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舵是我的哥哥。哥哥是家里的長子，父母嫂子都叫他老舵，我和弟弟也經(jīng)常偷偷這么叫?！岸妗钡降渍懸膊恢?，后來想：長子管事多應(yīng)該像個舵手，就姑且這么寫吧！
　　 哥哥十八歲就結(jié)婚了?，F(xiàn)在十八歲還叫娃，還在念書，真是青蔥一個，幼稚的很。
　　 記得哥結(jié)婚前去城里給嫂子置辦結(jié)婚衣服，當(dāng)然是一個人去的，具體是坐車去的，還是跑路去的，或者是騎自行車去的我年紀(jì)小不知道，只知道很晚才回來。母親忙著去做飯，父親打開包裹看了看，問買全了，哥說買全了。母親端上飯，哥很快巴拉完。大概是冬天，父親叫哥炕上暖和暖和。父親把煤油燈放在炕后邊的窗臺上，大哥掏出了紙和筆寫著記著，給父親說：燈芯絨多少錢，凡立丁多少錢，被面子多少錢，禮布多少錢……燈芯絨好像是棗紅花花那種，凡立丁是蘭色的非常柔軟，被面子是綢緞的，有大紅的，綠色的，顏色鮮亮，圖案很美，好像是倆個鳳凰展翅高飛……最后，哥給父親說一共花了多少錢，余下多少錢……父親聽后很滿意，臉上露出不易覺察的微笑。
　　 大哥結(jié)婚時間大概是過完春節(jié)后不久，父親早早就籌劃這一事宜，窯洞和院子里里外外都拾掇得很清爽，還給那個四方格格的窗欞上扯了綠色的窗紗訂上。這個綠色的窗紗很少見，不知是從小丘買的，還是從耀縣買的，我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窗紗的。大姐剪了窗花往上貼，很不好貼，媽窯里的窗欞用白紙糊還是比較好貼。父親提前叫了好多親戚，把咀頭婆也接來了，有老村姑，有北原的老姑，好象固賢叔叔，計家大大都來了。家里殺了頭豬，用了半扇子，那半扇子是否給了嫂子娘家有待考證。豆腐是訂下溝西貴村的，送豆腐的人是挑著空扁擔(dān)和一個框來的，過河時踩礫石滑翻了，一砣豆腐帶框沖走了，另一砣豆腐倒進(jìn)了河里，想撈也來不及，最后這砣豆腐也被河水沖走了，那人雙手舉著扁擔(dān)和那個框趟水過河來的。他的棉衣濕透了，換了單衣在炕上熱被窩暖和。父親和幾個長輩在議論著這個事，大大說：“只要人沒事就好！”。
　　 記得大姐夫行了十元錢的禮。那時的十元錢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一二千元吧，足見姐姐和姐夫的重視。嫂子是大姐夫用自行車馱來的還是走來的，我記不得了，那天是下雨還是沒下雨也記不得了。最熱鬧的是鬧洞房，男男女女青年真不少，鬧洞房最起勁的好像是個大哥哥，名叫朱克起，最他辦法稠，花點(diǎn)子多……那時候有鬧房的人越多這家人緣越好這么個鄉(xiāng)俗。
　　
　　 二
　　 大哥念到初小，書念的不錯，人也精氣強(qiáng)干，當(dāng)時隊上缺個好記工員，隊長看上大哥，想讓大哥停學(xué)當(dāng)記工員，隊長這個想法正合父親的意思，他認(rèn)為大哥念到初小認(rèn)識那么多字就可以了。再就是在我之前，家里兄妹六個只有大哥一個男丁，父親怕大哥念書多了遠(yuǎn)走高飛；再一個自己有了年齡了，想早點(diǎn)抱孫子；大哥也同意了這樣的安排。
　　 初生牛犢不怕虎，哥年輕，性格急，有力氣，肯吃苦，干啥雷厲風(fēng)行，是突擊隊長，那里臟那里苦那里就有大哥，白天勞動，晚上在煤油燈下給社員記工分，幫老會計算賬，隊長很是賞識，群眾也是認(rèn)可。家里人口多，父親為大家一年有吃穿盤算，很重視自留地，家里養(yǎng)了幾只羊一頭豬，能積攢點(diǎn)糞土，父親要往自留地拉。還沒等的拉，哥借父親外出時召呼隊上青年把糞土拉到集體莊稼地去了，父親回家拿了磨面杠子打了大哥，大哥一邊跑一邊喊：“自私，自私分子?！?br />　　 結(jié)婚后大哥有了一雙兒女，父親樂呵呵的，時常叮囑大哥：“干活不要蠻干，少抽點(diǎn)煙?！贝蟾缭诟赣H面前從不抽煙，有時被父親瞧見了，就偷偷把煙掐滅，用手把煙巴藏在身后，父親看見了，裝著沒看見。
