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讓華爾茲一直舞起來(散文)
一
西天夜幕上鑲嵌著一枚彎彎的月亮,月亮下是伴隨著華爾茲舞曲起舞的舞者,舞者當(dāng)中有一襲紅色的石榴裙在旋轉(zhuǎn),旋轉(zhuǎn)的人叫阿麗,阿麗是舞場里的華爾茲皇后。
阿麗很漂亮,漂亮得簡直讓女人嫉妒的眼睛里冒火。雖然已經(jīng)過了暮春之年,但是苗條的身段依舊如出水芙蓉一樣婀娜,隨意一個動作都帶著舞蹈的韻味,白皙的皮膚有如羊脂玉一般,光滑細(xì)膩的能浸出玉珠來,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隨意地綰在腦后,蓬松自然又不顯凌亂,不描眉,不畫唇,不施粉黛的瓜子臉,紅潤俊俏又楚楚動人,尤其是那一雙會說話的眸子,總是散發(fā)出柔和的光彩。
70年代末期,阿麗從農(nóng)村返城后,被分配到了某國有企業(yè),當(dāng)了一名倉庫保管員,那一年她二十二歲。如同一朵艷麗的牡丹花盛開在一片綠草叢中,頓時引來了無數(shù)蜂蝶地追逐。在這場追逐中,一位叫張清的年輕的機(jī)械技術(shù)員,以英俊的外表和誠實的語言,還有飄逸瀟灑緩慢抒情的華爾茲舞步,贏得了阿麗的芳心,摘下了這朵嬌艷的花朵。從此,花園水畔到處都留下了這對有情人的倩影,廣場舞廳無處不旋轉(zhuǎn)著他們優(yōu)雅的華爾茲。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一年后,二人在人們的羨慕的眼光里走進(jìn)了婚禮的殿堂?;楹笮煽趦悍虺獘D隨,雖然日子過得不寬裕,倒也甜蜜美滿,又一年后,阿麗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又給這個小家庭帶來了無限的樂趣。
二
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80年代末期,孩子已經(jīng)長大上學(xué)了??恐鴥扇说乃拦べY,家里的收支開始捉襟見肘,偏偏此時單位也開始不景氣起來,經(jīng)常是幾個月不發(fā)工資。沒辦法,張清利用休息日和晚上,到一家私營單位做兼職,旋轉(zhuǎn)的華爾茲也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日子就這樣緊緊巴巴,一天一天地過去了。豈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保驮趦鹤觿偵铣踔袝r,一場塌天般的災(zāi)難降臨到這個本不富裕的家庭,張清被檢查出肺癌晚期。為了給丈夫治病,阿麗花光了家里那點兒可憐的積蓄,還借遍了親戚朋友。不到一年,張清給阿麗留下了幾萬元的債務(wù),帶著無限的眷戀撒手人寰。誰知“屋漏偏逢連陰雨,行船又遇頂頭風(fēng)”,當(dāng)阿麗還沉浸在悲傷的泥潭中沒有拔出腳來的時候,又一個不幸接踵而來,她所在的單位破產(chǎn)了,她在一夜之間成了棄兒。
她拿著一萬多元買斷工齡的錢,仰頭面對蒼天怒問,老天爺,這是為什么,我究竟做錯了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殘忍地對待我!
突如其來的厄運,就像一塊塊巨石,把阿麗壓得幾乎迷失了生活的方向,喪失了生活的勇氣,差一點兒誤入了魔鬼的殿堂,是兒子的一張張優(yōu)秀成績單,把她從魔鬼的身邊拉了回來。
“為了兒子,我必須堅強(qiáng)地活下去,一定要把兒子培養(yǎng)成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她暗暗地在心里對死去的丈夫發(fā)誓。
她振作起精神,參加了面點班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各種面點制作,幾個月下來,她基本掌握了全部面點制作技術(shù)。
她賣掉了家里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還上了借款,又用余下的錢在臨街租了間門市房,里間住人,外間當(dāng)面點作坊,開了一家燒餅店。
從此,街面兒上少了一位豐潤猶存的俏佳人,臨街的店鋪多了一位烤燒餅的美大嫂。
三
“哎,那邊開了一家燒餅店,老板娘長得相當(dāng)漂亮了。”人們口口相傳。
