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春】又到榆錢飄香時(散文)
淅淅瀝瀝的細雨下了一夜。早晨醒來,陽光正好,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中帶著花香的甜味兒。蒼翠的草坪上點綴著一片片雪白的櫻花、鮮紅的碧桃和一串串紫荊花,仿若一匹色彩斑斕的錦緞,明媚而亮麗。
樓下的阿婆坐在門口,笑意盈盈地擇著簸箕里的榆錢。我一陣恍惚,自己久閉小區(qū)之內(nèi),竟然不知道原來已經(jīng)到了榆錢上市的時候呢。
榆錢,又叫榆實、榆樹巧兒,是榆樹的翅果(也有人說是種子)。外形圓而薄,很像錢幣,所以得名榆錢。當然,我絲毫不懷疑有人更喜歡的是它“余錢”的諧音。每年二三月份,春風拂綠,金黃的榆錢就一串串地掛滿了枝頭。
榆錢可以安神健脾,治神經(jīng)衰弱。而清代詞人王鵬運在《點絳唇·餞春》中則說,“拋盡榆錢,依然難買春光駐?!苯栉锸闱?,感嘆拋盡榆錢,仍然難把春光留住。
我笑著與阿婆打招呼,阿婆同樣笑著,半是得意半是炫耀地告訴我,兒媳婦知道她喜歡吃榆錢,特意跑到早市買來的,十多塊錢一斤呢。我說,兒媳婦孝順,阿婆有福。阿婆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看著阿婆手中瑩綠的榆錢,想起了東北老家。老家的土地上以楊柳居多,榆樹也有,卻不常見,也極少有人拿來做飯菜吃。真正喜歡上榆錢是結(jié)婚后。忘記了哪一年的春天,二姐來探望公婆的時候,除了帶來自種的綠色無公害蔬菜和時鮮水果外,還帶來了一小袋圓圓的窩窩頭。與平時的雜面窩頭不同,這次的窩頭是深綠色的,里面還夾雜著細小的葉片。二姐看我疑惑的樣子,笑著說,“嘗嘗,還沒涼呢。”
掰下一小塊窩頭,放進嘴里,細細咀嚼,用舌頭慢慢觸摸,感受它獨特的味道和芳香。一個窩頭很快被我吃完了,我滿足地咂咂嘴,笑著問,“姐,這是啥啊,真好吃?!?br />
“這是榆錢饃,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拿來幾個給你嘗鮮的,你若喜歡,我下次再多帶些給你?!薄爸x謝二姐,很好吃呢?!蔽乙猹q未盡地說。
那天二姐跟我聊了很多。從二姐那里我第一次知道,最早出現(xiàn)的榆錢是金黃色的,過不了兩天就變成了嫩綠色,然后慢慢變成青綠色,最后變老的時候已經(jīng)是灰白色了。她知道我是第一次吃榆錢后,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說,“榆錢有很多吃法,以后我慢慢做給你吃吧?!蔽颐Σ坏攸c頭,搖著二姐的手臂,笑著說,“好啊,還是二姐最好了。”
隔了一天,二姐又來了,這次是帶著一袋子洗好晾干的榆錢。那天二姐給我們做了榆錢蒸飯。她把榆錢放在盆子里,撒上適量的面粉和一些花生油,攪拌均勻,放在籠屜上蒸熟,趁熱放入鹽和香油,再次攪拌均勻。
二姐一邊做,一邊給我講解做榆錢飯的注意事項。擇榆錢的時候要掐去蒂,把一大朵一大朵的榆錢變成一片片的;清洗的時候可以放入一點鹽,攪拌后浸泡20分鐘左右,再漂洗兩三次;清洗好的榆錢要晾一下再放入面粉,拿筷子攪拌均勻,使每片榆錢正反兩面都裹好面粉,原本單薄纖細的榆錢立刻變得白白胖胖的。
蒸熟的榆錢已經(jīng)從青綠色變成了淺黃色,盛在瓷白的碗里,顏色分明,格外好看,吃的時候根據(jù)個人喜好拌上調(diào)好的醋蒜汁或者辣椒油,入口鮮香,回味無窮。
那天的榆錢飯我吃了兩碗,婆婆笑著打趣說我是松緊帶肚子,遇到好吃的使勁吃。二姐笑著說,我家屋后就有兩棵榆樹,你喜歡,以后我年年送來給你吃。
2010年的春天,二姐家的新居落成,我和小妹一起過去給二姐道賀。一溜坐北朝南的房子寬敞明亮,院子很大。院子里被二姐規(guī)劃了不同的區(qū)域,養(yǎng)著雞、牛。中間狹長地帶栽著柿子、棗樹、石榴、核桃樹……像一排整齊劃一的士兵,守衛(wèi)著二姐的小院。果樹下零星地點著幾棵草莓苗,挨著草莓苗的就是二姐重點呵護的蔬菜區(qū)了。春日陽光下,韭菜,青菜,豌豆……綠得如碧玉,讓我們羨慕不已。
我們又繞到二姐家屋后,我第一次仔細地審視著榆樹。那是一對比肩而立的兄弟,灰褐色的樹干挺拔俊逸,茂密的枝頭相互交織在一起,延展到兩層樓的高度。枝頭上掛滿了一串串淺綠色的榆錢。它們擠擠挨挨地簇擁在一起,仰望著頭上的藍天白云。微風輕拂,它們回報以溫柔的輕笑。
我和小妹摘了很多榆錢,淘洗干凈后,二姐給我們做了小米榆錢粥。金黃的小米配上嫩綠的榆錢本就十分養(yǎng)眼,二姐又在其中加了幾顆鮮紅的枸杞,越發(fā)讓人垂涎。剩下的榆錢二姐一分為二,一半加入鹽、醬油、香醋、蔥花、香菜和辣椒油,鮮香爽口,欲罷不能。另一半則加入了白糖,吃起來鮮嫩脆甜,獨特的風味讓人回味無窮。
流年似水,二十多個春夏秋冬過去了,每年春天我都吃到了二姐送來的榆錢,我也跟著二姐學會了榆錢蒸飯,榆錢湯,榆錢炒肉等各種好吃的做法。
遺憾的是去年冬天,一個寒冷的黃昏,二姐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時至今日,每次想起二姐,我總會泫然欲泣。2021年的春風又拂綠了山川河流,又到了百花爭艷,榆錢盛放的時候,我卻再也看不到二姐,再也吃不到二姐給我做的各種榆錢飯,榆錢菜了。
“拋盡榆錢,依然難買春光駐。依春無語,腸斷春歸路。春去能來,人去能來否?長亭暮,亂山無數(shù)。只有鵑聲苦。”二姐,你家的院子還在,你家屋后的榆樹還在,可是你還能回來么……
篤篤的敲門聲傳來,我用紙巾輕輕拭去腮邊的淚痕,起身開門,原來是樓下的阿婆。她笑著對我說,剛做好的榆錢饃,送幾個過來讓你嘗嘗鮮。我跟阿婆道過謝,轉(zhuǎn)身,淚水再次滾落,滴濕了手里依然溫熱的榆錢饃。
感謝歡兒分享,問好妹妹,遙祝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