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當來時。倍思親。我那個英年早逝的胞弟還是44歲的模樣。這2009年3月為小弟媳寫的心章已經(jīng)在《煙雨原創(chuàng)文學網(wǎng)》關(guān)閉中消失了。又是11年，這思念和愛再次重疊。請讓我撿回舊作化美麗的紙鳶，讓她在這里高飛吧……——題記
　　 越兒是我的小弟媳。她知性善良，賢惠優(yōu)雅，更有擔待和包容的品行。她的好是眾人公認的，還有我那教師老娘打心里喜歡她的真情。我媽最愛聽的話，就是夸越兒的話。而且還要跟著再順上一句：我就是有福！有好兒不如有好媳婦，我自己的姑娘也沒象她那樣待我上心。
　　 媽媽說這話是很有“政策”水平的。即肯定了兒媳又教育了我，叫我這個唯一女兒不敢懈怠只有加倍努力的份兒?？晌覍夏镒畹靡獾呢暙I，就是有向她擺功邀賞的永遠資本。那就是，這個好兒媳是我給她一手篩選包辦來的。當然也有小弟的不懈追求和英才展示所及。
　　 我是1981年秋和越兒相識的。當時她是我們物資回收總公司首批分配來的職工學校的教師，就住在我們物回汽車隊的大樓內(nèi)。那時全市普及初中教育，要求職工必須達到60%的及格率。在那個“知識無用論”的年代，除了毛主席的紅寶書，被認真讀了之外，其他都是多余的。知識分子還是夾尾巴的“臭老九”。成人教育非常難開展。在課堂上，睡覺的，看小說的，講話的，走神的......總之聽課的少，好象都在等著考試的時候去抄抄誰的就可以混個及格似的。
　　 越兒是化學老師。第一堂課，我就被她尊重“學生”認真授課的精神所打動。她編成的口訣教我們的化合價，我到現(xiàn)在還能倒背如流的。別看她戴個近視鏡文弱謙謙的樣子，可對來自課堂上違紀現(xiàn)象卻敢于批評，大家都說他能壓住課堂。
　　 我是好學生，也深知被老師關(guān)愛的好處，所以每次就積極地搶坐在第一排。認真地聽課認真地記錄和完成作業(yè)，還經(jīng)常找她提問題、吃小灶。一來二去就有了親近之感。最后我以化學92分的成績拿下了800多參考者的第2名，在全公司僅有16名五科成績一次全部及格中排列為第5名。我很感謝她，因為當時我最怕的就是化學成績拖后腿。
　　 拿了市級統(tǒng)考《畢業(yè)證》的那天下午，我找了機會去感謝她，我們說得很投緣。得知她的家中是一哥、一弟，就她一個女孩和我有兩個弟弟的“結(jié)構(gòu)”相同，就更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從此她就稱我為姐姐。我大她5歲。
　　 我的小弟遺傳了父親的基因，好歹長到1.69米就“罷了工”（爸爸1.64米）。但相貌端莊，自透著一股英氣。他高智商，高情商，尤其會來事兒，深得母親寵愛。全國首批恢復高考時，他從農(nóng)村回來僅復習7天，就考取了大連師學院英語大專班。他是學習日語的基礎(chǔ)，英語竟要從字母學起。但在兩年后卻以全班第3名的成績畢業(yè)。那年他25歲，分配做了大連市《財貿(mào)職高》的英語教師。
　　 一次弟弟到我單位辦事兒，正好碰到越兒和梁老師（梁，教數(shù)學）。我禮貌地相互介紹了一下，就過去了。誰知那個星期天回家，弟弟提起了看好了越兒的事，叫我穿線兒，我當時就回絕了。我說，你得自知之明啊！她1.66米的個兒，人也洋氣漂亮，爸爸還是個軍轉(zhuǎn)干部，又是盤錦高級中學的校長。越兒雖然跟我挺好，但我能看出她的心氣挺高，你就免了吧。不過那個梁老師我倒可以給你問問。也巧了，梁老師還真是“廟里的豬頭——有主了?！蔽业懿凰佬模粗揖湍?，還說，我就是看好越兒了，你就負責給我們見上一面，其他就不用你管了。這任務(wù)也真是難為我了，明知不行的事兒，那不得靠我的智商編嗎？！可為了老弟我還是豁出去了。