　　 大哥參加過清峪河歸水壩建沒，參加高爾塬水庫建設(shè)，參加桃曲坡水庫建設(shè)。記得是1972年入的黨，那個時代的黨員兩袖清風(fēng)是干出來的真正的好黨員。大哥和同齡人一樣在那個火熱的年代，把自己青春獻(xiàn)給了那個年代，獻(xiàn)給了社會主義建設(shè)。
　　 那時候社會發(fā)展很慢，隊上來了知青，會無線電，哥跟著學(xué)無線電，和知青在家里的地坑場院上南北栽了桿，拉了天線，用耳機(jī)收聽廣播。后來，家里買了收音機(jī)，全家一臺，父親不聽了其他人才能聽；再后來又添了縫紉機(jī)，嫂子和姐姐們給我兄弟姐妹做衣服。
　　 哥很聰明，見啥會啥，電工、泥水匠、農(nóng)業(yè)十八般武藝更不用說。在桃曲坡水庫還當(dāng)過技術(shù)員。
　　
　　 三????????????????????????
　　 實(shí)行生產(chǎn)責(zé)任制后，他成了村主任，除了工作外，和父親把家里責(zé)任田種得年年高產(chǎn)。家里養(yǎng)了幾頭牛，一頭母豬，幾只羊，年年下牛娃、豬娃、羊娃，賣了做家庭日常開銷。父親種了菜園子，也有零錢收入，大家庭不愁吃不愁喝。父親和大哥還包隊上十來畝地種西瓜，為家庭致富想盡了辦法。后來大哥去村辦磚廠當(dāng)負(fù)責(zé)人，那更是認(rèn)真細(xì)致。
　　 樹大分枝，隨著我和三弟先后成家，父母年邁，父親和大哥商量要分家。那時分家在人們意識里是很丟人的事情，大哥結(jié)婚二十多年后才分家這在村里是很少見的，一般家庭窮或兄弟妯娌不團(tuán)結(jié)才分家，分家認(rèn)為是對老人的不孝順。但父親堅決要分。為分家，哥首先給父母把灶房重新粉刷了一遍，盤了鍋頭，這才給自己盤鍋頭置辦灶具。雖然分了家，大哥耕地、買化肥、種莊稼、收割麥子先父母，再我們兄弟仨先把父母的地種好，先把父母莊稼收割回來，最后才耕種收割自己的地和莊稼。
　　 分家后我對種莊稼這門功夫還欠火候，常常挨大哥的罵。碾場翻場時鐵叉挑秸稈時把土場戳得稀巴爛，大哥氣的用眼睛瞪我。我心里不服，誰還不把土場穿爛幾下子？也用眼睛瞪他，直到我不小心把叉把挑斷了，他笑了，我感覺是皮笑肉不笑，意思是：“跟我學(xué)著點(diǎn)！”父親說：“干活不要使蠻力，跟你大哥好好學(xué)著！”形勢逼人，我自己的麥子也得碾打涼曬，只得低頭跟他學(xué)點(diǎn)本事。大哥樂意在我跟前顯擺顯擺。但為了揚(yáng)場的事跟我鬧撐了，他揚(yáng)場是主手，我當(dāng)副手，他老談嫌我的不是，最后干脆不叫我捉木锨了，用掃帚落。他一個人揚(yáng)場，又說我這落的不對那落的不對，我受不了他這樣數(shù)落，干脆把掃帚一丟不干了。走時還踢了木锨一腳，哥氣的沒辦法，只好叫嫂子來落場。嫂子說大哥：“老二不會，一下一下的教，說道理，著急、發(fā)火，沒用！這下好了，你一個人干，我也不干了！”大哥苦笑著說：“收黃天，我又不是教師，他也老大不小了，不受說還能行，將來還能鬧成事！”
　　 “三斜二閻王，老大害怕婆娘”，我喝了些水，見大嫂教育大哥，氣也消了，畢竟給我揚(yáng)麥子，端了杯茶讓大哥喝，大哥笑著接過茶杯，我順手接過木锨揚(yáng)起麥子，努力想象著大哥的姿勢。大哥在旁指點(diǎn)，慢慢也摸著了巧門。大哥還夸了幾句，哥倆心情都十分舒暢……
　　
　　 四????????????????????????
