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雪芹搖筆云飛，用“情、淫、擅風情、秉月貌”八字高度囊括一個天上人間的“兼美”女兒，秦氏可卿。
　　 作為金陵壓軸之釵，可卿有柔媚、敏思、要強的女性魅力，有解人情、會行事兒、溫情平和的管理才干，也有封建家族“水滿則溢”的憂患意識和瞻前慮后的“政見卓識”。然，這位脂粉英雄以生的靡華和死的哀榮的一生，揭開了薄命司千紅一哭的悲抑大幕。
　　
　　 一
　　 第五回，寧府會芳園賞梅，家宴盡歡。寶玉困倦，欲睡中覺?？汕渥哉埌仓?，攜寶玉并一眾丫鬟前往備好的上房。
　　 畫聯(lián)《燃藜圖》，對聯(lián)“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一見這般腐儒陳設(shè)，寶玉心內(nèi)不快，忙說：快出去！
　　 不顧嬤嬤的質(zhì)疑，可卿以年紀小為由帶出小兄弟秦鐘，硬把少男寶玉引去了自己的臥房。
　　 壁上，掛著唐伯虎《海棠春睡圖》、秦太虛對聯(lián)；案上，設(shè)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的寶鏡，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nèi)，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室內(nèi)，設(shè)著壽昌公主于含章殿下臥的寶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連珠帳……古董華貴，旖旎風情，春意十足。
　　 展開紗衾，移了鴛枕，親力親為的可卿還特意吩咐小丫鬟：注意廊檐下的貓兒狗兒打架。
　　 托喻設(shè)譬，聚焦特寫，一毫不落地呈現(xiàn)寧國府嫡長媳的氣度與容量：有“當仁不讓”的請命，有細到極致的“妥帖”，有奢華無度的情趣，更有不輸賈府二奶奶鳳姐的才膽識力。
　　 甜香喜人，旖旎香艷，可不就是醞釀春情的溫床？“天下古今第一淫人”稱是好地方，自是神仙也住得了吧？
　　 一躺下，寶玉便覺眼餳骨軟，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地睡去，猶似秦氏在前……
　　 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
　　 艷極，淫極！已入夢境矣。脂批一語中的：太虛之聯(lián)，是一露情事的風月寶鑒，也是一夢人生的幻境之門。
　　 閱冊，聞曲，品茗，飲酒，寶玉和警幻仙姑之妹可兒共赴巫山，夢結(jié)連理。
　　 是夜，寶玉和襲人仿夢中警幻仙子所訓之事，初試云雨，長大成人。故，逗引，夢授，情愛，可卿是寶玉最可心的夢中情人和性啟蒙老師。
　　 這個模樣兒，竟像咱們東府里的小蓉奶奶的品格兒。周瑞家的評說，以談草、論香、會領(lǐng)略自然美的趣人兒香蓮類比可卿，贊許可卿才是“十二花容色最新”的真正惜花人。（第七回）
　　 鳳姐得了宮花，立馬派人送兩枝到那邊府里小蓉奶奶戴去。養(yǎng)貓狗，愛花兒，喜古董，獵艷情，尊享奢華，風流不拘……
　　 不寫而寫的“閑筆”，一擊兩鳴，不正是曹公又一次巡禮封建閨婦人情趣的佐證？
　　 兄弟秦鐘輟學，可卿不肯拉下薄面，求助夫家。一年之久，她避近就遠，轉(zhuǎn)托寶玉、鳳姐，秦鐘才得以入學賈家私塾。而二十四兩贄見禮，竟是養(yǎng)父秦業(yè)東拼西湊得來的。娘家雖清寒，養(yǎng)父不張口，堂堂寧國府蓉大奶奶的可卿也絕不會主動接濟娘家分毫。不謀私利，不受嗟來之食，清則貴也，哪怕是夫家，也不落人口實，這是秦氏家風。
　　 “寶叔，你侄兒倘或言語不防頭，你千萬看著我，不要理會他。他雖靦腆，卻性子左強，不大隨和些是有的?！保ǖ谄呋兀?br />　　 弱弟既入學堂，她還不放心，又再三叮囑寶玉?？汕湟笠笾Z，疼愛弱弟之心眷眷可見，也雙映玉鐘性情實為合體。
　　 “見了人有說有笑，會行事兒，她可心細，又心重，不拘聽見個什么話兒，都要度量個三日五夜才罷?！?br />　　 尤氏一段話中話，表白公婆的理解和焦心，也巧點可卿的慧心憂思，也智擋璜大奶奶一團蓄勢待發(fā)的要向秦氏理論的盛氣可能引發(fā)的新一輪難堪。