　　 我對越兒吹風：我那弟弟從小就聰明，外號叫“楊大頭”.....1.71米的個兒，（我和弟弟早商量好了，絕不可以說1.69米，到見面時穿高跟鞋，再加厚鞋墊。挺胸翹腳。）運動員的體魄（這是真的）大專學歷（當時雖不吃香，但奇缺）能寫會畫，還會彈吉他。最關(guān)鍵的是性格隨和幽默，是我老媽的最愛......越兒還真給了我的面子。終于要見面了，激動的弟弟那天好個將自己打扮，連頭發(fā)都用火夾子夾得一波三折，蓬松自然。
　　 可以后很長的時間我發(fā)現(xiàn)越兒老是躲著我，從弟弟那邊得知，他們談了三次，都是不溫不火的，心里一直沒底。我感覺不妙的事要發(fā)生了。她婉轉(zhuǎn)回絕弟弟的理由是，年齡小暫時不想考慮了。弟弟痛苦又不甘心，就找我回家謀略。正趕越兒放暑假，她是一定要回盤錦媽媽家的。我就在家準備好了一些大連的土特產(chǎn)，還有一封關(guān)乎小弟一生婚姻幸福的《情書》。大包小包懷里還抱著我不滿三歲的兒子，將她送上了火車。我神秘地告訴她，一定要上車以后再打開包看那封信。
　　 其實這信是我和弟弟共同密謀的，上面的每一句話都經(jīng)過再三推敲。既表示了我們對她的滿意和理解，也變相地說出了她應該明確給予答復，不要羞于什么面子.......還重點向她表了態(tài)，我是強者，就是做朋友也應該坦誠。最后還甩了一首很浪漫的現(xiàn)代詩《越兒，我愛你》。我倆的文筆共創(chuàng)，就是一部絕好的大片。知道越兒是一定會給父母看的，所以弟弟就用毛筆小楷，工整地抄滿了8頁。那個功夫下得比他讀了十五年書都有過。
　　 越兒回來了，態(tài)度大變。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我家，并看了我做教師的爸媽。她答應了這門婚事，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原來他的老爸就是被這封信打動的，他就是看中了弟弟的才氣（尤其那一手的好書法）和我們楊家的書香門第吧。
　　 在這以后的日子里，弟弟拿出了全部的看家本事，真心地愛她，取悅于她。家里常常傳出了節(jié)奏歡快的吉他聲。公園，海灘到處留下了他們戀愛的腳印。越兒是快樂的，滿足的，她曾經(jīng)跟我說過，你弟弟真的是很優(yōu)秀，就是個子......和他在一起就象是個真正的精神貴族了。
　　 越兒過門了，暫時和爸媽住在一起，她的孝順和賢惠是沒人能比的。她除了完成自己的教學任務(wù)外，還參加了本科的自修。家中的活也都基本是她來做的。因為我媽有嚴重的高冠病。有一點點休息時間，她還主動為爸媽做棉衣，織毛衣。媽媽戴著的漂亮帽子就有四頂，羨慕的那些老師們直要樣子照著織。她心靈手巧，不計較小事，性格隨和，大方得體.....當年我也正是看好了她的這些優(yōu)點，才出了如此下策，將她爭取到家的?，F(xiàn)在我們是姑姐關(guān)系了。是“好”字前又加了個“更”字。弟弟也知道我倆無話不說，誠然一些話也不背著我。
　　 那年她女兒3歲，一次孩子病了就賴著不想上幼兒園。因為媽媽怕犯病帶不了孩子，爸爸又沒帶過孩子，他們就沒好意思將孩子留在家中。越兒那天還是冒著雨給孩子送到幼兒園里去了。可他哭了。這是我聽弟弟說的。
