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經(jīng)常吵嚷著要養(yǎng)小狗、小貓。
　　 “養(yǎng)你都夠我費(fèi)神了，還想養(yǎng)狗養(yǎng)貓？沒門！”“不行！很不安全！萬一得了狂犬病，完都完了。”我和孩子爸輪番轟炸，態(tài)度決絕。見拗不過大人，孩子只好帶著失望和不開心上學(xué)、放學(xué)。
　　 我看不得孩子整天拉著臉，便苦口婆心地給孩子講養(yǎng)狗養(yǎng)貓的弊端。稚嫩孩兒白眼幾翻翻，鼻子幾哼哼，不滿情緒一覽無遺。
　　 烏龜就這樣進(jìn)了我的家。我記不清到底是哪年哪月哪一天的中午，我和賣烏龜?shù)牟良?，就此與烏龜結(jié)了緣，續(xù)了情。有烏龜相伴的日子，家里歡聲笑語不休，一片溫馨祥和。不經(jīng)意間，倆龜成了我們家的歡樂因子，成了我們和孩子感情融洽的調(diào)和劑。
　　 我沒理由不好好伺候倆龜?；钅圉q、小河魚，甭管多貴，我都會買給它們一飽口福。我像寵孩子似的將它們寵著、慣著。原本我家倆龜也吃豬肉、豬肝之類的。是我嫌它們吃后整個身體及缸子都油膩膩不易清洗。而吃泥鰍、小魚兒，則不會。于是，我只買泥鰍和魚兒。
　　 迄今為止，我們和倆龜生活了十年整。十年啊，我投入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倆龜又吃掉我多少錢？我從來不算。好比養(yǎng)孩子，沒法算，也無需算。
　　 成本有點(diǎn)高，不如燉兩鍋?zhàn)萄a(bǔ)湯。親朋好友來家里耍的時候如此說。我則眉開眼笑回道：同在一個屋朝夕相處N多年，沒感情也有感情了，還談什么成本喲，更不用說親自殺它、燉它、吃它了！或許是倆龜聽到了我的話。在我們等待孩子的高考成績的煎熬中，它們竟于2018年6月15日下了兩個蛋。而且，從此不可收拾，有周期地下……
　　 那一天，我們一家子樂壞了。
　　 孩子驚訝！我也百思不解。百度一搜，方知雌性烏龜喂養(yǎng)八年以上，只要生長發(fā)育成熟，即可生蛋。只是因?yàn)闊o法受精，還不能孵化出小烏龜。
　　 呵呵，倆龜給我們上課啦！
　　 我迫不及待地拍照，再配上文字，分享到朋友圈：人生第一次見到，第一次摸到，也是第一次了解到你無需有伴侶也能下蛋。謝謝你！你給我們的驚喜太大了，不生則已，一生成雙。朋友圈由此炸鍋。原來百分之九十的人沒見過烏龜?shù)?，更不知道雌性龜無需與雄性龜“結(jié)婚”就能生“孩子”。大家七嘴八舌。我最喜歡聽他們說你家中有喜了，你孩子會中狀元……哈哈哈，倆龜兒子哦，你們就這樣報(bào)答我呀！我孩子不夠努力也能中狀元？做美夢咯。
　　 沉浸在圈友們的吉言里，我愈發(fā)大方。每次都丟很多活蹦亂跳的泥鰍，或小魚兒給倆龜，還生怕它們吃不飽，總要見到有剩物才放心。
　　 倆龜特可愛。只要我站在它們面前，它們就會為我表演節(jié)目。要么舒展四肢，要么點(diǎn)頭作揖，要么眉目傳情。說來也巧，兒子果真考了個重點(diǎn)本科。當(dāng)兒子對倆龜晃動紅彤彤的錄取通知書時，倆龜興奮得想要爬出龜缸。我迷信了，倆龜是神龜，能預(yù)測未來，掐著點(diǎn)將喜訊藏于金蛋……
　　 兒子讀大學(xué)去了，我成了空巢人。倆龜好像知道我孤單、失落似的，見到我就撒嬌，逗我開心。而我呢，一半是無聊，一半是玩心未泯吧，每天下班回家，必先和倆龜兒說說話，玩一玩。我們含情對望。它們伸長脖子，我也伸長脖子；它們張牙舞爪，我就手舞足蹈。它們把腦袋和四肢縮進(jìn)殼內(nèi)，我便心領(lǐng)神會地趕快把它們捉出來放到餐廳的地板磚上。
　　 沒有邊邊框框的約束，倆龜放肆地爬來爬去。我怕它們爬到某個旮旯找不到，只好一手一長棍，把它們趕到我的視線范圍內(nèi)。不知不覺中，時間很快就過了，沒了孤獨(dú)，淡了思念……
　　 倆龜冬眠期。賣泥鰍和小魚兒的說，你家龜兒子懂事，曉得給你節(jié)約幾個月的人民幣。我旁若無人地打著哈哈，看我多明智，養(yǎng)龜劃算著呢。
　　 疫情來襲，我們沒上班，沒收入。天天只花錢不掙錢，錢袋子日益吃緊。幸虧倆龜冬眠正酣，否則，我可養(yǎng)不起了。說不定某天還真讓它們變成刀俎之物，盤中之餐。我故意給孩子說，豬肉漲到三十多元一斤了，買不起了，干脆把烏龜燉了。
　　 “要得！”
　　 “你不哭？不恨老媽??？”
　　 “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學(xué)生了。倒是你，舍得嗎？”
　　 孩子鬼精靈，點(diǎn)我死穴。
　　 春暖花開，倆龜蘇醒。它們整日在缸子里“嘩啦嘩啦”爬動。我繞開龜缸，裝沒看見，沒聽見。我了解過，烏龜耐饑餓能力強(qiáng)，數(shù)月不吃東西也餓不死。何況，還有水喝呢。倆龜納悶，這待遇……“嘩啦，嘩啦?！薄皣W啦啦，嘩啦啦。”倆龜折騰得前所未有的厲害。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常常被它們弄出的響聲驚醒。迷迷糊糊中，我以為是老鼠找不到吃食造反。待躡手躡腳起床，豎起耳朵聽清楚了聲源，不覺啞然失笑。?