　　 我和大哥先后在家里蓋了新房，父母還和老三住在老窯洞里，上坡坡下坡坡很不方便。我和老三都在鎮(zhèn)上開商店，父親提出讓我在家給他辦個商店，我正籌劃此事，弟弟找上門來討論自己是否先蓋三間平房讓父母親從窯洞搬上來?？吹艿苓@么孝心懂事，我說我打算在我房里辦個五金商店讓父親照管，父母自然就住上來，房里鍋頭啥都是現(xiàn)成的，我們經(jīng)?；丶?guī)兔褪橇?。還沒容我倆把事定局，大哥也想把父母接到新房去住。父母說：“我們住窯洞冬暖夏涼，不愿意去！”大哥找了隊上有威望的長輩做父母思想工作勸父母跟大哥住在一塊過日子，看父母思想有點(diǎn)松動，大哥不由分說就把父母被褥抱到了新房，后逐漸把有用的東西搬進(jìn)了新房。父母房屋收拾干凈明亮，置了沙發(fā)。弟弟回家看到這種情況心里很不痛快，說父母和自已過的好好的，不言傳咋和哥嫂過去了，心里轉(zhuǎn)不過這彎，還埋怨父母不要自己了，隨即弟弟給父母住的新房買了黑白電視機(jī)。有大哥大嫂照顧父母，我和老三其實(shí)是最放心的，我們感謝大哥大嫂并努力協(xié)助大哥為管好父母晚年生活盡職盡責(zé)。
　　
　　 五????????????????????????
　　 父母年事暫高，生活需要更多的照顧。哥嫂也不年輕了，看著老哥不易，有個年關(guān)將至，我和老三合計著要給大哥買件他心儀的皮衣表達(dá)我們的心意。我們立馬行動，我和三弟在耀城叫了姐姐讓給我倆參謀買件皮大衣，姐姐高興的說：“你倆咋把世事看開了，也舍得起買皮大衣？”
　　 我倆各自笑了一下，也不多言，催他快走就是。
　　 轉(zhuǎn)了華原購物中心又到鼎尚、永樂、正大商城，接連跑了好幾個地方，把耀州大商城跑遍了，也轉(zhuǎn)了幾個賣皮衣的個體商店，也沒有找到我們所要的心儀的皮大衣。
　　 姐姐說：“西安城北圓點(diǎn)這地方有個皮衣市場咱們?nèi)タ纯?！?br />　　 “那你不早說，趕快走?！蔽覀冮_車就到了“圓點(diǎn)”這個地方的皮衣店，要挑選皮大衣時才給姐姐說，這是給大哥買的，父母跟大哥過日子，我們想買件好點(diǎn)皮大衣表點(diǎn)心意送給大哥。
　　 姐姐聽了說：“好呀！好呀！你們弟兄仨真好！”
　　 很快在姐姐的參謀下，找到了一件滿意合適的皮大衣。我們十分高興，我建議再買頂皮帽子。找了一整，沒有賣小零碎的也只好做罷。我倆說還要給大哥買雙好皮鞋，小琴姐建議去耀城“雷子鞋店”去買，那兒質(zhì)量好。隨后我返回到耀州城在雷子鞋店給大哥買了雙鞋，姐弟仨都感到很滿意，覺得完成了件了不起很有意義的大事情。
　　 姐姐說：“小平，也給你買雙，整天站柜臺，出外進(jìn)貨跑路，買雙好鞋穿著舒服?！?br />　　 “我這鞋好著里，不買！”我給姐姐說著話也瞅了瞅自己的鞋，雖舊點(diǎn)但還能湊合過年，姐姐不由分說拿了雙鞋讓我試，鞋底厚厚的十分柔軟，穿上走路輕快舒服極了。
　　 姐姐問?“合適不？”
　　 我回答：“合適！”
　　 “買了？”
　　 “買了！”
　　 當(dāng)我掏錢時才知道這雙鞋伍百，太貴，我咬牙買了，這是我腳上穿過最貴的鞋。一件衣服沒有啥，可它連串的是心，編織的愛，是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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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父母跟大哥過日子后，真是把福享了。二十多年，母親很少下灶做飯，都是大哥大嫂把生的做成熟，每天端吃端喝，噓寒問暖，這些看起來日常小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年三百六十天，八年、十年、二十年！那又是多少天呀！
