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拴柱！”母親對著亮燈的堂屋喊了幾聲。迎聲出來一對穿著新穎的青年男女。男的中等個頭，一雙大眼顯得十分靈氣。他就是新郎李拴柱。女的短發(fā)，黑紅的臉，秀氣的眼，一笑就迷人，勻稱身段，走起路來一扭一晃的，她就是李拴柱的新媳婦袁梨花。
　　 今天是李拴柱和袁梨花結(jié)婚的喜慶日子，送走客人，收拾好盆盆罐罐，老母親對拴柱說：
　　 “柱子，天不早了，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帶梨花休息去吧?！?br />　　 幾個幫忙的年輕人也笑嘻嘻地挑逗著說：“柱子，你再不去睡，俺哥幾個就聽不成房了。悠著點(diǎn)勁，累壞了出去打工就沒人要你了。哈哈哈！”說的一群人哈哈大笑，柱子紅著臉笑著要追打說話的人，一群人笑著跑開了。
　　 “拴柱哥，過幾天你就出門打工走了，聽說城里的女孩很開放又漂亮，你會不會不要俺了？”
　　 “哪能呢，我出去打工也是為了掙更多的錢，讓你過上好日子。要不，俺才不去呢！守著你，守著家多好呀?！彼┲牙婊〒г趹牙镎f。
　　 “過年你可要回來??！”梨花嬌柔地要求道。
　　 “回來，回來俺還要和你一塊過大年呢?！敝右话褜⒗婊◤膽牙锢饋?，兩手扶住她的肩說。
　　 “好，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不許變！”梨花說。
　　 “不變！俺要變了出門就撞死！”柱子詛咒地說。
　　 “??！”梨花啊一聲，上去捂住柱子的嘴：“不準(zhǔn)你胡說，俺還要和你好好過日子哩，怎能撞死！”
　　 “好！好！俺不死，俺還等你給俺生娃娃吶！”
　　 “嗯，羞死人了！羞死人！虧你說出口!”梨花兩只小手在柱子身上亂捶一通，害羞地說著。
　　 此刻梨花心里咚咚直跳。顫抖著聲音說：“柱子哥，咱睡吧！”
　　 柱子看著梨花高挺胸脯，激動地抱住梨花就親，兩人在一片忙亂中倒在床上，發(fā)出陣陣地呻吟聲。
　　 婚后半個月，柱子和同村的幾個老鄉(xiāng)就要去深圳打工走了。臨走那天晚上梨花說：“柱子哥，你這一走就是一年，俺要想你了咋辦？”
　　 “想俺了就去找俺，俺帶你好好逛逛大城市?！敝由钋榈卣f。
　　 梨花摸著肚子不好意思地說“柱子哥，俺要是懷上了，俺就要，反正是咱們的孩子。等年底你來了，我抱著孩子接你去?！崩婊ㄕf著說著笑開了。
　　 “好，好，生個大胖小子?！敝蛹拥?fù)ё±婊ā?br />　　 第二天梨花騎車到鄉(xiāng)汽車站送柱子上車。當(dāng)汽車開動時，梨花追了幾步，站那哭開了。梨花心想：汽車啊，你把俺柱子哥拉走了，俺啥時才能見到他？哇哇，梨花哭個不停。扭身一看，送人的都走了，唯有自己在這哭，不好意思地擦把淚騎車回家了。
　　
　　 （二）
　　 柱子走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梨花度日如年，除了干家務(wù)，就是下地干活。有時去娘家看看。晚上沒事了串串門找人說說話，解解悶。二個月過去了，梨花總感覺胃里不舒服，吃了想吐。
　　 一天正吃飯突然惡心起來，婆婆放下筷子，慌地跑到外面拍拍正在彎腰嘔吐的梨花說：“梨花，你這是怎么啦？身體有病了還是……”
