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鹿角人文薈萃(隨筆) ——魅力鹿角之三
一、吳氏雙子星座
鹿角地區(qū)的吳伏一屋場自吳文高始,往下五代,可謂群星璀璨,出過4位舉人,幾位縣官,為皇朝獎掖名譽的男女多達數(shù)十人,其中,尤以吳敏樹和吳士邁最為突出,他們二人一文一武,我稱他們?yōu)閰鞘霞易宓碾p子星座。
先說吳敏樹。
吳敏樹(1805—1873),字本深,號南屏,晚號樂生翁、柈湖漁叟等。因筑書齋于家鄉(xiāng)南屏山,學(xué)者稱其為南屏先生。是清代著名的詩人、散文家和經(jīng)史學(xué)家,晚清文學(xué)標(biāo)志性人物。
年輕時,吳敏樹受教于孫萬偉先生和秦石畬先生以及岳麓書院,道光十二年(1832)鄉(xiāng)試中舉,時年28歲。嗣后,于1833年、1836年、1844年、1852年4次赴京參加進士考試,均落榜。1845年至1851年,在湖南瀏陽縣做過幾年微官——訓(xùn)導(dǎo),相當(dāng)于今天教體局督導(dǎo)室主任。天國戰(zhàn)爭其間,在平江縣岑川躲過幾年兵災(zāi),也在鹿角洞天觀組織過忠信團保衛(wèi)家鄉(xiāng),還在城陵磯幫助政府收過鹽稅,其經(jīng)歷極為簡單。
吳敏樹一生主要從事讀書和著書立說活動,他熟讀四書五經(jīng),像屈原的詩,杜甫和陶淵明的詩以及《論語》這樣的古籍,他都可以倒背如流。對易經(jīng)、詩經(jīng)、春秋三傳、四書和史記頗有研究,寫下《史記別鈔》《易象補義》、《春秋三傳義求》、《國風(fēng)原指》、《四書考異》、《論語考異》、《孟子考義發(fā)》、《孝經(jīng)章句》等學(xué)術(shù)著作。他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也頗為勤奮,著有《柈湖詩錄》7卷,其中,尤以五言詩成就最高;著有《柈湖文錄》8卷,像《書謝御史》、《君山月夜泛舟記》、《與梅伯言先生書》、《程日新先生家傳》、《先考行狀》等文,都是膾炙人口的上等佳品。
吳敏樹出身豪富,但是,他淡泊名利,從不追名逐利。他所追求的就是讀好古文,把詩文寫好,寫出美好的詩文就是他人生最終追求和最高境界。1828年,吳敏樹二十四歲,他寫下一篇《勵志賦》,把自己一生所要追求的東西袒露于眾。
吳敏樹遇到了一個兩難選擇,攻讀時文,則科舉一定可以順?biāo)欤瑥男悴哦e人,而進士、翰林,但是,可能會丟了古文;攻讀古文,則可以學(xué)著寫好古文,寫好詩,但是,科舉不一定可以順?biāo)?,他的老師秦石畬先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離開科舉,名聲不得顯揚,祖宗不得顯揚,這于過去的讀書人是一個莫大的痛苦。
就是這個二難選擇讓吳敏樹陷入到深深的痛苦之中。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攻讀古文,選擇了學(xué)習(xí)寫好古文和詩這個途徑,“指千秋與遐契兮,求可寶之令名”。
有一年秋天,吳敏樹寫下一組《秋風(fēng)篇》,詩曰:
(1)秋風(fēng)夕起,秋蟲夜吟。幽人獨坐,其聲感心。
(2)感心如何,曾不得語??挥绹@,空堂延佇。
(3)小人之情,但營一飽。謂我何求,我思遠道。
(4)天地長久,人生百年。烈士心悲,有時自憐。
1842年,吳敏樹的好友毛西垣回到了新墻老家,吳敏樹去看他,賦詩《西垣到家偕退庵往訪因留宿》,中有二聯(lián)說“山川故雄莽,才氣浩縱橫。富貴一朝事,文章千代名”,他這里明確說到寫出美好的傳世的文章是千秋萬年的事情。
至于如何才能寫好詩文,如何才能把詩文寫得可以傳下去?吳敏樹有自己的看法。