　　 八十九歲的老母親，病臥在床上半年多，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和老三晚上回去輪換照看，白天全部都是大哥值班。有時我們有事回不去，打個電話發(fā)個短信，大哥從沒怨言。一天換兩三個尿不濕，泡腳，渾身擦洗，搽爽身粉，大哥看我們笨手笨腳等不及了，就搶過來自己做，有時我們都插不上手。母親拉了大便，弟弟換尿不濕，暈的不行要吐，誕著臉滿院子喊：“大哥，大哥，快來！”大哥來了手腳并用，擦干、洗凈、涂粉，那干凈利落的樣子像醫(yī)院里的護(hù)士。老三沏了熱茶遞給忙完了的大哥，敬上一支好煙，大哥美美的吸上一口吹出了長長的煙柱，很享受的樣子。我瞪了老三一眼：“煙來?！边@家伙才反應(yīng)過來，趕忙遞煙，哥三個吞云吐霧。
　　 姐姐們經(jīng)常來探望父母，有心服侍幾天。一般是剛吃完午飯，大哥就督促著她們快回去，家里有過活，有的還要帶孫子，父母的事叫她們少操心，真需要的時候會叫她們的。
　　
　　 七?????????????????????????
　　 父母過世后，大哥擔(dān)當(dāng)就大了，團(tuán)結(jié)兄弟姐妹，關(guān)心親戚朋友，噓寒問暖，使失取父母的兄弟姐妹們有了主心骨。逢年過節(jié)，親友婚喪嫁娶，親友聚會，大小事情他都要過問，都要關(guān)心，使我們感受到大家庭的溫暖還在，兄弟姐妹的情意濃濃。
　　 記得有一年大哥來我家，正遇上吃飯，看到我家饅頭很黑，知道弟妹過日子節(jié)儉，每次磨面就是黑面也要多磨幾遍，哥說：“你就給侄兒吃這么黑的饃？”第二天大哥就送來了兩袋自家磨的白面粉，叮囑道：“無論掙錢多少要吃好，把身體管好比啥都重要?！?br />　　 我和三弟在鎮(zhèn)上做生意，大哥只要上街了，就要來兩家都坐會兒，看看生意咋樣，娃們都好著沒？后來不抽煙了，喝杯茶聊會天就要走，留著吃頓飯堅決不吃。估摸著大哥哪天會來，我得把店鋪整理一下，接受巡查，生活需要儀式感！家里的蘋果、柿子成熟了，他就開著電摩給我們送來，蔥、南瓜、蘿卜，豆角等蔬菜也是大捆小包的給我們送?。
　　 兄弟重的是手足情誼，父母逝世后，大哥成了最親近的親人長者。我們尊重他，只要家里有事，大哥有事，我和弟弟就毛急火燎的往家趕，也經(jīng)?；丶铱赐蟾纾痛蟾鐕Z家常，談各自家庭的事，朋友的事，晚輩的事，右右鄰舍和親戚朋友的事。談的很投入了，我們都不想回家了。農(nóng)閑時弟弟開車叫上大哥、大嫂和我還有姐姐、姐夫們出外游覽，看外邊世界，放松心情。
　　 大哥我們尊他，敬他，只要是他頭疼腦熱，有病住院，我們窂心掛肚，去醫(yī)院探望，我和弟弟商量我早上，弟晚上，給大哥送熱火飯，讓大哥在醫(yī)院不感孤獨(dú)，戰(zhàn)勝病痛，能使他早日康復(fù)。
　　 七十三歲的大哥，正是享福的時候，該看看新時代時候，但罪惡的病魔剝奪走了他的生命。病來如山倒，太急了，太快了！
　　 懷念我的大哥，敘說兄弟往事，萬緒千頭，只有回憶了！
　　 一奶同胞，打斷筋骨連著心，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存在的時候你可能不經(jīng)意，失去了的時候你才痛苦傷神！才知道那一切都是美好珍貴！
　　 余生很長，記得多留些時間給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們值得最好的愛與回報。
　　 大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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