　　 “娘，沒事。可能吃東西沒吃好，過兩天就好了?！?br />　　 梨花有些緊張，不想說什么。又回去吃飯，不一會又跑外面翻胃地吐。婆婆笑嘻嘻地說：“孩子，你懷孕有喜了！是好事呀?！?br />　　 拴柱和村里兩個年輕人去深圳打工，起初每一月寫來一封信說情況，報(bào)個平安。當(dāng)柱子知道梨花懷孕時，給梨花半個月寫一封信，高興地說：“好好保胎把孩子生下來。年底回去我就抱上咱兒子了?！?br />　　 在柱子走的第五個月，柱子給梨花寫信說：“好好保重身體，我在深圳工作不好，工資也不高，托人在汕頭找了份工作，明天我就走了，收信后就別回信了?！崩婊ㄐ南搿Ｖ痈邕€真有個當(dāng)?shù)臉影?，娃娃還沒出生，就趕緊為孩子爭大錢去。
　　 一個月過去了，沒有柱子的消息。
　　 兩個月過去了，還沒有柱子的消息。三個月過去了，仍然沒有柱子的消息。
　　 梨花緊張起來。心想，這是咋回事呀，看圖，深圳到汕頭也不遠(yuǎn)，當(dāng)天就應(yīng)該到了，該來信了。難到柱子出事了？車禍？被人害了？出什么事被開除了？梨花心亂如麻。整天胡思亂想。想寫信又不知地址。問同村一塊去深圳打工的人知道不知道柱子情況，都說柱子去汕頭打工了，沒給他們寫過信，不知道柱子的情況。
　　 梨花的心涼了，整天哭著，叫著，挺著大肚在院里晃動。
　　 爹娘想埋怨她，看閨女都急成這樣了，也就不好再說什么了。只是好言相勸說：
　　 “梨花，別急，柱子不是那種人，在外不會惹事的，他會來信的?！?br />　　 這時村里流言蜚語滿天飛，有地說哪有這么巧，才幾天就懷上了？莫非梨花不老實(shí)，偷了漢子，柱子不要她了。有地說，柱子在外又找人了。婆婆的心也冷了，感覺別人說的有道理，不理她，背地里還罵她不正經(jīng)。
　　 梨花慌了。吃不下飯，睡不好覺。身體消瘦。娘勸她說：“閨女，要真不是柱子的孩子，就打掉吧，這樣對你對孩子都好?！?br />　　 “娘，別人亂說，你還不信你閨女？”梨花聽娘一說傷心地哭了。
　　 梨花娘看閨女這樣堅(jiān)決，就說：“閨女，娘信你，為了孩子你也要吃好睡好，不然身體垮了孩子咋辦??？你搬娘家住吧，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娘的話給梨花提了精神。心想，為了孩子，為自己也要有個好身體。一定把孩子生下來，即便他不要俺了，俺還有孩子陪著。想通了，梨花就搬回娘家，在娘的照顧下身體很快好起來。臉上也有了紅暈和笑容。
　　 冬天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飄落下來，世界白茫茫的。梨花看著這雪白的世界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外面冷了，梨花的心更冷了。
　　 年底外出打工的人陸續(xù)回家過年了。梨花心里好像有了盼頭，臉放光彩。娘也給她說，也許過不了幾天柱子就回來了。也許吧。梨花接娘的話說。
　　 過年的鞭炮響起來了，外出的人該來的都來了。梨花娘跑了幾家問了情況，都說不知道柱子的情況。梨花娘硬著頭皮又去問柱子的娘，柱子娘說：“俺不知道，回不回我這個當(dāng)娘地說了不算?！?br />　　 “柱子就沒給你家來過一封信？”
　　 “沒有，你家閨女都不知道他在哪，俺這個當(dāng)娘的知道個啥？俺啥也不知道?！?br />　　 梨花娘心里像揣個冰塊，涼透了心。心想，這下可完了，她們知道也不會說，懷疑俺閨女懷的孩子不是他李家的。
　　 年到了，梨花咬牙回到了婆家過年。此刻，鞭炮此起彼落。各家都在吃團(tuán)圓餃子。梨花在企盼和痛苦中度過了這個冰冷的年?？磥碇邮亲冃牧?，梨花娘和梨花心里不約而同的都這么想。
　　
　　 （三）
　　 “你看看，當(dāng)初讓你打掉孩子，你就不聽，這下可好了，婆家不認(rèn)孩子，村里人亂說一氣，柱子也不回家，事情到這一步只有生下孩子再說了。梨花啊，你可要挺住！”娘勸梨花說。
