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念】小胡同里的幸福時光(散文)
胡同很短,東西不足50米,住著四戶人家,兩兩相對,看起來很是整齊。右手第二家是我的家,院門很矮、很破舊,也很溫馨。
門前一整排的鳳仙花,一直延伸到胡同口,有粉色、紅色、還有稀少的藕紫色。每當(dāng)春天的時候,我和媽媽拿起鋤頭,把門前花壇的土地翻動,平整好,種上我最喜歡的鳳仙花。每當(dāng)花兒開放,胡同里的空氣都染上了恬淡的花香,馨香滿懷,裝點(diǎn)著我童年的歲月。
破舊的矮墻,一枝紅杏悄悄地探出頭來,也和花兒爭一份春色?!耙欢魏么翰夭蛔?,粉墻斜露杏花梢”,蝶、蜂齊鳴,花兒齊放,小胡同頓時充滿了溫馨,低矮的院墻,普通的日子,在這滿園春光中溢滿了幸福與甜蜜。
胡同很窄,除去兩邊的小花壇,過道的距離只有成人展開雙臂那么寬。胡同的路是泥土路,每到雨季,路面就泥濘不堪,低洼存水的地方,讓大人們擺上了石頭瓦塊,以便出行時不會踩上滿腳的泥土。我姍姍學(xué)步的時候,在這條胡同里一定沒少跌倒過,媽媽拽著我,經(jīng)常會咯一下腳尖、磕一下膝蓋,那時我只是剛會走路的孩童,那些記憶我沒有印象,是后來經(jīng)常聽媽媽提起的,媽媽每次提起都會心疼不已,眼神里飄出的心痛,直到我現(xiàn)在當(dāng)了別人的媽媽,才深刻地體會。
萍姐在我家對面,是我的堂姐,堂姐的身世悲慘,在我的前文里有過描寫。大人們下地種田了,留下堂姐在家?guī)?,我們沒少在這條胡同里跑,胡同里藏滿了我們的腳印,踢破了多少雙鞋子早已不記得,挨過多少次打,也不記得了。那些往事,就像穿過胡同的風(fēng),再也難尋它的蹤跡。
出了門往東走,是上學(xué)的路。每天朝陽擠滿我家破舊的小屋,我慵懶地從溫暖的被窩里爬起來,抹一把臉,匆匆地吃過早飯,接過媽媽親手縫制的小書包高高興興地上學(xué)去。至今我還記憶猶新,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個書包,粉色的布面,繡上漂亮的圖案,背在身上神氣十足。那時的日子窮,能背上這么漂亮的書包,讓我在同學(xué)面前賺足了面子,都羨慕我有一個巧手的媽媽。
暖暖的朝陽斜射在我的身上,我昂首挺胸地走出小胡同,走向?qū)W校。媽媽總是叮囑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走出村莊。
我不辜負(fù)父母的期望,每年都能得到大紅的獎狀,媽媽拿著我的獎狀仔細(xì)端詳,像如獲了至寶一樣,就好像看到了家庭未來的希望,覺得他們的辛苦勞作沒有白費(fèi)。陽光落在媽媽滄桑的臉上,一縷微笑拂過,那笑容是那樣的燦爛與美麗。
傍晚,胡同口坐滿了閑聊的人們,大多都是這個胡同里的人。大人們有的拿把小馬扎,有的席地而坐,端著大茶缸坐在那喝茶。他們聊什么我們小孩子從沒有聽過,無外乎,家長里短、莊稼收成。只有我們幾個小孩子不知道愁,高興得手舞足蹈,在小胡同里穿梭,真應(yīng)了那句“少年不知愁滋味”。我們在胡同里過家家、跳格子、藏貓貓,玩得一頭汗水,臉上蹭得深一道,淺一道的,看著我們的大花臉,一個個笑得人仰馬翻。月亮出來了,皎潔的月光,透過稀疏的云層,落在小胡同的每個角落,灑滿淡淡的余暉,明亮的夜色美極了,是記憶里無法忘懷的風(fēng)景,至今縈繞在我的心間。
出了門往西走,是去往農(nóng)田的路。每當(dāng)夕陽落滿胡同的時候,我和萍姐背著小竹筐去田埂間割豬草。田埂間彌漫著花香和苞米花粉的味道,我跟在萍姐的身后,一邊走、一邊玩,手里拿著一朵剛摘下的小野花,輕嗅著淡淡的花香。萍姐能干,小鐮刀在她的手里輕巧靈活,一會兒就打滿一筐。再看看我筐里的青草都沒能蓋住筐底,家里的豬等著我割草回去喂呢?就這樣回家定會招來父母的責(zé)罵。我看向萍姐,跟她撒嬌,以后有好吃的一定給你留,萍姐心神領(lǐng)會,接過我的筐一會兒就裝得滿滿的。嘴里不停地說我:“就這一次,自己學(xué)著干,以后再沒?!逼冀阕焐线@么說,可很多個以后,這種活還是萍姐幫我。貧窮的時光帶著特有的快樂,帶著粉紅色的回憶,封存在我的心中,再難忘懷。