一時間阿麗的燒餅店顧客盈門,這里不乏一些好事之徒。過了三四天顧客漸漸少了,最后門可羅雀,倒是多了幾個下三爛,沒話找話地撩撥阿麗。阿麗裝作沒聽見,沒看見,自己忙自己的,但是顧客越來越少,生意越來越差。
阿麗想起了面點學(xué)校的老師,她找到老師向老師請教。老師稱贊她勇氣可嘉,剛學(xué)完就敢自己開店,這真叫人佩服,答應(yīng)到阿麗的店去幫她一段時間。就這樣,阿麗在老師和幾位同學(xué)的幫助下,燒餅店起死回生,漸漸地紅火起來。
餅店的生意也就是從早上到中午,忙得不可開交,過了中午基本就沒有人光顧了,下午閑下來的她望著街面發(fā)愣。到了晚上吃完飯,她只能坐在狹小的里間呆呆地看著兒子寫作業(yè)。
“媽媽。你出去溜達(dá)溜達(dá)吧,別老悶在家里。”兒子懂事地說道。
“上哪溜達(dá)呀。”阿麗幽幽地自語道。
兒子放下筆收拾起作業(yè):“媽媽,我寫完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兒子拉著阿麗的手來到附近的公園。公園里扭秧歌、跳廣場舞、唱歌的人很多,阿麗在一處跳交誼舞的地方駐足觀看。一曲響起,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地走進(jìn)舞場,隨著優(yōu)美的華爾茲舞曲旋轉(zhuǎn)起來。
“媽媽,你的舞跳得真好看,你以后不要在家陪我了,你去跳舞吧?!被丶业穆飞希呀?jīng)長得和阿麗一般高的兒子說道。
從此,火紅的石榴裙又隨著優(yōu)美的華爾茲,在月光下旋轉(zhuǎn)起來。
燒餅店生意好了,阿麗的心情舒展了,憔悴的面容開始紅潤起來了。但是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隨之刮來,什么阿麗燒餅店不是因為燒餅好吃,是靠漂亮的臉蛋兒賺錢,什么去買燒餅的人都是沖著看小寡婦去的,甚至還說她每天晚上到公園跳舞,是為了勾引男人。有人把這些話告訴了阿麗,是旁邊那家油餅店老板娘說的,她只是莞爾一笑。
阿麗拿著兩個燒餅來到油餅店,油餅店老板娘一愣,傻傻地說不出話來。阿麗咯咯地笑著說:“大嫂,沒事兒,我想拿我家的燒餅換你家的油餅吃,你看行嗎?”
“行,行行?!崩习迥锩Σ坏卮饝?yīng)著,趕緊給阿麗裝油餅。阿麗伸手?jǐn)r住老板娘,只是用手撕了一小塊兒放到嘴里,然后笑著說:“大嫂,你家的油餅挺好吃的,吃到嘴里有一股麥香味,還能把嘴弄得油汪汪的,吧嗒吧嗒嘴,還有甜味。”說著就咯兒咯兒咯兒地笑起來道,“嫂子,你看我這模樣還用到公園勾引男人嗎?”
老板娘看傻了眼,她沒想到阿麗笑起來是那么的好看,說出的話既不傷人,還能提醒人,不要背后嚼舌頭搬弄是非。
幾個下三爛蹲在燒餅店前的馬路牙子上喝酒,看著阿麗說一些不三不四的話。阿麗送過去兩根黃瓜和幾棵大蔥,說:“幾位大哥,干拉多沒意思,老妹兒給你們加個菜兒,小心點兒,大蔥辣眼睛?!庇终f,“我這兒是餅店,沒有座位,辛苦幾位大哥天天在這捧場了?!闭f完又咯兒咯兒咯兒地笑起來,笑得是梨花亂顫海棠落雨,弄得幾個下三爛面面相覷,不敢直視,從此后再也不到那兒去了胡咧咧了。
四
一晃,四年過去了,雖然細(xì)細(xì)的皺紋悄悄地爬上了阿麗的臉頰,幾絲銀發(fā)也偷偷地躲藏在她的鬢發(fā)里,但她的努力得到了回報,也兌現(xiàn)了對亡夫發(fā)過的誓言。她靠著一雙手和一顆對生活充滿希望的心,將兒子撫養(yǎng)成人了,兒子也沒有辜負(fù)阿麗的期望,很爭氣地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xué),當(dāng)兒子把錄取通知書遞給她時,她真是百感交集,她拿著兒子的錄取通知書,一個人來到丈夫的墳前號啕大哭……
兒子上大學(xué)去了外地,阿麗沒有去陪讀,她說孩子就應(yīng)該獨立,不能像母雞護(hù)雛一樣,那樣對孩子的成長不會有太大的幫助,只能增加孩子的依賴性。她擴(kuò)大了門面,又雇了幾名下崗女工和面點師傅,增加了餛飩、拉面、水餃和熗拌菜等品種,開起了小吃店當(dāng)起了老板。
阿麗的故事打動了許多人,了解她的人總是被她感動。
阿麗最能打動人心的不是她靚麗的外表,也不是舞場上那旋轉(zhuǎn)的華爾茲舞步,而是她那看似柔弱,實際堅實的一副臂膀;是她那在困境中,依然保持樂觀向上的心態(tài);是她受傷無助哭泣后,依然像銀鈴般的笑聲。
生活本來就像旋轉(zhuǎn)的華爾茲,有升有降,有急有緩,只要勇敢地邁出前進(jìn)的第一步,火紅的石榴裙在人生的大舞臺上就能舞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