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韓雨剛走進(jìn)院子大門，就看到一位快遞員正急匆匆跑到門房，快遞小哥指著南樓，粗嗓門喊道：大爺，不好了，你趕快通知南樓三門三樓西戶的親屬，老阿姨摔倒在衛(wèi)生間了，痛得直喊叫。我給她送快遞，她不能動，開不了門。門房大爺搖搖頭，通知誰?。克鸵粋€人過著。孤零零的一個人，可憐?。“?！這可咋辦啊？
　　 韓雨一聽，這不是自己家樓上住著的李大姐嗎？她急忙一路小跑上了三樓，只聽到李大姐還在哎喲、哎喲地叫著，韓雨大聲道：李大姐，別急啊，我叫一個開鎖的師傅來開門，你堅持一會。韓雨急忙撥通老公的手機(jī)：老公啊，你快叫一個開鎖的師傅過來。李大姐摔倒了，不能動。你快點??！老公說馬上到。韓雨又急忙叫了救護(hù)車。
　　 不一會兒，開鎖的、醫(yī)院的救護(hù)車都來了，開鎖的師傅動作麻利，兩三下就開了老式的防盜門。韓雨沖進(jìn)衛(wèi)生間，就看到李大姐的頭摔在馬桶邊上，額頭上滲出的鮮血，流到了衣服上。她僵硬的身體從輪椅上摔下來，像個無助的孩子，哭得像個淚人。醫(yī)護(hù)人員急忙將李大姐抬上救護(hù)車，一路鳴笛而去。此時，院子里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嘆息道：這李大姐以前是多么要強(qiáng)的人啊，沒想到，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好可憐啊……
　　 韓雨的思緒也隨著救護(hù)車飛向了過去的時光，回憶如同跳躍的鋼琴曲慢慢涌入，時光猶如一位美麗的少女翩翩起舞，伴隨著歲月的腳步輕輕走來。
　　 這幢老樓上世紀(jì)九十年代蓋的，當(dāng)時是飲食公司的集資房，一套房價錢也就值三萬多元，很便宜的。李大姐的老公是飲食公司的經(jīng)理，她是堂堂的經(jīng)理夫人，風(fēng)光得很。那年，李大姐三十多歲的年紀(jì)，一臉的雀斑，黑黑的臉孔，小眼睛，厚厚的大嘴唇，又不愛打扮，怎么看都是一個土得掉渣的人。但難看之人卻是有福之人，李大姐在省城是上過堂堂大學(xué)的，畢業(yè)后分配到飲食公司的。工作順風(fēng)順?biāo)瑥钠胀毠さ睫k公室主任，只用了三年時間，長相與能力是不成比例的，看得久了，也不是很難看了。
　　 韓雨記得，當(dāng)年新樓蓋好后，李大姐一家搬來的場景很是熱鬧。飲食公司管轄的飯店有好多家。李大姐的老公姓周，周大哥待人很客氣，沒有一點官架子。院里來了很多幫忙搬家的人，周大哥人高馬大，長相英俊，口才又極好。這與李大姐難看的容顏有著很大的反差。兩口子往那一站，韓雨心里直叫：我的個天，這哪是兩口子，簡直是母子也不為過，差距也太大了，是真正的“女才郎貌”。當(dāng)初，這兩個人也不知是怎么對上眼的。
　　 后來，聽同院里一位飲食公司的老職工說：別看李大姐長相不咋樣，人卻是很有才的，那年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來，就自告奮勇地承包了一家瀕臨倒閉的大飯店。李大姐首先從飯店內(nèi)部開刀，全部實施責(zé)任制度上崗，就像農(nóng)村搞得包田到戶，面案、菜案、肉案，全部實施招聘制，她還把當(dāng)?shù)氐奶厣〕匀客瞥鰜?，價格便宜、實惠，這在那時候也是獨一家。她讓年輕的服務(wù)員們都穿上統(tǒng)一的服裝，上街舉著特色小吃的牌子招搖過市，免費讓人們?nèi)ワ埖暝噰L小吃，這下可火了，飯店的顧客天天爆滿。那些上班偷懶的人沒有了，都想著干好自己的分內(nèi)活，要不然，月底不但扣工資還有下崗的可能。就憑著這股狠勁，沒出兩年，她愣是盤活了這家國營飯店。李大姐為了老公的功成名就那可是打了很多勝仗，老公的步步高升有李大姐的功勞啊，李大姐的老公是看上了李大姐的才氣和魄力，才和她結(jié)婚的。
