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山巔云間木梨硔(散文)
早就想著,去赴一場皖南的秋天之約。
從暑氣初消的十月開始,就坐在案前醞釀著。無奈,天違人愿。直到今秋的最后一日,才有了這次皖南賞秋之旅。邀約的主人,便是皖南的木梨硔。
木梨硔的落日云海巍麗壯觀,一路上心牽于此。但緣于路途的耽擱,車到山前時,己是夕陽夕下?;仨魈?,心中空留一份遺憾。
木梨硔,一個山巔云間的徽州古村落。雨后晴嵐處,山巔云繞。白墻黛瓦間,炊煙與霞蔚共舞。夜闌人靜時,燈火同星火齊耀。這場景,光想想,都令人神往。
上山的路,是那種用木樁做欄,中間輔上碎石的階梯山道。八百級的臺階路程,陡峭與平緩各半。剛轉(zhuǎn)過兩個彎,天便黑了下來。借著手電的光亮,兩旁密實的竹林,綽約可見。熄滅燈光,便被一層淵黑包裹。由不得想起南朝謝靈運的詩句“夜聽極星闌,朝游窮曛黑?!?br />
大約走了二十多分鐘,來到一座高臺下。臺上忽明忽暗的燈光,夾擁著雜亂的人聲,隨風(fēng)傳來。應(yīng)該是到了住宿的地方。按照導(dǎo)游的分配,今晚的木梨硔,在一家叫做“頂上人家”的民居客棧里,應(yīng)該有一間屬于我棲息縈夢的地方。
木梨硔,這個山巔云間的古村落,雖說地狹人寡,但沿街的人家?guī)缀醵奸_起了客棧,客棧都比較簡陋,沒有豪華的修飾,只是家家擺設(shè)的家具大同小異,漆木的四方桌,長條案,墻上掛著山水字畫,舊式的掛鐘,鑲有扶手、靠背的木椅子。大體上都是些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物件。雖說簡陋,卻也能讓人有一份身臨其境的懷舊感。各家客棧,名稱不一,但不失一份文雅。比如:頂上人家、木梨農(nóng)舍、荔枝客棧等等。
頂上人家客棧建在村子的第二層臺階上。兩間磚木結(jié)構(gòu)的小樓,已現(xiàn)出年代的破舊。二樓用木板隔了五、六個房間,我的房間靠近一處角落,除了房門,還有一個半米見方的木窗。推開窗,便是星辰大海。就連吹進來的山風(fēng),都透著一股濃濃山野清新。住在這樣的客棧,說不準是不忍心睡去,亦或是,不忍心醒來。
樓下廳堂擺著兩張圓桌。里間的廚房,是早年間那種燒柴的灶臺。一個滿臉皺紋的女人,正佝僂著,在灶臺前忙碌,花白的頭發(fā),眼角始終掛著一滴淚珠。大約,是那種見風(fēng)流淚的眼疾的緣故。晚餐是山里人家的土菜,味道不錯,博得全桌人的一致稱贊。
山村的夜,似乎來的更早,少有雞犬的聒叫,一片寧靜。大約是白天的疲憊,除了剛開始時房間隔板另一端的幾陣酣聲外,一夜再無別的侵擾。
牽想著第二天的日出,不到五點就從半夢半醒中清醒。披衣下床,簡單洗漱后,開門,走進夜空。
天空寥闊,山谷幽遠。滿天星星閃著光亮,是平時很難看到的那種通透。唐人有詩“澄幽出所怪,閃異坐微絪”。行走于門前小徑,目光所及,竹林、草叢、山石、溪水,或澄綠晶瑩,或石趣橫生,無一不讓人妙想一番。
一行數(shù)十人,只有我?guī)е蛛?。其他人多用手機的弱光照著前行的路。在崎嶇的山道上,一路摸索著朝山頂走去。偶爾回望,竹林草叢間,燈光閃倏著,象極了兒時的螢火蟲。
順著路旁木牌的指引,來到“日出觀景臺”的地方。說是觀景臺,其實只是一個朝向山谷的的小山尖。幾平方米的地方,多是些高低不一的石塊。遠眺,山谷方向的天際,己有一層淡淡的橘紅。待到一輪紅日從云隙間躍出時,擁擠在山尖上的人們,無論長幼,也無論男女,全都象孩童一般,興奮得“噢噢”地喊叫起來,山谷里惹起一陣陣回響。
旭日初升,乳白色的云紗與重山疊峰繾綣著。就連一旁那些裸露的巖壁、峭石,也都涂上了一層濃濃的霞暈。