　　 那個周日我回家了，我心里不能壓話。媽媽看我不高興，就問。我就像放機槍似地把他們老倆口全批評了。我說，越兒夠不容易了，家里家外的，還要帶個孩子，關(guān)鍵口兒你們不幫她，你們?nèi)绦膯幔?！人家不說，你們就不能主動點兒嗎？！那是你們的孫女??！越兒都傷心哭了你們知道嗎？！老倆口自知理虧，也沒敢說什么。為了我的好弟媳，媽我也敢得罪。打那以后，越兒就對我更好了。
　　 可天有不測風云。1995年12月5日，我媽媽心肌梗死突發(fā)去世。1996年越兒的父親又死于肝癌。她的媽媽一急之下腦中風，癱瘓兩年也去世了。小弟弟在一連串的打擊下得了非常罕見的肌肉腫瘤。在三年的治療時間里，越兒憑她那雙稚嫩的肩膀，擔起了全部的重擔。她為了照顧我弟弟，依然辭去了《大連商業(yè)中?！方虅?wù)處主任的位置。
　　 弟弟的腿就象按了拉鎖一樣，大小做了13次手術(shù)，最后左腿截肢。又過了兩個月，這低惡高增長的癌細胞擴散到腹腔，結(jié)腸處又割出了一斤多重的大腫瘤。那些守護的日日夜夜，越兒多說白天稍稍休息一下讓我們?nèi)ヌ姘?，可到了晚上，她就是死守在弟弟的身旁，為他不停的全身按摩，推打，翻身理?....不到2個月，她的頭發(fā)就花白了，130斤的體重就剩了96斤。她飽受身心上的折磨是難以想象的。那時她才41歲啊！
　　 弟弟臨終前含著淚對我說，姐啊，我是真不行了。這一生我當老師是優(yōu)秀的，下海經(jīng)商也是佼佼者，全國各地也基本逛遍了，吃喝玩樂我也夠本了，還為他娘倆攢了不少的錢.....但姐啊，我感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越兒??？！我答應她老了帶她逛遍全國各地名勝古跡，現(xiàn)在兌不了現(xiàn)啦.....我死后，骨灰撒向大海。越兒太年輕，你幫她物色好點兒的人，別叫她空守哈！我心已如刀絞，淚雨滂沱。那年弟弟才44歲。
　　 為了安撫越兒的傷心，我就經(jīng)常去看望她，幫她分擔心中的痛苦，電話里一打就是個八小時。她就是我的好弟媳，好妹妹，我何能不掛??？！
　　 三年后的清明，我們?yōu)榈艿芘e行了骨灰撒海儀式。當船駛到星海公園的遠海處，嗚咽的船笛深沉地響起，我們將骨灰和鮮花瓣依依不舍地撒向海中......我和越兒默默相擁著，任淚水橫流。
　　 2005年她的女兒考上了遼寧大學。我們送她報道回來時，越兒哭了。她的話更少了。她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教學上。上了主課上夜課，周六也上課，周日還參加什么函授班。電話都要晚上9點以后打給她。我真真地讀懂了她的孤獨，更擔心他的身體，一邊安慰她，一邊實施著我下步計劃。
　　 五年后，在我的強逼下，越兒同我介紹的一位先生見面了。那男人是公務(wù)員。做派很體面，性格也不錯，年齡也相當，曾做過縣級市的旅游局局長。我是積極地兩頭撮合著，愿越兒能放下那顆重重的心?？墒撬齾s不太配合，交往了近三年，卻連手都不曾拉過。那先生最后對我說，看來我不是她想要的人吧!我卻聽越兒說，其實不怪他，他也是很不錯的男人，但我的心里，誰也再裝不下了，誰也趕不上你弟弟的優(yōu)秀。就這樣她不想去接受新的生活，就只能象她說的那樣，我就和姑娘倆過，挺好的。那會兒我的心是白操啦。但她還是很感謝我。