　　 要說這李大姐的脾氣也是很倔強(qiáng)的，什么事都要自己說了算。別看老公是飲食公司經(jīng)理，如果哪樣事情沒辦好，李大姐照樣數(shù)落起沒完沒了，一點也不給老公留面子。這點，韓雨深有體會。一次在大街上，為了買哪個牌子的洗衣機(jī)，兩人起了爭執(zhí)，大街上就吵鬧起來，最后，誰也不讓誰，一人買一臺洗衣機(jī)回家。韓雨打趣李大姐：你們這是要把商店搬回家啊！你們兩口子真有意思。李大姐厚嘴唇一撇：他不聽我的，非說那個小鴨洗衣機(jī)好，我就認(rèn)定小天鵝洗衣機(jī)好。沒辦法，只好，都拉回家。哼，和我爭，沒他好果子吃。這也好，以后，他的衣服自己洗吧，我還省事了。韓雨望著這兩口子，不由得樂出了聲。
　　 李大姐是出了名的大嗓門，兩人在家里，常為工作上的事拌嘴，還動不動有摔碟子、摔碗的聲音，周大哥剛開始還能不吭聲，到最后，也不甘示弱了，兩人有時候吵架那是驚天動地的，不是凳子倒了，就是花瓶碎了。他們的兒子也跟著嚎哭起來，這場戲的最后，周大哥狼狽地跑出來，狠狠地摔門而去，只留下李大姐驚濤駭浪般的叫罵聲。
　　 韓雨勸李大姐：大姐啊，你這脾氣可要改改，這女人啊，就要溫柔體貼才是好妻子。李大姐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你個鬼丫頭，你說你自己吧，我一輩子也學(xué)不會。我溫柔體貼，他對我溫柔體貼嗎？哼，現(xiàn)在這社會，男女平等。憑什么都要聽男人的，這社會早就不是以前的社會了。聽著李大姐滔滔不絕的話語，韓雨知道說不過李大姐，只好不再吭聲了。
　　
　　 二
　　 人常說，家家都有難念的經(jīng)，一家不知一家的難。兩個強(qiáng)勢的人在一起也許是受罪。韓雨沒事常找李大姐聊家常：李大姐啊，周大哥人不錯的，你就別成天和他吵了，小心他變心了。男人如果變心，是十匹馬也拉不回的。你沒聽別人說過嗎，越是英俊的男人越花心。李大姐瞪著小眼睛：他敢，也不想想，他是怎么爬上這個位子的，想當(dāng)初，我在他的手下，為了他的政績，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盤活了兩家快死的飯店。哼，想和我耍花樣，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
　　 看著李大姐咬牙切齒的模樣，韓雨不敢再提這個話茬了，日子在吵鬧聲中度過，院子里的人們也見怪不怪了。
　　 三年后，夏日的一個午后，韓雨正和李大姐在服裝店閑逛，韓雨最喜歡逛服裝店了，那些高檔的衣服，光是手感和款式就是與眾不同的。一個人逛又沒意思，她就拉著李大姐來了。李大姐一年到頭，沒幾件衣服，她不愛穿，可能嫌自己的容貌不好。說穿再好的衣服有什么用，還是那張老臉，換湯不換藥，整來整去沒意思。韓雨笑嘻嘻道：大姐啊，你錯了，從古至今，都是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你成天灰頭土臉的，也不收拾自己一下，哪像一個在外上班的人。農(nóng)村的婦女都知道打扮自己，就你像個男人婆。
　　 韓雨說完，拿起一條裙子硬塞給李大姐，讓她試試。李大姐推脫不過，只好拿起裙子，走進(jìn)試衣間。正在這時，門外又進(jìn)來一位妖艷的女子，年輕又時尚，渾身飄散著濃濃的香水味。她嗲聲嗲氣地叫著后面的男人：周哥，快點進(jìn)來啊，我要這件衣服。她身后的男人正抽著煙，一個勁地點頭，另一只手讓女子去取。韓雨一瞧這男人的臉，好眼熟啊，這不是周大哥嗎？她急急走到周大哥身邊，拉了一下男人說：大哥，你怎么在這？周大哥一楞，匆忙滅了煙頭。有些尷尬地說：小雨啊，真巧??！韓雨悄聲說：李大姐也在這里面試衣服呢。周大哥一聽，笑容突然消失了，急忙拔腿就走，跑得比兔子還快，也不管身邊的妖艷女子了，女子氣呼呼地追著跑了出去。
