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形】七月之末
我的兒子在將上高中去的那個炎熱假期,爸媽才又搬回到原來住的大院里。就在回去沒有住幾天里,住戶的老鄰居們風(fēng)傳這里被那家房產(chǎn)公司買走了,這些老屋將會不復(fù)存在了,這樣傳出的消息還有鼻有眼的透出未正式公布的拆遷條文,說有房產(chǎn)證的老住戶們可以等面積置換新的住宅樓,面積不足的部分會按低于商品房的價格優(yōu)惠賣給他們,父母著了慌,打電話叫我過去商量。我們家這么多年的規(guī)律是,父母一般不在上班時間給我打電話,除非有人生病或者暖氣片破裂等突發(fā)重大事件,但這樣的事情至多兩三年才會發(fā)生一次,因此只要在上班時間看到電話或者手機來電顯示的是父親的號碼,我的心就會被一只無形的怪手緊緊攥住,人也喪失了從容,手腳慌亂起來。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父親自己打電話過來,而且語氣盡力鎮(zhèn)靜,如果換作母親,她會毫不猶豫地把心底的那點焦急喊出來,像大功率的擴音器一樣放大無數(shù)倍分貝,讓我的玻璃心在高頻音波中震顫欲碎。
這個七月之末仍像泡在熱水澡堂里一樣的晌午間,咱將我的破車車停在大院門口的規(guī)劃的束線上面,果敢有力地推開我的轎車門,從涼爽宜人的空調(diào)世界跳進這熱浪氤氳的澡堂子,在西側(cè)的建筑物陰影的庇護下,快步向父母住的那棟樓走去。路邊的蔬菜店、熟肉鋪里還沒什么顧客,天太熱了,人們都改在了清晨和晚上出來買菜,為了讓父母回來后少出門,我給他們把冰箱都塞滿了。拐過那座去年剛翻修改造得煥然一新的公共廁所,遠遠望見父母那座樓呈平行四邊形的黑色陰影里,有一個遛狗的人正站在那里低頭抽煙,在他身后,一條黑色的大狗蹲坐在墻根一動不動。誰會在暑熱正炙的時候出來遛狗呢?出于好奇的心理,我放棄了綠地這邊的林蔭路,頂著烈日快步奔向那座樓形成的細長陰影。那個人扔掉煙頭抬起頭來,挑起左邊的嘴角笑瞇瞇地望著我,我沒怎么費勁就認出了他,--是木蘭的爸爸。他又開始養(yǎng)狗了嗎?我們打過招呼,我去望他身后那條大黑狗,然后,我就在這酷暑當中打了個寒顫,覺得自己從里到外瞬間凍成了一個冰人,--那不是一條狗,是一個穿著黑色的防曬服、用風(fēng)帽遮著腦袋的人,雖然有些臃腫肥胖,但從身材能明顯看出來是個女人,風(fēng)帽里垂下來的一長一短兩綹頭發(fā)證實了我的判斷。她靠著墻根蹲在那里,勾著頭一動不動,遠看就像一條嚇人的一條大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