　　 孩子不堪其擾，遞給我一個紅包說：“它們是在抗議！你拿去買點(diǎn)泥鰍吧?！蔽医舆^紅包，去菜市買了半斤豬肝。切豬肝時，我想這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主還能吃咸菜蘿卜干嗎？或許會吧，不然不會有“饑不擇食”這個成語。果不其然，倆龜一見我端著碗兒，就拼命地劃水、點(diǎn)頭、轉(zhuǎn)睛。條狀豬肝入缸，倆龜一口一條，一口一條。估計(jì)餓昏了，把豬肝當(dāng)泥鰍或小魚兒了。我竊喜，從此可以省一大筆錢了。倆龜忒聰明。第二天，它們視豬肝不見，瞪著小眼睛，氣咻咻地拒食。
　　 清洗缸子時，我一邊回想這段人龜緣、人龜情，一邊默念倆龜帶給我，帶給我們這個家的無盡歡樂。可泥鰍實(shí)在太貴，三十五元一斤。我想忍嘴待龜，又想讓龜與我們同甘共苦。特殊時期，更要節(jié)儉，不能奢侈。這疫情還不知何時到頭呢。坐吃會山空的……
　　 我站到了賣小魚兒的面前。老板笑瞇了眼。我試著講價。許是疫情造成經(jīng)濟(jì)不景氣，生意難做吧，老板破天荒地同意十元一斤賣給我。條件是我得全部買。成交！回到家，我把一斤多魚兒分成三份放進(jìn)凍室。我想倆龜應(yīng)該會吃凍過的。阿彌陀佛！解凍的魚兒被倆龜吃得精光。愛人笑：龜兒子通人性，曉得我們沒掙錢。
　　 終于復(fù)工了，我的錢包不再寒磣。
　　 泥鰍老板開玩笑道：“做你家烏龜幸福！恐怕連你自己都不舍得吃吧？”我以笑應(yīng)之。提著一斤泥鰍一甩一甩地想象倆龜?shù)某韵?。我放十余條泥鰍入缸。倆龜立馬眼放光芒，肢體并用。泥鰍天生滑溜、刁鉆。烏龜進(jìn)攻，泥鰍后退；烏龜前撲，泥鰍側(cè)躲。泥鰍和烏龜同受制于缸，但畢竟此缸是烏龜?shù)牡乇P，沒幾個回合，泥鰍終是成了倆龜?shù)拿朗?。剩下最后一條泥鰍時，倆龜格外謙讓，誰也不下口獨(dú)吞。遍體鱗傷的泥鰍乘機(jī)鉆到他們屁股后面喘息。倆龜并肩，耳鬢廝磨一番后，齊刷刷圍攻泥鰍。個頭大的那只咬住泥鰍的頭，個頭小的那只咬住泥鰍的尾。它們四目相望，演繹著情深深、你儂我儂……繼而，倆龜望著我，努力地昂起頭，立起前半身，讓泥鰍呈弓形。
　　 我把余下的泥鰍連同袋子扔進(jìn)水桶。我掏出手機(jī)，打開攝像頭，“咔嚓咔嚓”地把這精彩的瞬間定格。
　　 倆龜謝幕。小個子龜銜著泥鰍爬上大個子龜?shù)谋成?，大個子龜馱著它，悠哉悠哉地轉(zhuǎn)圈圈。我心頭不由一顫。這動物的愛啊，于無聲處勝有聲！
　　 “歲月無聲，真愛有痕，你是我生命里最親的人……”我莫名其妙地唱起了這首歌，想起了父母背我，大哥背我，愛人背我的溫暖畫面。
　　 6月15日，轉(zhuǎn)眼又要到倆龜初次下蛋的日子了，我好期待！
　　 期待中，心，起了奢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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