胡同口經(jīng)常有賣冰棍的小販站在那里叫賣,那吆喝聲穿透力極強(qiáng),一路越過矮墻,越過窗臺,飄落在我的耳朵里。我總是央求媽媽給我買冰棍,媽媽經(jīng)不住我的軟磨硬泡,即使極不情愿,也會給我買上一根。咬上一口,甜甜的滋味彌漫舌尖,涼涼的感覺順著舌苔一路向下,經(jīng)過身體的每個細(xì)胞,那感覺真的是痛快極了。
賣冰棍的小販在烈日下曬得滿頭大汗,媽媽把他讓到屋里,倒一碗白開水,歇一會兒,讓他喝點(diǎn)水解解渴。都是十里八村的村民,農(nóng)閑時出來做點(diǎn)小本生意。他說著,從自行車后座泡沫箱里拿出兩根冰棍,給娃吃,有點(diǎn)化了,賣一賣就回家了。我不敢接,看向媽媽,在媽媽的點(diǎn)頭下,我高高興興地接過冰棍,眉開眼笑地跑開了,興奮的樣子比自己賺到了10元錢還要高興。勤勞樸實(shí)應(yīng)該是那時鄉(xiāng)里人獨(dú)特的標(biāo)簽,傳承在我的血液里,無論我走到哪里,善良、感恩,從不曾忘記。
染指甲應(yīng)該是童年最快樂的事了,這也是我喜歡鳳仙花的緣由吧。晚上手里拿一個小盆,挑新鮮的、大紅色的摘,完全開放的最好,汁液多,上色也好。摘上滿滿一盆,用家里包餃子的搟面杖搗碎,加上適量白礬,放置一會。然后去路邊摘些大小適中的蒼耳子葉,再拔一些路邊被人隨意踐踏的馬蓮葉,做好一切準(zhǔn)備工作。家鄉(xiāng)蒼耳子和馬蓮隨處可見,長大后才知道,蒼耳子是很好的藥材,馬蓮的用途也多多。
睡前媽媽把搗好的鳳仙花泥攤在我十個指甲上,用蒼耳子葉包好,用準(zhǔn)備的馬蓮扎緊。隨后,我就甜甜地進(jìn)入夢鄉(xiāng),夢到我紅紅的指甲,漂亮極了,一群小朋友圍著我轉(zhuǎn)。其實(shí),這種東西包在手上是很不舒服的,為了美,難受也不說。
下雨的小胡同充滿了詩情畫意,細(xì)細(xì)密密的雨絲落在院墻上,打濕了胡同青磚堆砌的矮墻,顏色由淺變深,逐漸有了濕潤的感覺,青磚細(xì)雨的小巷此刻有了點(diǎn)點(diǎn)江南的味道。下雨的小胡同,細(xì)膩、明朗、充滿了溫馨和淡淡的憂傷。青石板,打著油紙傘的姑娘,我在課本里學(xué)到過,細(xì)雨的江南,在我看來也只不過如此。
“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边h(yuǎn)處的農(nóng)田在雨霧中,略顯朦朧,若隱若現(xiàn)。一夜的小雨,淅淅瀝瀝,小雨悄悄地下著,給夏日帶來了絲絲涼意,也給莊稼澆灌了水分。它的到來,是父母心頭的喜悅,就好像看到了秋天豐碩的收成。
冬天的雪也別有一番情景,鵝毛般的大雪飄蕩在胡同里,一會兒地面就鋪上了一層白色的毛毯。除雪,是雪后最重要的工作,父親總是一個人去干,不忍心叫醒我。父親拿著一把大笤掃“哧哧”地掃雪聲響徹在小院。一會兒工夫,小院里的雪,都堆到了墻角邊,一堆一堆,像個雪人。
等我懶懶地穿衣出門,父親已經(jīng)開始掃胡同里的雪了,我歡呼著,在胡同潔白的雪地上踏下一串串歡快的腳印,聆聽著腳底下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那是胡同里動聽的音樂,響徹心扉。
小雞、小狗也來湊熱鬧,一排排小腳印,留在雪地上,似一幅精美的畫,裝點(diǎn)著小胡同。
“瑞雪兆豐年”父親看著潔白的大雪,眼角露出了喜悅的微笑,那是幸福的生活,那是春天枝條綻放的微笑,那是金秋碩果的收成。我知道,父親的根在這片土地上,這片土地上留下了祖祖輩輩的足跡。
后來,父母買了大房子,我們?nèi)野岢隽诵『?,小胡同漸漸離我遠(yuǎn)去,我把腳步留在胡同里,我把歡聲笑語留在胡同里,我把回憶也留在了胡同里。
偶爾回鄉(xiāng),我會經(jīng)過小胡同,小胡同不曾改變原來的模樣,安詳?shù)卣驹陉柟庀?,明亮的陽光灑在小胡同里,依舊是那樣的溫馨,那樣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