吳敏樹認為,要學(xué)會寫文章,要寫出好文章,第一就是要多讀書,讀熟書,書讀熟了,寫起來就得心應(yīng)手,要詞語有詞語,要典故有典故,要句子有句子。
吳敏樹認為,寫好詩文的第二個要素就是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
浩然之氣就是浩大剛正的精神,光明正大,光明磊落,剛正不阿,精神層面充盈著正氣,這樣,寫出的詩文才會有力量有生氣。
吳敏樹認為,寫好詩文的第三個要素就是文和行都要合乎古文之道。
吳敏樹認為,好文章可以揚名天下,流傳后世,高官只能顯赫一時。他說,總結(jié)前人的經(jīng)驗,韓愈、歐陽修、柳宗元、歸有光、方苞他們之所以能寫出好文章,就在于他們都崇奉古文,都是喜愛、熟讀古文的結(jié)果。
經(jīng)過幾十年的刻苦磨礪,吳敏樹終于成為晚清文學(xué)標(biāo)志性人物,
吳敏樹去世,岳陽才子吳獬撰挽聯(lián)云:
飲罷密云龍,最難酬床下拜時,便許我稱一流人物;
歸來華表鶴,應(yīng)猶念草間吟者,愿學(xué)公起八代文章。
杜貴墀撰文說:然近今稱古文者,必首曾文正及先生。曾文正謂先生文,字字如履危石,落紙乃遲重,絕倫也?。ㄒ姸刨F墀《南屏先生傳》)
郭嵩燾撰文說:自少讀書常兼人,為文章力求岸異,刮去世俗之見。見者驚嘆,以為非常人……湖南二百年文章之盛,推曾文正公及君。而君意趣曠然,無忤于物,而物亦卒莫浼。(見郭嵩燾《南屏先生墓表》)
再說吳士邁。
吳士邁和吳敏樹是共祖父的堂兄弟,他比吳敏樹小5歲,吳敏樹在詩文書信中總稱他為“六弟”。
其實,吳士邁也是個讀書人,只不過他從未參加過科舉考試,因為家財豪富,捐資朝廷得中書科中書銜。
研究吳士邁一生,發(fā)現(xiàn)他走的是吳敏樹之外的另一條路,如果說吳敏樹走的是著書立說之路,那么吳士邁走的就是經(jīng)世致用這條路。
1852年,太平軍進入湖南,對于抵御和抗擊太平軍還是一件新鮮事,這時期的曾國藩還在家中丁憂,時事中還沒有“鄉(xiāng)勇”、“湘軍”一說,湖北巡撫常大淳卻找到吳士邁,請他出面組織漁勇在洞庭湖擔(dān)任阻擊太平軍重任。
他們二人并不熟識,湖北巡撫常大淳為什么到岳陽來找到吳士邁出來擔(dān)此重任呢?
原來,清史《吳士邁列傳》說:道光二十二年崇陽民亂,劫盜肆掠,士邁選鄉(xiāng)里,得百人。人十為隊,日習(xí)技,勇復(fù)造木城,為防守計,費皆自出。
道光二十二年是1842年,崇陽民亂,影響到岳陽,31歲的吳士邁組織鄉(xiāng)勇綏靖地方。常大淳看中吳士邁的是三點:一是他有一顆保境安民之心,二是懂得組織隊伍,三是他有錢有經(jīng)費,且愿意捐資做公益事業(yè)。
國家的危難擺在那里,容不得他拒絕,吳士邁挺身而出。
這一次吳士邁挺出雖說失敗了,但他的家國情懷卻得到了升華。
敗下來的吳士邁遠離現(xiàn)實,隱居深山反思。
吳敏樹在《送六弟惕安往游軍中序》這篇文章中是這樣回憶的:吾弟以此大悔憾,匿居深山中數(shù)年,坐臥念之。而湘鄉(xiāng)曾侍郎始倡義旅,及今北撫胡公初下時,皆走書以請,皆辭未出。蓋弟既前懲常公事,而先叔父母塋地未定卜,乃更卜地畢葬,益讀史書,盡取古名將帥事跡,推其成敗得失所由,久之意有自得者,于是去港口之役又六年矣。
他所遺憾的是他的阻擊戰(zhàn)未獲成功,常大淳這么信任他,他的漁勇若是將太平軍阻擊成功了,武昌就不會丟失,常大淳就不會舉家自殺,伯樂還是伯樂,千里馬還是千里馬。
他悔恨自己的眼光不夠毒,雖然看透了社會混亂,人心混亂,卻沒看透晏仲武在內(nèi)里開花。
吳士邁自詡有才,甚至是自詡有軍事才能,結(jié)果一上戰(zhàn)場,真刀真槍干起來,卻還不是做將帥的料。以前讀一肚子書都讀到哪里去了???出師未捷身先敗,能不悔恨嗎?