直到此時,我才看清這個小山村的全貌。村莊三面翠谷環(huán)山,每每霧氣升起,整個村莊被云霧繚繞著,像年輕時常有的幻境。五十幾戶人家沿著一條三面懸空的山脊,依勢排列。清一色的白墻黛瓦和飛檐翹角的徽式建筑,戶與戶間,被一塊塊青石板連在一起。遠處,約有四、五排房屋,卻也錯落有致。碎石壘成的院墻犬牙交錯,久經(jīng)風(fēng)雨的白墻斑駁落離,一處破舊的墻上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一條文“文革”年代的標語。據(jù)說,木梨硔始建于明朝萬歷年間。因環(huán)姓家族犯案,遷逃于此,后又改姓詹氏。世代以來,少于外界溝聯(lián)。村民種稻、養(yǎng)雞,自給自足,一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及至今天,這里依舊沒有寬闊的街道,也沒有喧囂的車水馬龍,更沒有城市里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它擁有的,只是一份古樸、婉約、原始的寧靜。
木梨硔,原本應(yīng)是“云深不知處”的一個仙凡難猜的古村落。她能被感覺世人所知,有人說緣于一位畫家偶然來這里寫生。也有人說,是那些終日獵奇的戶外驢友發(fā)現(xiàn)的。木梨硔如同養(yǎng)在山野里的新娘,突然被撩開了神密的面紗。二年過去了,它依然保持著質(zhì)樸的姿態(tài),就連上山的路都不曾修整,還是那種凹凸、棱角分明的石道,滿目無序的野植,郁郁蔥蘢。那些售賣山貨的村民,也多是拎著一個竹籃,于山路的一角,支一塊小小的木板,擺上自己腌制的臘肉,曬干的竹衣、野筍等,便成了一處攤點,一處流動的風(fēng)景。
在木梨硔,大小不等的青石板,不僅是鋪在路上,農(nóng)家院墻、窗臺,甚至連吃飯用的圓桌,都見它們淳樸的樣子。秋末冬初,墊伏在青石板上的露珠,朝陽下閃著幽邈的光亮。一時心底竟生出這樣的一幅意象: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撐著一柄油紙傘,握著一卷古書。在高跟鞋敲擊青石扳“吱哎”的節(jié)奏中,從小巷深處的某個拐角款款走出……這個場景,想想,的確美妙。只是不知讓誰的一聲吆喝,將這幻覺打翻。眼前,己是煙火氣息漸濃。
時光靜謐,我想,我們這些城里人,之所以趨知若騖般的擁到這里,大約只是為了找回曾經(jīng)走失的魂靈,讓心恬靜吧。
記不清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一段話:“你若渴了,水便是天堂;你若累了,床便是天堂;你若失敗了,成功便是天堂;你若痛苦了,快樂便是天堂;你若孤獨了,愛情便是天堂;你若被困了,遠方便是天堂?!边@個遠離塵世的小山村,便成了不少人的天堂。或許,有人為修禪,有人為避世,更多人為這一份脫俗的清寧與通透,洗滌世間所有的繁雜瑣事,感悟生命的本真與執(zhí)著。
此刻,沉醉于此,如若在木梨硔某一方平坦的青石上,展開一紙素箋,讓山石草木、流水炊煙,在文字中穿越,讓心靈放飛在無數(shù)個清晨,向著山谷,吟幾段自己拼奏的文字,品一壺自己煮的山泉茶。無疑,是一份愜意的享受。
我想,人生最高的境界,是能擺脫外在虛名浮躁的誘惑,擁有最初的純粹。就象眼前的這些游人,不辭長途勞頓,來到這里,只為尋一份或多或少已失卻的本心。記得在觀日出的那個小山尖上,人們在歡呼著、雀躍著、激動著,和融得象是一家人。即使轉(zhuǎn)身便是陌生人,但那種不期而遇的親切與溫暖,將永遠浸潤在各自的心頭,偶爾想起,會發(fā)自內(nèi)心微笑。
靜靜的去感受身邊人,身外物,塵間事。比如鳥的自在,花的芬芳,山的壯闊,水的恬靜等等。把自己從狹小的生活空間中解脫出來。在真正屬于自己意識的空間里,找到真實的自己,參悟人生的價值與艱辛。我想,這才是這次邀約的唯一目的。
木梨硔,這個山巔云中的小山村,以她的古雅純樸和至真至純,為我成就了一次心靈的盤點。
問候老師下午好,遙祝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