　　 梨花瞪著一雙憤怒的眼說：“娘，你放心吧，我一定要生下來，還要養(yǎng)好這孩子。我?guī)е⒆诱宜?，看他認(rèn)不認(rèn)！”
　　 “你去哪找啊，連他的地址都沒有！”
　　 “娘，放心吧，總有辦法的?！崩婊ㄐ判氖愕卣f。
　　 年十五一過，外出打工的人陸續(xù)又回去了。梨花娘找了幾個打工的人交待，有柱子的消息了寫個信回來。
　　 生活又恢復(fù)了平靜，平淡的日子日復(fù)一日的過著。
　　 又過了一個月，梨花要生產(chǎn)了。婆家不讓回家生，娘帶梨花在鄉(xiāng)醫(yī)院生下孩子。是個男孩，因?yàn)楹⒆用啵聛砭筒灰姷?。起名：苦孩?br />　　 在梨花精心撫養(yǎng)下，苦孩三歲了。柱子始終沒有消息。調(diào)皮而聰明的苦孩到處跑著找爹。村里的孩子說他是野孩子，不和他玩。有一次苦孩和一個說他的孩子打起來?？嗪⒘R道：“你才是野孩子呢，我爹在外面打工呢！”
　　 “在外打工咋不回家看你？俺爹年年來，還給俺帶好吃的來！”
　　 苦孩聽打架的孩子一說，哭著回家了。
　　 “娘，我要找爹去！”梨花看苦孩臉上被人挖的深一道淺一道的血跡，哭成淚人似的，她知道孩子在外又受別的小孩欺辱了。忙說：
　　 “苦孩，你爹跑了不要咱娘倆了咋辦？”
　　 “娘，俺找爹去，俺要爹！”
　　 苦孩一雙天真，可愛的眼里噙著淚，看著梨花。梨花兩眼撲哧撲哧直掉淚。
　　 晚上，梨花哄苦孩睡了，這幾年的生活又一幕幕在眼前展現(xiàn)。難道柱子哥真的變了故意躲著我？他當(dāng)初說的話都不算了嗎？拴柱哥你在哪里??？我和孩子都在想你？！梨花哭濕了枕頭，翻來復(fù)去睡不著，直到黎明了才迷迷糊糊入睡。
　　 上午十點(diǎn)梨花匆匆起床洗臉，拉著苦孩找到娘說：
　　 “我昨晚想了一夜，決定去找柱子，孩子不能沒有爹！”
　　 “傻妞，你去哪找？這幾千里你咋去？”娘不理解地說。
　　 “有辦法，我坐火車去深圳、汕頭滿街地找，發(fā)尋人啟事，只要他在汕頭，總是跑不了。只是我這一走，苦了爹娘?！崩婊薜谜f不下去了。
　　 娘看著梨花悲傷的樣子，立馬流了淚，說：“閨女呀，話好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又帶個孩子，走這么遠(yuǎn)，無親無故，你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
　　 “娘，閨女去了，死都不怕了，還怕這些？天當(dāng)被，地當(dāng)床，餓了要口飯吃。好人總是多的。”沒等梨花說完，娘倆抱在一塊哭成一團(tuán)。
　　
　　 （四）
　　 梨花把積攢的錢找出來幾百元。爹娘把賣豬賣雞蛋的錢拿出來湊了上千元。帶上幾身換洗的衣服帶著孩子出發(fā)了。苦孩高興得一蹦一跳地喊：“找爹去了，找爹去了！”坐汽車轉(zhuǎn)火車，到了深圳找到了老鄉(xiāng)，問了情況。都說沒見他，一個老鄉(xiāng)說，聽說他去汕頭，那里的工資高。為了不放棄一線希望，梨花在老鄉(xiāng)幫助下印了好多尋人啟事張貼。又去當(dāng)?shù)嘏商幩鶊?bào)了案，請求警方幫助查找。隨后幾個老鄉(xiāng)湊了幾百塊錢給梨花當(dāng)路費(fèi)。梨花去了汕頭。
　　 在汕頭，梨花無親無故，看著一切都是陌生的，無人幫助她，她不知該怎么辦。梨花仿照在深圳的做法，先去公安備了案。讓上面知道她要找的人。在人多的地方貼了尋人啟事。晚上梨花帶孩子住在一夜30元的旅社。
　　 時光一天一天過去。身上的錢花完了，還是沒有柱子的消息。無奈的梨花帶孩子沿街乞討。晚上就睡在商店、機(jī)關(guān)門口。長期不洗臉、不換衣服。娘倆成了土人。蓬頭污面?？嗪⒛樕弦粔K污一塊黒，始終高高興興跟在娘身邊。他知道這是娘帶他來找他想念的爹。