　　 打理寧國府事務(wù)，安置寶玉午睡；兩宴鳳姐；引薦并轉(zhuǎn)托秦鐘就讀賈府家塾；太公公大壽，夜陪貴客……可卿之心重、心細、多思、多慮，到了容不得有一點瑕疵的病態(tài)程度。
　　 寧國府貴婦的日子，可謂是如履薄冰，步步驚心。
　　 可卿病了。公婆滿世界找大夫，公公還特別發(fā)了話，可以不拘浪費多少衣服，也可以不拘禮?！汕淦∽窈铋T禮儀，一絲不茍地更衣正容。每見一個大夫就得換一套衣裳。一番苦撐之心，為的是維護少奶奶尊儀。
　　 十二金釵中，聰明不過、心性高強者，除了“心較比干多一竅”的黛玉，就是粉面含威的鳳姐與溫柔和平的可卿。
　　 “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這樣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扎掙著上來”。（第十一回）
　　 鳳姐一句雙重否定，婉語相贊的是閨友爭強好勝、追慕榮光的秉性，不也在自證羞說病的恃強？
　　 最是知己心意通。閨友相見，趕眾人，詳勸解，又低低地說了許多衷腸話兒。
　　 一手弄權(quán)，一手斂財，斗智逞才，機變逢迎，狠毒無情，管家奶奶“鳳辣子”活得生氣淋漓，死則落得一從二令三人木的悲催下場。
　　 在人人像烏眼雞、人人一雙富貴眼的賈府，上孝下慈，時時留神，事事經(jīng)心，公正和平，是可卿日常行事兒的“心經(jīng)”。
　　 公公公婆拿自己當親閨女看待?？汕溆H口承認，嬸娘的侄兒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
　　 清虛觀打醮時，只要模樣性格兒難得好的，不管他根基富貴。賈母當眾宣稱的孫媳標桿，遙應(yīng)的正是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可卿（第二十九回）。
　　 歲月不負有心人。她終以秉月貌、通人情、會事故的色才完成了由寒門養(yǎng)女到寧國府“蓉大奶奶”的華麗轉(zhuǎn)身，上下稱頌，博得和平奶奶的桂冠。
　　
　　 二
　　 佛說，苦苦，樂苦，行苦，處處皆是苦！
　　 上月中秋，還跟著老太太、太太們頑了半夜……到了二十后，一日比一日覺懶，也懶得吃東西……經(jīng)期又有兩個月沒來。（第十一回）
　　 通過尤氏追敘，可卿之病，病因蹊蹺，病癥也怪異。
　　 府里三五個大夫走馬燈似的來看診，卻毫無頭緒。
　　 那眾位耽擱了——應(yīng)有此災(zāi)——也要看醫(yī)緣了——搭脈，診病，開藥方，名醫(yī)張友士閃爍其詞，卻也玄機側(cè)漏。
　　 聰明過甚、心性過強、思慮過度。外表溫柔和平，內(nèi)里憂心如惔，兩個矛盾人格在道德天平上搖擺，纏斗不休，神煩意亂，任其發(fā)酵，含而不露，引而不發(fā)。是日徒于孤獨，可卿竟夜不成寐，前塵往事，滿腹苦楚誰人可訴？
　　 備好的上房寶玉看不上，她恐拂意興，半是玩笑半是擔閑，把個懵懂少男帶進了溫軟之鄉(xiāng)。不曾想，邀功不成反累己，竟落下一個逾禮之“過”。
　　 太公公壽宴時，一向愛熱鬧、講排場的老祖宗是以固辭不來了。哀哉，風聲一響，淫從此來。
　　 學堂風波，誰在推波，誰在善后，曾經(jīng)做小伏低的他嗎？
　　 待要挺身出來報不平，心中卻忖度一番，如今何不用計制伏，又止息口聲，又傷不了臉面……賈薔先是挑唆，引發(fā)學堂風波，再是善觀情勢，表面向著賈蓉替小舅子打抱不平，內(nèi)心則不敢開罪薛蟠，自個金蟬脫殼而去。
　　 秦鐘和寶玉相約上學堂，皆因志趣相投，相與言歡。
　　 鬧學堂，一場爭風吃醋的淘氣與無知無畏的“暴力”，以茗煙挑事、金榮又是作揖、又是磕頭而收場?？捎嗖▍s持續(xù)發(fā)酵，殃及家人。
　　 可卿又是惱，又是氣，索性連早飯都吃不下了……（第十回）
　　 不思進益的弱弟，可氣！
　　 左右逢源的賈薔，爾時情，今已薄，可嘆復(fù)可恨！
　　 賈薔，寧國府正統(tǒng)玄孫，從小兒跟賈珍過活，與賈蓉最相親厚，常相共處，便有了親近可卿之機。
