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塵封三十年(小說)
庚子年初,新冠疫情,全民居家不出。
一日無事,云宸叫上小兒,來到了自家的三樓。云宸家的三樓是閑置層,主要是放置一些閑雜物,平時是很少上來的。
西邊房間靠窗的角落里,有一口老式木箱,里面堆放的是云宸中學(xué)時代的一些書籍。云宸中學(xué)畢業(yè)后,一直忙于生計,常年奔波在外,過年回家僅有的幾天,也是忙于會親走友,無暇他顧,這口老木箱已是有三十年沒有怎么打開過。
當云宸的目光落在這口塵封了三十年的木箱上,突然有了一看的沖動。于是招呼小兒,一起來到木箱邊,搬開周邊的雜物,把木箱抬到了大廳中間。云宸找來一塊抹布,擦去箱蓋上的塵垢。打開箱蓋,里面還算干凈,書已經(jīng)有些泛黃了。
云宸一本本地拿起,隨著手指翻動的書頁,記憶的閘門也緩緩地打開。一邊翻著書,一邊給小兒講述著自己的那一段青蔥歲月,講述著自己曾經(jīng)年少、輕狂不羈的青春。
當拿起一本席慕容的詩集,翻動中,里面夾著的一張明信片掉落,云宸彎腰拾起,明信片的正面是海岸照片,近處是金色的沙灘,沙灘上有三三兩兩的游人,海岸邊黑褐色的礁石,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蔚藍色的大海水天相接。明信片的背面,字跡娟秀地寫著:宸,記得你一直向往著大海,送你一張海的明信片,希望有一天,我能牽著你的手,赤腳走在這金色的沙灘上,萍。
看著熟悉的字跡,云宸心潮起伏,三十年前的那一段青澀的浪漫記憶,又漸漸地清晰。
云宸和萍是一個村的,兩家也就隔了一幢房子的距離。云宸比萍大一歲,從小一起長大,算是青梅竹馬,中學(xué)一起都在離家兩三里外的鄉(xiāng)一中就讀。本來萍是比云宸低一屆,因云宸在初三復(fù)讀一年,萍升上來,剛好就同屆了。初三的下學(xué)年,開學(xué)排坐,萍正好在云宸的前排。
當時學(xué)校戀愛是很忌諱的,男女生不能混坐。能坐在男女交界之地的學(xué)生,在老師眼里必是乖巧聽話而又學(xué)習(xí)成績較好之輩。云宸的成績是在全校前五之列,萍的成績是在全班上游,而且他們兩個人確實沒有任何早戀跡象,能坐此位,自是名正言順,也是無上榮光。
那時的學(xué)校還有個陋習(xí),男女生在學(xué)校不說話,即便是同村從小一起長大的,也是少有交流??汕槭桥c生俱來的東西,正值豆蔻年華的少男少女,那股青春的火焰是壓不住的,只要開了口子,就肯定會噴涌而出,校園戀愛的蓬勃發(fā)展,也就在所難免了。因此,暗地里投擲和傳遞愛情紙條也就成了一種常態(tài)。
萍的同桌其時正在與云宸后座的學(xué)長熱戀,萍和云宸就成了他倆之間情書傳遞的最佳途徑,由于此事的保密性,當萍把紙條傳遞給云宸時,云宸不會馬上遞給學(xué)長,而是等下課時,他和學(xué)長兩個人勾肩搭背的去廁所,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到學(xué)長的手上。學(xué)長兩個人的戀情只有他們四個人知道。
萍是個性格開朗的女孩,又是代人辦事,自是心中無愧,加上和云宸從小一起長大的,有時候把紙條傳遞給云宸時,也就大大方方的,并無避諱。可時間一長,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學(xué)看在眼里,忌妒在心頭,小報告就打到了班主任那里去了。
一日,班主任把云宸和萍喊到教學(xué)樓的會議室,旁敲側(cè)擊的說了一些話,意思讓兩個人趕緊懸崖勒馬,不要誤了自己的前程。
云宸和萍倆人本無事,也根本沒有往那方面去想,可讓班主任這一通說教,萍的臉“騰”地一下通紅,低下了頭,兩手捏著衣角,不停地搓弄著。云宸的內(nèi)心也是萬馬奔騰,卻又極力裝著平靜的樣子,一會兒抬頭看看房頂,一會兒扭頭看看窗外。
班主任看到云宸和萍倆一直不做回答狀,又是語重心長地一番教導(dǎo)后,就讓他倆回去了。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萍不再傳紙條給云宸,也不再正臉看他,中午回家吃飯時的路上,有時候碰上了,萍也是加快腳步把距離拉開。
大約是半個月后的一天中午,云宸吃過中飯,走上嶺脊大道,向?qū)W校走去。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太陽熱辣,中午的大道上除了近道回家吃飯的學(xué)生,鮮有路人。云宸把短袖襯褂頂在頭上,兩手牽著衣角飄開,不緊不慢的走著。
不經(jīng)意的扭頭回看,一百米開外,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云宸的眼簾,是萍,打著一把花洋傘,正快步的走來。云宸急忙的穿好襯褂,放慢了腳步。
萍走上來,輕聲地問道:“你怎么才走?”