　　 一年過去了，還是沒有柱子的消息。娘倆完全成了流浪街頭的乞丐。梨花有時委屈地在街上哭。好心人問明情況塞她幾塊錢就走了。也有人給她出主意把自己的身事寫在一張大紙上，放身邊讓過路人看，求助別人在經(jīng)濟(jì)上和找人上給于幫助。
　　 梨花于是在人多地方，帶著苦孩跪地。把寫好的那張自己的身世掛在一個棍子上，讓人看。有的看也不看，從身邊說說笑笑走過。梨花的淚流干了，也看慣了，像個木頭人似的呆板無表情的臉看著掛在棍子上的求助信?？嗪⒌芍鴥芍混`活的大眼睛，看著行人不住地求爺爺，奶奶，阿姨，幫忙。許多人看孩子面上，把一張又一張票子丟在臟兮兮的碗里。
　　 有一天城管過來了。以創(chuàng)建文明城市影響市容為由將兩人趕走了。梨花也見怪不怪了，這一年不知讓趕了多少回，這邊趕那邊帶著孩子又去找個新地方開始求助。也許梨花有福氣，一天兩個穿制服的女子來到她跟前，說她們是民政局收容所的，要梨花去所里登個記，有什么困難幫他們解決。實(shí)心的梨花心想，只要能幫俺找到人到哪去都行。抱著一絲幻想的梨花，高興地跟去了。
　　 梨花登完記說：“我從幾千里外的家鄉(xiāng)帶著孩子找自己的男人，來一年多了，人沒找著，錢也花光了，成了流浪街頭的乞丐。我們是好人，不信你們給俺家鄉(xiāng)打個電話問問。俺祖祖輩輩都是老實(shí)巴角的農(nóng)民。”
　　 苦孩瞪著一雙淚汪汪的大眼說：“叔叔阿姨俺跟俺娘是來找俺爹的，生下來俺還沒見過爹是啥樣呢。俺村里小孩罵我是野種，還打我，聽說俺爹就在這個城里，就是不來見俺娘和我。叔叔阿姨你們幫我們找找吧。我給你們磕頭！”話剛落苦孩就跪下磕頭，在一旁的工作人員流著淚趕緊把苦孩拉起來。他們被娘兩的真誠實(shí)在和不幸遭遇所感動。幾個人走一邊小聲碰了下頭。一個年齡稍大點(diǎn)的女人說，你們先住下洗洗澡，換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我們給領(lǐng)導(dǎo)匯報(bào)，看咋辦好。
　　 梨花娘倆一連幾天有吃有喝舒舒服服的生活著，也沒人找她們說話，越是這樣梨花越是緊張。一天，一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中年男人在收容所兩個女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來到她跟前，女地說：“這是我們李所長，來和你們說說話。”
　　 一說是領(lǐng)導(dǎo)，梨花緊張起來。搓著手說：
　　 “俺的事麻煩領(lǐng)導(dǎo)了！”然后神情緊張得看著這個衣著樸素，個兒不高的領(lǐng)導(dǎo)，宣布自己的命運(yùn)。
　　 領(lǐng)導(dǎo)把一個鼓鼓的信封放到梨花面前說：
　　 “所里同志聽說你們的情況后，很同情你們，大家為你們娘倆捐了一千多塊錢，留著花吧。你看這孩子多可愛，也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了，你先回去，這邊幫你們繼續(xù)找，有情況了會聯(lián)系你的。不然，你帶個孩子大街流浪總不是個法啊。你娘倆回家的車票買好了，明天這兩位女同志送你們?！?br />　　 梨花一聽說明天送他們走，頭轟一下，身子晃了幾晃，哭開了?？嗪⒁哺?。梨花想，這一走，一年多的努力白搭了，不能走。還要找下去。這一夜梨花也沒睡好，想東想西也沒想出個頭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