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冬天走故鄉(xiāng)看朝拜(散文)
這里鞭炮喧嘩,人聲鼎沸,馬路兩旁車挨車排列,人流熙熙攘攘。放眼望去,一條禾河緩緩地流向天邊。河床擱淺的淡水里,突兀地躺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碧綠似絲帶的水草在水面左右搖曳,映襯蔚藍色的天空和飄忽不定的云。
這是我的故鄉(xiāng)江西省吉安縣永陽鎮(zhèn),隸屬于吉泰盆地區(qū)域,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盛產稻谷、柑桔、棉、麻等農產品,是江西省內第二大商品基地和主要經(jīng)濟作物產地。在永陽鎮(zhèn)這方土地上,培育了高度發(fā)達的農業(yè)文明,農田里隨處可見蔬菜大棚,護育著園內各種青綠的菜,萵菜、白菜、包心菜、黃瓜、白蘿卜、筒菜、大蒜等等搖曳其間,讓種菜小戶每年從農事中賺取收入維持家庭開銷。農耕文明植根于民族傳統(tǒng)文化,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躬耕南畝一直延續(xù)至今,承載“廬陵文化,冠絕天下”之美名。
此時,我們走在熟悉的街市,店鋪林立,少了自行車的蹤影,多了各式名牌車輛來來往往。農戶人家的土地上都在拆建新房,樓層越砌越高,從平式四合院圍欄住房到鄉(xiāng)村別墅,每一層戶型設計三室兩廳一衛(wèi)一廚或四室兩廳二衛(wèi)一廚,建筑規(guī)格與四線以上的城市的住房相差無幾,只是新式農家大院仍然保持院前豎一牌坊的習俗,用來鎮(zhèn)風水,祈福一年風調水順,家和萬事興。
我從親人們口中得知,11月11日是永陽鎮(zhèn)院背村朝拜日。我們從距離這里80多公里的安福縣城趕來,也是在為親人們祝福,為故鄉(xiāng)慶典,洗塵。坐在租住的小巴車上,透過窗欞,但見車子在永陽鎮(zhèn)的馬路上拐過幾道彎,鉆進了一條小巷,就到了院背村姑姑的家。我下得車來,四面張望,這里已然沒有了往年田園的蹤影,矗立在眼前的是四層樓的住房,左邊則是一排停車場式的鋪店。親戚相互之間說著話,前面一幢新砌的樓房就是院背姑姑四個兒子合伙新建的。此刻熱鬧非凡,鄉(xiāng)里鄉(xiāng)里和遠道來的親戚進進出出,送禮的,道祝福的,聊天的,吃零食的,鄉(xiāng)情在這里蔓延,流淌在這方熱土上。
聊天時,說到鄉(xiāng)村朝拜,就是每年本村人請自家親戚恭迎菩薩大慈大悲,各家請親戚喝酒吃宴,朝拜在祠堂展開。我們隨著鄉(xiāng)音,與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們嘮著嗑,聊起舊時的美好時光。到了吃中宴時,我們上得四層樓房,農家借來了簡陋的桌子、凳子置辦酒席,如舊日里散發(fā)出的音符,磨光了油漆的條式長凳,剝落斑駁,影像模糊?;蛟S只有在此時,我才得以重拾鄉(xiāng)村童年里的記憶,裝滿一碟木制盒的吃食,花生、瓜子、茴香豆、餅子、爆米花,還有散亂一旁的蘋果、桔子,水壺里的水蒸騰濃濃的熱氣,一切的一切,如過年節(jié)似的暖在心窩里。