　　 韓雨望著遠(yuǎn)去的周大哥，心中有股不祥的預(yù)感，以前自己還羨慕李大姐有好福氣，找了一位模樣又好，又有本事的男人?，F(xiàn)在想來，男人都是一個德行，沒有不偷腥的貓。韓雨有些糾結(jié)，要不要告訴李大姐這件事，可看到李大姐穿著新裙子，容光煥發(fā)地走出試衣間，韓雨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李大姐站在試衣鏡前，左右轉(zhuǎn)動著自己的身體，一個勁問韓雨：小雨，我穿著好看嗎？韓雨點頭道：好看，李大姐，買吧，你穿著真合適。李大姐興沖沖地買了裙子。那天，她們逛了很久，但韓雨心里卻不是滋味。
　　 過了幾個月后，一天清晨，韓雨又聽到樓上李大姐和周大哥的吵鬧聲，李大姐怒罵聲傳來：你有種就別回來，大清早回來干什么？不要臉的貨。啪的一聲，是玻璃瓶摔碎的聲音。周大哥的聲音也飛出來：你以為我真想回來啊，我來取衣服?？纯茨隳浅蟀斯值哪樱l想看啊，什么東西，還學(xué)會跟蹤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豬八戒模樣，配嗎？這些話語一下子更激怒了李大姐，她一下子撲上去和周大哥撕扯起來，屋子里一片東西被碰倒的聲音，叮叮咚咚、稀里嘩啦、噼噼啪啪，各種聲音還夾雜著孩子的哭聲，韓雨聽到李大姐兒子?xùn)|東的嚎叫聲：你們別打了，我媽鼻子流血了，壞爸爸……
　　 韓雨急忙和老公上樓去拉架，來到房間，韓雨倒吸一口冷氣，這房間跟遭受了一場突襲一樣，一地狼藉，桌子上的飯菜全倒在地上，碗碟、花盆也摔得粉身碎骨，電視也慘遭打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東東正撕扯著周大哥的衣服角，李大姐被周大哥逼到墻角，周大哥的胳膊肘兒狠狠頂著李大姐的脖子，那副兇狠的模樣令人心寒。李大姐的鼻子里正往外冒血，鮮血滴落在白色襯衫上，猶如一朵朵血色玫瑰。她還在喋喋不休地罵著：你有種就掐死我，否則，你一輩子別想離婚。休想和那個女妖精結(jié)婚，我就是拖死你，你別想甩了我。
　　 韓雨急忙上前抱起東東，韓雨的老公也用力拉開周大哥，勸慰著：哥、姐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還動上手了。好了，好了，都冷靜一下，別嚇著孩子。有事好商量。李大姐拿起棉花球堵住鼻孔，繼續(xù)罵道：你還是國家干部呢，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什么東西，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咱們走著瞧，我不信，沒有說理的地方。周大哥一聽又撲了過來，被韓雨老公死死抱住，韓雨勸周大哥：算了吧，大哥，都是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吧。李大姐也不容易，你們還有東東呢，可別再鬧了，有什么事咱們好好商量啊，別嚇著孩子了。李大姐從韓雨手中接過孩子，對著周大哥吼道：這事沒完，姓周的，你就等著吧。說完，轉(zhuǎn)身出了家門。
　　 第二天上午，李大姐回來了，孩子放在農(nóng)村娘家了。身后還跟著娘家?guī)孜槐炯倚值?，個個摩拳擦掌的，韓雨一看這架勢是去干仗啊，這可不行，她急忙叫老公趕快通知周大哥，然后跑了出來，拉住李大姐說：大姐，你這是干什么?。窟@事不能這么辦，會壞事的。你也是上過大學(xué)的人，做事不能這么糊涂啊？李大姐一把甩掉韓雨的手：這種男人，我還給他護(hù)短嗎？這幾個月來，他天天和狐貍精在一起，那個不要臉的女人，還是我們一個單位的，我不去鬧，便宜他們了，我要搞臭他們，想毀了我，沒門?？凑l毀了誰？說完，氣勢洶洶一揮手，一干人涌向單位。家屬院的人們也跟著去看熱鬧，一大群人浩浩蕩蕩開進(jìn)飲食公司。韓雨急也沒用，只好跟在他們后面。