　　 現(xiàn)在越兒是副教授的職稱，收入也穩(wěn)定。她賣了充滿親人影子的老房，在華南動力院景買了130多平米的新房。姑娘今年畢業(yè)，她的生活漸漸透進了陽光。
　　 今年大年初二，兩個弟媳領(lǐng)著侄男侄女來看我，帶了好多好多的禮物。我也高高興興給他（她）倆大大的紅包，并在紅包上寫滿了祝福鼓勵的話。我那懂事的侄女對我說了一句話，差點沒給我感動的暈了過去?！肮霉冒。任耶厴I(yè)找到工作，第一個來孝敬你......”我的眼睛濕潤了。想起了小弟，他的在天之靈得知，一定會笑出聲來的。
　　 我親親的弟弟，弟媳，還有我那親親的孩子們阿，我真是愛死你們啦。“三.八”節(jié)給弟媳鄒越
　　 2009年3月5日作于大連
　　
　　 【后記】《寫給這11年》
　　 這是真正的“后記”。11年一晃而過。
　　 越兒63了。她還是和寶貝女兒升升相依著。只是我這天生麗質(zhì)的楊家女漂到浙江數(shù)年了。前年又考上了《同濟大學》研究生，一下子就跳槽到了上海。這87年的“黃花兒女”也著實地讓姑姑我“拽耳朵，擤鼻涕——使不上勁兒”。網(wǎng)絡(luò)里拉去了幾個優(yōu)秀至極的大連小伙子，最后都因“兩地”而放棄。要學歷，要工作，要自我仿佛是當下女孩兒們最誘惑的東西。她們絕對敢面對“大齡”。
　　 又想起我的寶貝侄女升升。早年首月發(fā)了半個月700元的工資，她竟然為兌現(xiàn)承諾，花了498元給我送來了一套黛安芬高檔內(nèi)衣，讓我感動珍惜有了8年之好。
　　 越兒這些年基本沒閑著，被原校返聘，被朋友私立學校聘用，還在老干部大學報班學習。她有很好的人緣很好的姐妹，一個人日子過得節(jié)奏明快，順心如意。她經(jīng)常邀請我去一些高檔酒店飯店聚聚，尤其在我愛人走后的五年里。而每次她都搶著買單?！案瘮　睍r兩個人消費近千元。我們是無話不說的姑姐，有時我就玩笑：將來若我們住在一起，我一定會幸福得不像樣兒。女人能打敗依附男人，獨自生存出更好；情親會打敗愛情，溫故而受用……碰杯間，我們會心一笑。
　　 還有幾次我兒子做生意資金周轉(zhuǎn)不及，只要我張口，她會拿出不到期的定期存款來幫我救急。有次數(shù)額挺大，我說給你寫個借條吧，得一年半載還你，她竟然把我好個數(shù)落。這些事，時常讓我溫暖到流淚。就是媽媽活著還能怎樣呢?親姐妹之間不還有藏著心眼兒的嗎？！我怎么就有個這么好的弟媳妹妹呢？!
　　 其實我的大弟媳鳳蓮也好可愛。她退休前是大連雜技團高臺定車的臺柱，曾獲遼寧省三八紅旗手、雜技新秀稱號。只是她是小鳥依人型，自己頂門過日子，到了晚上就害怕，只有喝酒壯膽。大弟弟2007年去世，五年后，她尊重弟弟的遺囑，經(jīng)她遼師大的二姐介紹改嫁給日本東京大學的一位教授。而我那已做了爸爸的大侄子，也去了東京讀書發(fā)展，闖未來的生活。
　　 日本并不遙遠，情親有愛不斷。每次大弟媳一回連，我們?nèi)齻€姐妹就一定聚聚。大弟十周年祭日大弟媳專程回來祭奠。我過個“六六大順”的生日，她回來送來好多日本挺貴重的禮物。我被一左一右的弟媳依偎著，照片里的笑就會跑滿我孤獨靜雅的生活里駐留。
　　 越兒，我的小弟媳；鳳蓮，我的大弟媳；謝謝你們!我的生命里已經(jīng)珍愛有你們，我相信老天會對我們有眷顧。在夕陽晚照里，讓我們心心相印，彼此眷顧，笑對生活，慢慢變老吧。
　　
　　 作于2020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