,盡孝要真,誰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你就做的不錯,欣賞學(xué)習(xí),超贊!
文章是心靈的窗戶,以文發(fā)聲,以文生情,以文為友,相伴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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