曾國藩和湖北巡撫胡林翼派人來請他出山,他不出山。只在山中讀書,只讀兵書,讀盡兵書,然后研究歷史上各位將帥的成敗得失。
1857年,讀了六年兵書的吳士邁要出山了。這時候,湘軍和太平軍正廝殺得精疲力盡,他要去闖蕩一下,看哪個將帥可以用他。
吳士邁要出山,吳敏樹在一邊替他擔(dān)心。吳士邁出山顯然不是為了要做官,而是為了打仗,為了施展才華,為了報仇雪恨,但是,有人會讓他帶兵打仗嗎?這就是吳敏樹所擔(dān)心的。
吳士邁想事也是太天真了,你一個空人往湘軍軍營里跑,誰把你當(dāng)一根蔥啊,誰把軍隊交給你去帶。這時候的湘軍將領(lǐng)都是老兵油子了,手里有兵就可以打下一個地方,打下一個地方就可以搶到一盆金銀,誰把這好事讓給你吳士邁???
吳士邁和這些湘軍將領(lǐng)想的不在一條軌轍上,他如何能夠順?biāo)欤?br />
當(dāng)然,湘軍主帥里面也有諸如曾國藩、彭雪琴、左宗棠和郭嵩燾這樣的有眼光又不愛財?shù)娜?,但是,要使用吳士邁,他們也有顧忌呀,一是他們并不具體知曉吳士邁的才能,只知道他在1852年“出師未捷身先敗”。二是他們還要顧及下屬呀,下屬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了,要提升一級都很艱難,憑什么讓吳士邁一來就帶許多兵呢?還有一系列的問題,湘軍其實就是后來中國軍閥的雛形,那就是誰招來的兵誰帶,你吳士邁沒招一個兵來,你帶誰呢?
于是,吳士邁在大江南北花幾年時間走了一個大圈,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吳伏一。
1860年,吳士邁在岳陽招募三千鄉(xiāng)勇,訓(xùn)練一段時間后,帶到了曾國藩帳下聽令。但是,他又沒成功,還是退了回來。
退回來的吳士邁開始建設(shè)君山,在君山隱居了4年。這時候,太平軍也被湘軍剿滅了,朝廷最大的隱患得以消除。
就在吳士邁、吳敏樹要在君山登高賞月時,左宗棠被朝廷任命為陜甘總督,招吳士邁入幕,56歲的吳士邁一蹦三尺高,等了多少年啊,從1852年土星港失利一直等到現(xiàn)在,整整過了14年,終于有人重視他了,他能不答應(yīng)嗎?吳士邁急忙從君山劃船回家,著手招募舊部,帶著一支幾千人的隊伍往陜甘大地進發(fā)。吳士邁還能不能生還啊,他的隊伍還能不能生還???吳士邁不去想它,哪里黃土不埋人哪!
