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總希望自己快快長大，個頭長高身體加寬，和成年人高大威猛的世界接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小多半是弱，尤其是年齡，因為弱小必須臣服強(qiáng)大。臣服的滋味并不是那么好玩兒，個頭低人一等，脾氣也得劣人一籌。也正因為年齡小，還有發(fā)展的可能性、不定性，所以小時候就這么仰視著成人的世界，渴望有朝一日長大成人，闖蕩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等到真正長大成人，才發(fā)現(xiàn)成人的世界恰恰相反，無論年紀(jì)多大，在別人的眼里都希望自己比實際的年齡年輕些，再年輕些，更年輕些。
　　 一次，因為工作關(guān)系，我們幾個坐在一起辦公。在我眼睛跑神的瞬間看見花名簿上的一個名字——靜雅，感覺這名字取得很別致，叫起來順口，聽起來順耳，就猜想或許是個九零后。于是我就問坐在身旁的同事慧玲是八幾年生人。同事莫名其妙地抬起頭，茫然答曰八八?！澳闱疲闫吡惆ò肆愫?，起名字就隨意得多，看看人家九零后的名字——靜雅，多美！”也許是自我嘆惋，也許是武斷心理在作祟，我不由得有些悵然若失。同事點點頭，就又繼續(xù)工作了。我也拿起筆，繼續(xù)手邊的活計。
　　 “你說我是九零后，實際上我比她還大呢。”對面的女子立刻興沖沖地對我說。說真的，我剛才只是看著靜雅這名字覺得上口順耳，至于靜雅是誰誰是靜雅，完全不知道。我就信口那么一說，沒想到正說到對面女子的心坎兒上。我抬起頭，看了看對面搭話的女子，不消說，她一定就是我口中羨慕的那個靜雅。如果單從長相評定，也是人堆上的一枚，但無心而為的贈人玫瑰，余香我也就微笑認(rèn)領(lǐng)了。看到她興致勃勃的臉，我只好回一低眸淺笑，接手繼續(xù)工作。
　　 “我家女兒個頭都快和我一般高了。我們倆逛街，從來沒有人敢說我們是母女，好幾個都說我們是姐妹倆……”靜雅的興致依然蓬勃高漲，對著我們笑意盈盈地說著，那語氣比吃了蜜都甜。
　　 無獨(dú)有偶，前幾天我洗完澡等付賬，前排的一位老大爺巴巴地和收銀員聊起了天：“姑娘，你看我多大了？”
　　 小姑娘聽老大爺這么一說，仰起頭仔細(xì)端詳了他一陣子，笑著猜測：“七十多？”
　　 “九十有四了！”老大爺笑得合不攏嘴，搖頭晃腦地高聲宣布，“耳不聾來眼不花！”
　　 與此相反，我的同事小孟那天外出辦事兒回來，一進(jìn)辦公室就開始嚷嚷：“我有那么老嗎？”
　　 正在辦公的大家著實被她這一嗓子嚇了一跳，估計她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強(qiáng)烈的刺激，才這么激動，沒人敢接話。
　　 “今兒可真夠倒霉的，那小伙子差點撞到我車子上不說，還連聲叫我阿姨說對不起。氣死我了！”
　　 大家這才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關(guān)鍵詞所在，忍不住勸慰她，小孩子眼里沒大沒小，叫個阿姨不值得發(fā)那么大火，只要人沒事兒就好。
　　 “有事兒沒事兒都不算事兒，關(guān)鍵部分是我第一次被人稱為阿姨，而且那個小伙子看起來有二十靠上的年紀(jì)。我今年滿打滿算才三十五周歲，就被堂而皇之地冠以阿姨，這讓人情何以堪??！”一向木訥的小孟那天火氣特別足，連珠炮似的在辦公室大發(fā)牢騷，之后就悶悶不樂了好長一段時間。
　　 與小孟的經(jīng)歷相似，我在駕校學(xué)車的時候，就有個一起考駕照的小伙子，把我的輩分從大姐成功升級為阿姨，我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雖然沒有小孟激烈，內(nèi)心也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倒騰了好大一會兒。不過凡事有了第一次，接下來就順理成章，聲叫聲應(yīng)了。
　　 說到年齡問題，有一個男同事因為禿頂，所以看起來老相些。他說剛畢業(yè)上班那會兒，遇到了一個遛鳥的大爺，問他退了沒。他當(dāng)時聽了簡直要跳腳，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人家也沒什么惡意，自己又是禿頂，就樂呵呵地回那老大爺，說已經(jīng)退好幾年了。
　　 大家聽了，也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以后的以后，禿頂同事對于大叔大爺?shù)姆Q呼就一并笑納，然后當(dāng)成笑話講給大家聽，反構(gòu)成了單位一道“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的風(fēng)景線。
　　 毛澤東就曾經(jīng)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jié)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如果按照十八歲定性為成人，那么十八九以后的這幾年，正如毛澤東所說的青年人，朝氣蓬勃，整個人處在興旺的時期。個頭已標(biāo)桿一般，男孩高高帥帥女孩亭亭玉立，皮膚水潤晶瑩發(fā)光透亮，那是任何高檔化妝品都無法企及的效果。青蔥的歲月，發(fā)育成熟的器官，各個方面都達(dá)到巔峰狀態(tài)，難怪毛主席把這個年齡階段的青年比喻成八九點鐘的太陽，燦爛無比光彩奪目。
　　 每個人都經(jīng)歷過這個階段，青春過燦爛過，人生也多多少少輝煌過。只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人生越過頂峰必將走向下山的路，毛發(fā)皮膚身體這些外在的表象更是這樣。人生的路有時也如登山，上山時一步一個臺階，從小草到樹木，再上升為云朵，滿眼是一層高似一層的風(fēng)光，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對于失去的東西，人們往往無比留戀。等到下山的時候，脊背不再挺拔，皺紋爬滿臉頰，頭發(fā)越來越蒼白稀薄。人從剛步入三十而立的不知不覺，到小青年出于禮貌成功抬高你的輩分，給你戴上叔叔阿姨的帽子圍巾，亦或是再進(jìn)一步尊為老爺爺老奶奶，老去已成為無可逃避的現(xiàn)實，那份失落感如同從云端墜落。歲月一去不復(fù)返，越過人生頂峰年過三十，就必須直面這個問題。
　　 如果像前文所說的和女兒稱姐妹，九十四歲的老翁看成七十多，這只能權(quán)做自我心理安慰，或許有些人衰老的速度慢一些，皮膚較同齡人緊致一些，就喜歡聽那些比實際年齡年輕些的話，多少生出一些優(yōu)越性自豪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相反，如果聽到超越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的年歲話語，就大受打擊悶悶不樂，則大可不必。不妨學(xué)學(xué)禿頂?shù)耐拢易猿叭?，反映了笑總比哭好的老話，真的?yīng)了“笑一笑十年少”的神奇，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