云宸扭頭看了一眼萍,調(diào)皮的說:“等你呀!”
萍滿臉緋紅,扭過頭,羞怯地說:“別瞎說?!?br />
接下來他倆默默地走著,偶爾一句簡短的交流,隨后又是一陣沉默。不知不覺地,倆人間的距離近了,萍手中的傘遮在了云宸的頭頂,一股幽幽的清香盈鼻而來,云宸微微地收縮了一下鼻孔,心里甜滋滋的。
下午第三節(jié)課結(jié)束,萍轉(zhuǎn)身遞給云宸一本書,說:“這本參考書挺好,你可以看看?!?br />
云宸接過書,隨手一翻,看見中間有一折疊成小方塊的紙條,內(nèi)心一驚。急忙環(huán)顧一下四周,迅速的把紙條捏在手心,趕緊合上書本,若無其事地說:“好的,我看完還給你?!?br />
吃過晚飯,云宸照例拿上書本,來到校園的后山上散步、看書。擇一僻靜處,云宸拿出紙條,輕輕地打開,一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欣賞你,喜歡你,很久了,可不知怎么跟你說,如果不是班主任的點破,我真的沒有勇氣說出來。
云宸合上書本,望著西山的落日,余暉下的馬齡港,波光粼粼,蜿蜒的向南流入沔池湖,陷入深深的沉思。就這樣,倆人之間開啟了一段銘記終生的青澀時光。
那時學(xué)校偶有膽子比較大的同學(xué),周末的時候,男同學(xué)騎著自行車帶上相戀的女同學(xué)上縣城。有一次,周一早操過后,校長走上前面的高坡,說兩個初三畢業(yè)班留下,開個早會。校長生氣而又無奈的說,同學(xué)們,昨天,我躲在西余村(去縣城的必經(jīng)之地)馬路邊的破磚窯里,看見你們一個個地騎著自行車,男生帶女生,我約摸地數(shù)了一下,有二十多對。校長一說完,底下就炸開了鍋,所有人的目光前后左右的巡視,尋找著那疑似的二十多對。當事的同學(xué)表面上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內(nèi)心卻是蜜蜜地開心著呢!
一個周末的晚上,萍找到云宸說,馬上要畢業(yè)了,還從來沒有坐過你的自行車后座呢!云宸心中竊喜,急忙編個理由,推出大哥的自行車,趁著月色,騎上了嶺脊大道。萍在學(xué)校邊不遠處的馬路上等著,車到她的身前,云宸放慢了車速,萍手扶著后座一蹦,坐了上來。
皎潔的月光,清亮地照灑著大地。馬路上是寂靜的,除了偶爾經(jīng)過的村莊,是少有人跡。這是一個愉快的晚上,自行車馱著月光,鈴兒叮當響。車輪下,小石子“嘎吱嘎吱”地唱著歡快的歌。
萍的手不自禁地扶住了云宸的腰,滾燙的臉頰,靠在了云宸的后背,云宸的心情激蕩著。在一上坡的樹蔭下,云宸停好自行車,輕輕地捧起了萍的臉。萍羞澀的閉上了眼睛,微仰著頭,靜靜地等待著。呼吸的氣息,帶著淡淡的香氣,拂過云宸的臉頰。四片灼熱的唇,漸漸地貼合在一起。
初吻,就這樣在緊張慌亂中漸進著,默契著。云宸緊緊地抱著萍的身體,萍柔若無骨地承受著云宸狂風暴雨般的絞纏和探尋。
激情的夏夜,沉醉、難忘。
改革開放后,萍的老爸下海經(jīng)商,在九江跑起了個體客運,家境漸漸地富裕,在九江買了房。畢業(yè)后,萍一家搬到了九江。臨走的時候,萍送給云宸這本席慕容的詩集,夾了這張明信片。
時光荏苒,一晃三十年過去了,那一段青澀、浪漫的時光,還時不時的會在云宸的心頭泛起微漾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