　　 這一群人走在大街上，如同一股強(qiáng)大的泥石流，惹得過往行人們駐足觀看，有人說：這是干什么??？后面的人接嘴道：你沒看到啊，這是去打架。噢，那我也去瞧瞧熱鬧！這支隊伍更壯大了。
　　
　　 三
　　 此時剛過上午十點，單位的人們正像往常一樣忙碌著。周大哥的經(jīng)理辦公室在二樓會議室旁邊。周經(jīng)理剛忙完公事，正回味著昨夜與妖艷女子纏綿的醉人情景，他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妖艷女子推門而入，手里拿著報表來簽字，一進(jìn)屋便露出迷人笑容，撒嬌般說道：周哥啊，我看上一個皮包，你給我買?。≌f完，一扭一扭地走來，就要往周經(jīng)理懷里坐。周經(jīng)理忙起身，小聲道：買買買，小心肝，這是單位，注意點。把門鎖上啊。小笨蛋！女子嬌笑著看周經(jīng)理：瞧你那老鼠膽，沒人來的。說完兩只胳膊直接摟住了男人的脖子，鮮紅的嘴唇堵住了周經(jīng)理的唇。
　　 兩人正在纏綿，猛不防房門突然開了，李大姐怒火中燒：好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們，大家都來看看，什么狗屁經(jīng)理，和屬下干著不要臉的勾當(dāng)。說完，一個大嘴巴就打向妖艷女子。此時，屋外的人們都涌進(jìn)房間，李大姐娘家兄弟們更是怒火中燒，幾個人圍住周經(jīng)理就是一頓胖揍，李大姐拽著妖艷女子的長發(fā)，一把將她拉向屋子外，一邊拉一邊高喊，都來看看這不要臉的狐貍精，年紀(jì)輕輕勾搭別人的老公，什么東西啊，我要看看，你的臉是城墻做的嗎？說完，狠狠踢向女子的身體。
　　 這個妖艷女子在飲食公司是財務(wù)人員，平常表面上是很斯文的女子，人們沒想到這女子是這樣的人。單位的人們都出來看熱鬧，頓時，這個場面如同菜市場般混亂了。前面，李大姐撕扯著妖艷女子的長發(fā)開道。身后，跟著李大姐娘家兄弟們揪著的周經(jīng)理，如同在開一個批判大會。李大姐聲嘶力竭地怒斥周經(jīng)理的種種丑聞，人們圍得是里三層，外三層的。有的罵妖艷女人是狐貍精，有的罵周經(jīng)理花花腸子。李大姐慷慨激昂地控訴著，句句都在理上。時不時，把那妖艷女子踢上幾腳，并讓妖艷女子承認(rèn)自己是狐貍精，還強(qiáng)迫把周經(jīng)理拉過來與那妖艷女子都跪倒地上。并讓周經(jīng)理當(dāng)著眾人的面，承認(rèn)錯誤。周經(jīng)理沒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讓李大姐狠狠地羞辱了。堂堂大經(jīng)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這張臉臊得恨不得有個地洞鉆進(jìn)去。還是當(dāng)著全單位人們的面上，這個丑老娘們真是潑婦啊。周經(jīng)理沒想到李大姐會這樣做，那英俊的臉龐，一下子變得煞白，身體如同得了重病一樣，搖搖晃晃的，人是丟到家了。
　　 韓雨撥開人群，去拉李大姐，不想李大姐氣勢如虹，死也不放拉扯妖艷女子的手。女子的長發(fā)被揪得生疼，一個勁哭叫，李大姐大罵：你現(xiàn)在知道哭了，你當(dāng)初干嘛去了。我倒要看看，你和別的女人有什么不同，真是長著狐貍尾巴嗎？說完，就撕扯著女子的衣服，女子拼命護(hù)著衣服。絕望的眼神去看周經(jīng)理，哭哭啼啼的，周經(jīng)理不敢動，身后李大姐娘家兄弟們死死抓著他，一動身上就會挨拳頭。這局面一時更激起人們的笑聲，一些湊熱鬧不怕事大的，更是拍起手來。韓雨一看，這架勢越鬧越不像話了，急忙去找單位領(lǐng)導(d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