清史《巴陵吳士邁列傳》載:(吳士邁)領(lǐng)兵即赴蘭州,當(dāng)先屯駐涇州、平?jīng)龅忍帯纹吣?,因剿辦三水等處逆回,宗棠為士邁奏請賞加員外郎銜,并賞戴花翎,以示俊異,優(yōu)詔報可。五月,與民團擊斬回逆馬艷魁等于陜西靈臺縣境。八年六月,率所部由隴州剿秦安隴城鎮(zhèn)回逆,并毀平康坪堡回巢。
1870年,吳士邁的軍隊已經(jīng)駐扎在甘肅天水的秦安了,吳敏樹賦詩《寄六弟秦安》,詩曰:浩然樓上春眠熱,秦安城外鼓聲歇。夢回樓上有燈花,恍惚營門乍飛越。花門不是九邊人,原是秦家兄弟親。湟池遂令翻渭水,舟子不敢通河津。緹群山上隗囂死,聚米圖成無隴坻。夜入河州笳吹靜,曉行狄道炊煙起。涼州應(yīng)得謝艾來,天水亦識姜維才。諸葛攻心為上策,莫言九地驚天雷。三年東山思零雨,家在柳花春岸住。凱歌一聲軍士舞,宗岳人歸耕我土。
這時候的吳敏樹和吳士邁思想軌轍開了岔,吳士邁還在想著建功立業(yè),吳敏樹卻勸他看開點,你已經(jīng)老了,快點回來吧,別把一把老骨頭丟在西北邊陲。
果然,吳士邁61歲那年,因為積勞成疾,在軍營去世了。
吳敏樹聽到這消息悲痛欲絕,老淚縱橫,這么好的一個兄弟,一把老骨頭就拋在了幾千里外塞北高原。
吳士邁一生很看重軍功,也建有軍功。但是,他的人生遠不止建有軍功這件事。來到吳伏一,我們在“吳敏樹大道”邊,可以看見一塊“吳退庵施粥處”石碑。1848年洞庭湖發(fā)大水,沿湖兩岸房倒屋塌。1849年仍是大水災(zāi),自三月至六月久雨不止,縣境濱湖堤垸多被大水沖潰。這年春,饑荒最甚,吳士邁和吳敏樹兄弟子侄輩十幾人天天在路邊架鍋熬粥,施賑災(zāi)民。
吳士邁是個豪富,他從父親和叔父那里繼承了兩份巨額財產(chǎn),他沒像一般的紈绔子弟樣去揮霍這筆財產(chǎn),而是把它們用到了該用的地方,創(chuàng)建鹿角敦善堂,維持敦善堂和救生局幾十年的正常運轉(zhuǎn),他投入了一大筆銀子。
1860年,從大江南北退回來的吳士邁在君山投入大量銀子建造九江樓,吳敏樹曾用大量詩文敘寫過九江樓的雄闊比得上岳陽樓。
吳士邁還在九江樓東西數(shù)百步各建一小軒,東倚赭樹曰“赭屋”,西在竹中曰“碧薖”,他還建了聽濤閣、朗吟亭。
如今的君山已成為旅游勝地,其實,吳士邁就是篳路藍縷的開創(chuàng)者。
吳士邁還是個大善人,有一年,他拿出五千石稻谷賑濟饑荒中的貧民。
吳士邁樂善好施的傳統(tǒng)被他的后人繼承下來,他的長子昌煐用私產(chǎn)長期在岳陽開辦育嬰堂,昌煐死后,他的長孫期鋆又接著將育嬰堂開下去,直到耗盡全部家產(chǎn)。
二、儒醫(yī)吳漢仙
吳漢仙是鹿角陳吳大屋人氏,其實,吳漢仙的先祖就是從吳伏一遷出來的,陳吳大屋里的吳姓人口都是吳伏一的正宗子孫。
吳漢仙(1876—1848),字捷三,別號柈湖醫(yī)叟。
光緒2年(1876)12月初1日,吳漢仙出生,長到2歲時,父親巽卿公去世,母親劉氏帶著孤兒寡居,靠著耕種半畝水田和給人紡織維持生計。生活艱難,吳漢仙自幼懂事,他勤奮讀書,立志繼承祖上行醫(yī)世業(yè)。
光緒19年(1893),吳漢仙18歲,補博士弟子員。光緒24年(1898),吳漢仙23歲,入泮,為弘揚母德,吳漢仙向朝廷為母請旌獲準(zhǔn),督學(xué)戶部侍郎吳樹梅旌示數(shù)百言、并親書“畫荻風(fēng)清”以表其閭。光緒30年(1904),29歲的吳漢仙正式跟祖父南塘公學(xué)醫(yī),在鹿角城鄉(xiāng)行醫(yī)。
民國12年,吳漢仙在鹿角古鎮(zhèn)設(shè)立平民施診所,為窮苦百姓看病抓藥,廉價施治。
民國13年,吳漢仙在新墻古鎮(zhèn)創(chuàng)辦杏林救助會,開展社會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