過年是什么樣的?答案不止千百萬:可以是穿新衣戴花帽;可以是吃喝玩樂一樣不少;可以是放鞭炮鬧龍燈;可以是上游船飄流過水;可以是看人家新郎娶媳婦;可以是邀上三五個好友海闊天空聊,徹夜無眠。腦海里翻動著所有的影像,從中領悟到了鄉(xiāng)村朝拜大典比年節(jié)還要重要,全村老小無一例外集聚祠堂,這是民間最為受人膜拜的重頭戲,其中抬菩薩就是整臺戲中最具色彩的鄉(xiāng)俗環(huán)節(jié)。此前,由村里當頭人請來漆匠給菩薩貼金,在菩薩全身刷上一層生漆,再把泊金貼上,菩薩煥然一新,然后把菩薩供奉在祠堂的靈位上。朝拜大典之日,便將菩薩從靈位上抬出,安置在木制轎內,轎似一把柜式椅子,菩薩就像坐在椅子上,再裝上轎杠。接著,從本村族人的男青壯年中隨時邀伴,四人同一著裝黃色上衣,抬著菩薩在祠堂前空地上游走。他們倒過來,翻過去抬著綁有紅綢花結的菩薩,把整座菩薩翻得上下龍騰飛舞。所到之處,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抬著菩薩晃動得越高,鞭炮就炸得越響,越有神靈福佑左右。菩薩有文官武官之說,是文官則穿文官服;武官則穿龍袍,插三角旗,我且把文官說成許遜,把武官說成關公吧,因為他們一直是人們崇敬的偶像。
在這震撼整條街的喧嘩中,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機錄著像,然后看著錄像戲言:“鞭炮往身上砸,膽小的我跑遠啦。”而讓我謹記于心的還是視頻里的一幅對聯(lián)“頂禮大朝遂向高士當天而頒勒晉爵加官,虔心祈拜呈文書伏地以陳祠招兵買馬?!摈焱?、白墻、翹角檐梁,還有紅成一片的外圍墻、祭祀氣墊式典禮、橫幅標語,以及地面涂抹的層層鞭炮屑末,將大朝喧嘩到了極致。這天,酒席宴上,大人小孩呼朋喚友殺雞宰鴨,用最誠摯的心意慶祝大典。
萬象眾生,我從城市到鄉(xiāng)間,又從鄉(xiāng)間到城市,朝拜成了冬日里鄉(xiāng)村最有人氣的看點,也是同族人相聚歡樂一時重要日子的慶典。它加強了宗族感情,為宗族之間的交流提供了平臺,是千百年來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偌大的鞭炮卷桶串串紅艷,硝煙彌漫,使狹小的永陽鎮(zhèn)街市瞬間成了人的海洋、鞭炮的世界。
在這喧嘩聲中,使我感知到了日新月異的變新化,舊棚拆,幢幢高樓拔地起,雖然還是那高橋上車來人往的舊景,還是那極目楚天闊灰朦朦的遠山,卻在舊時光里翻轉著無數(shù)個霓虹。
熱鬧歸熱鬧,我們從熱鬧中歸寧一份心境和自然,想起了以前走過的幾個地方。抬頭望不遠處,有一條小巷直通向正街,四排林立的青磚灰瓦、翹角廬陵式幢幢整齊的建筑樓房,每幢樓房的停車場安裝了攝像頭,確保小區(qū)防護安全第一。
繞過這片小區(qū),我們走到了鎮(zhèn)正街,永陽鎮(zhèn)步行街牌坊添新彩,雕梁畫棟彰顯典雅新式,步行街攬四海財源實乃聚寶盆,永陽鎮(zhèn)領八方通衢可謂致富地。天作合,巧安排,氣候不冷不燥,清風帶著我們走向了永陽中學,校門上七面紅旗熠熠奪目。我們進入校園,呈現(xiàn)眼前的是草坪茵茵,碩大的宣傳欄前一條道路兩旁梧桐樹排排挺立,在風中搖曳金黃的葉片,展示最美的姿容。校園,傳承文明經(jīng)典,展示先人余墨,幾個矗立的雕像告訴我很多很多,讓我回望到了上下五千年生生不息的歷史印跡。
江河永逝,而景換物在,留在記憶里的依然是那條流向遠方的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