　　 一個風流倜儻，一個煙視媚行，照面又照面，叔嫂日漸情熟，心歡意美情不已。一時風聞，口聲也不大好……賈薔搬出寧國府，自立門戶過活去了。貴妃省親，賈薔謀得了肥差。先是聘請教習，采買女戲子，組建戲班子，后以管理戲子日常生活為差，衍生了一段梨香院愛情。
　　 為齡官解悶，賈薔花一兩八錢銀子，買了一只玉頂金豆。不料齡官非說取笑她，反倒生了閑氣。賈薔賭身立誓，把雀兒放了生。一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侶也隱了跡。
　　 那個花陰低下專心“畫薔”、省親戲臺上無視權(quán)貴執(zhí)意唱《相約》《相罵》得賞錢的小齡官，氣質(zhì)極像黛玉，也極像兼黛釵之美的可卿。借寶玉只眼，順藤捋一捋，就不難揣測，賈薔一往情深的伊人究竟是誰了。
　　 爬灰，養(yǎng)小叔子，中國儒家道統(tǒng)中最具殺傷力的詞匯。
　　 “爬灰的爬灰，養(yǎng)小叔子的養(yǎng)小叔子。”焦大破天一罵，如機關(guān)槍，一梭子就掃盡賈蓉、賈珍、賈薔等寧國府男主子。
　　 “養(yǎng)小叔子”含沙可卿和賈薔有情，“爬灰”射影可卿和賈珍有私。
　　 鮮艷嫵媚，有似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的可卿，在聞香識女人的樂淫男人心里，又會掀起何等的饗目與心馳？
　　 三品爵威烈將軍、大權(quán)在握的族長賈珍出面滅“火”，引“火”燒身。
　　 聚麀，聚賭……賈珍父子連帶下人，專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已是寧國府公開的秘密。
　　 風月老手，凌霸一顆虛榮卻又空寂的嬌婦之心，近水樓臺罷了。逃無可逃的可卿，迫于淫威而茍且，甘為聚麀之誚的祭品。后來者，深陷泥淖的尤氏姐妹，剛烈抗婚的鴛鴦，又有哪一個逃出寧國府情淫之人的魔掌？
　　 封建綱常下，背倫之戀，就如飛蛾撲火，輕則名節(jié)不保，重則自焚焚人。
　　 相敬如冰的丈夫，猥瑣無能，豈是身心托庇之人？
　　 丈夫的淡漠，小叔子的專情，公公的主淫與寵溺……“焦大之醉罵，伏可卿之病至死”。脂批注，就是鐵證？
　　 閃回太虛幻境，詳讀可卿的判畫、判詞與判曲。
　　 判畫，有一美人，于高樓懸梁自縊，影射可卿之死。
　　 判詞與判曲，曹公狠批所向，造釁在寧，敗國喪家的根本與禍首是情淫，賈敬富而不教的失職、賈珍父子及高樂之徒的奢靡與荒淫。
　　 東府里“只有門口那兩個獅子是干凈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淫喪天香樓”的修正“史筆”，判詞的角色定位，夢曲的結(jié)論性評價，“潘金蓮”式淫婦，已成不爭之詞。
　　 “遺簪”“更衣”等細節(jié)，脂硯齋赦之，雪芹刪之，而一些紅學家卻執(zhí)意復(fù)原，隱去多少此地無銀的意淫和思量？
　　 天香樓，昨日歌舞升平，今朝烏煙瘴氣。風流不拘，淫情汲汲，耽于不倫的自由情愛……紅顏薄命，終是畫梁春盡落香塵。
　　
　　 三
　　 噩耗傳來，寧國府闔家上下哭倒了一大片，丫頭瑞珠觸柱殉主，寶珠愿為義女，摔喪駕靈，寶玉聞而吐血。
　　 “那長一輩的想他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他素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之恩，以及家中仆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保ǖ谑兀?br />　　 悲嚎痛哭者的淚水，濯洗一個上孝、下慈、恤貧、和平的完美女性，一若遺落凡間的神女。
　　 香魂既滅，鳳姐驚出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忍痛接任，協(xié)理喪事，號脈亂象，賞罰分明，全面展露脂粉英雄之管理才干，也還報互為知己之情。
　　 整個喪儀排場，從籌備到辦理，到出殯，賈蓉“冒牌”丈夫一個照面也沒打，公婆尤氏犯了胃疾，睡倒在床，也未出場。
　　 嬸嬸鳳姐料理喪儀，賞罰分明，紋絲不亂。
　　 “合家大小，誰不知道我這兒媳比兒子還強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見這長房內(nèi)絕滅無人了?！保ǖ谑兀?br />　　 公公賈珍捶胸頓足，哭得跟淚人似的，走路都要拄著拐杖，恨不能替她去死。如喪考妣之態(tài)，不吝殤痛之詞，盡其所能為其治喪。
　　 公媳情深，浮出水面。
　　 選檣木棺槨，拔高喪儀規(guī)格。檣木紋若檳榔，味若檀麝，萬年不腐、金玉之音的無價之寶，因壞了事而不曾拿走的義忠親王壽木。形旁錯位的“檣”“薔”，或可映射“養(yǎng)小叔子”的私情？
　　 封誥龍禁尉，連升三級，備極哀榮。賈珍花一千二百兩銀子，表面為兒子捐五品龍禁尉，實則為可卿謀得秦氏恭人之靈位。
　　 吊唁賓客，絡(luò)繹不絕。路祭浩浩蕩蕩，白漫漫，花簇簇，一擺三四里。四大郡王祭棚，北靜王水溶素服親臨吊唁。
　　 49天道場，108位僧人超度亡靈，99位全真道士設(shè)壇，19日解冤法事，50位高僧、50位高道按“七”做對壇……
　　 選日子，停靈，做法事，不吝錢財，不遺余力，喪事持續(xù)三個多月。一個寧國府長房嫡孫媳的喪儀，規(guī)格之高、陣容之大、氣氛之隆重，嘆為觀止！
　　 寧國府輩分最高、爵位最高的賈敬之喪，追受“五品之職"的禮數(shù)安葬，祭儀簡易，氣氛死寂。更怪誕的是治喪主角并非賈珍父子，卻是可卿之喪托病未曾出場的尤氏，個中關(guān)節(jié)，細思極恐。
　　 可卿大喪儀，是賈珍愧悔悲情的自然流露，是償還可卿榮光與清白以自洗冤孽的心理救贖，是日常奢華和錯綜社會關(guān)系的全景式展現(xiàn)，也是鳳姐恩威并重協(xié)理能力的排演和荒淫無德的寧國府后繼無人的警示。
　　
　　 四
　　 偌大賈府，多是安富尊榮坐享人，運籌謀劃者除了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族長賈珍，就是幾位金釵在冊。探春有解賈府一時之急的“開源節(jié)流”方略，鳳姐有駕馭榮國府幾百口人、協(xié)理寧國府的霹靂手段，可卿有情引悟情的紅樓春夢和“能于榮時籌劃下將來衰時的世業(yè)”的魂托善舉。
　　 表象看，點燃、助推賈府烈火烹油之盛的是賢德妃元春。
　　 游興，題匾，題詩，看戲，述懷……一個皇貴妃省親的華貴和豪奢，一點賢孝才德，一脈庇佑青春之心，吾之再見，小兒女涕零，張口痛批皇宮只是個“不得見人的去處”……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整場省親，不是含悲忍泣，就是發(fā)衰微之音，甚至出言不恭，有失鳳儀的元春，何德何能撐起賈家家族利益和人生安全的保護傘？紅學家吳世昌、馬瑞芳先生關(guān)于魂托一節(jié)是從元春身上移植過來的觀點，實難茍同。
　　 可卿非常態(tài)的成長閱歷、卓絕的才色、清醒的憂患意識，足以撐起魂托善舉這一經(jīng)典情節(jié)。
　　 疑是宮斗棄嬰的皇家血統(tǒng)，清貴人家的家教，逆襲上位的寧國府“蓉大奶奶”，是個有心計、有手腕、有封建“治才”、盛極必衰的“先知”，也是個嬌淫不拘、不堪聚麀之恥、羞憤自縊的“脂粉英雄”。
　　 一簾春夢，情教云雨之事、箴勸改悟前情、規(guī)引入正的殷殷相告，縱以情色點露，卻警不醒天下第一淫人的癡頑本性。
　　 一席勸諫，言之諄諄，針對賈府流弊，開出一劑置田地、設(shè)家塾的藥方以葆家族興盛?？v是萬全之策，也警不醒鳳姐的利欲熏心。
　　 曹公“以秦氏入夢，又以其出夢”的匠心與魂托之詞，儼然是脂粉堆里的扛鼎之語。
　　 哀，嘆，悲，辱，一個擅情而淫、淫而情迷的金釵啊，也揾英雄淚！活得靡華、死得哀榮的可卿，不但具有啟導(dǎo)紅樓諸釵萬艷同悲的結(jié)構(gòu)意義，也深蘊封建家族“盛筵必散”的時代意義。
　　 曹公痛惜，吾輩也悲切感服——鮮花著錦的賈府，狂歡，抄家，削官，流放，呼啦啦大廈傾，百年望族終致一敗涂地。
　　 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參讀：
　　 1、季學源教授的《紅樓夢女性人物形象鑒賞》
　　 2、張錦池《論秦可卿》
　　 3、曹立波《評講紅樓夢十二釵——無力薔薇臥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