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沈陽這旮瘩，管麻雀叫家雀。這“雀”字我們讀qiao三聲，有時我們也叫它老家賊。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因家雀太多，一到高粱谷子快要成熟的時候，一群一群的家雀嘰嘰喳喳地在莊稼地里遭塌糧食，農(nóng)民老心疼了。為了不讓家雀遭塌糧食，或采用老洋炮，或敲鑼打鼓，還有用假人、稻草人等辦法想嚇跑家雀，不過這些辦法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那些膽小的家雀，聽見響聲就飛走了，可一會兒又飛回來了；膽大的，任你敲你的，我吃我的，吃飽了還在高粱、谷子穗上談情說愛；也有一些好奇的家雀，落在假人頭上蹦蹦噠噠，不時地啄啄眼睛鼻子，甚至還給假人頭上留點屎尿。
　　 那個年代，國家正是困難時期，糧食老珍貴了。所以，政府把家雀列為四害之一，號召百姓見一殺一，最好斬草除根。小時候，我們小伙伴們也是積極響應參與，千方百計，絞盡腦汁地用各種辦法抓家雀。我們有用彈弓子射的，有用馬尾巴毛拴扣套的，有用籮筐扣的，有找窩掏蛋的，有半夜里用手電筒照亮堵窩抓的，等等。
　　 抓家雀，對于我們這些小孩子來講，可謂是一舉三得：一是為了響應學校、生產(chǎn)隊、家長的號召，盡最大努力完成任務；二是為了玩，就是給枯燥乏味的童年找點樂趣；三是為了給沒一點油水又老是饑腸轆轆的癟肚子添點渾腥。
　　 那時的家雀，可真多?。∮浀美霞议T口有一排大楊樹，那樹上整天老有很多家雀嘰嘰喳喳地從早到晚叫個不停，特別是一到傍晚就更多了。它們是不是都吃飽了喝足了，每天晚上在這里開個碰頭會，研究第二天是去吃高粱還是去吃谷子呢？抑或是商討著如何與人斗法呢？那真是：門前高樹棲晚雀，不知因何吵不休？有頑童拾石投之，驚飛眾雀，遮天蔽日，稍傾復回。時間久了，似乎它們也漸漸通曉了人性，來去不再驚。
　　 家雀雖有老鷹、蛇、貓等天敵，還有人們用好多辦法抓，可還是不敵它們的出生速度。家雀繁殖快，一個雌家雀一年大都可以孵兩窩小家雀，一窩就會有四五只。再看家雀壽命，大都能活個五六年，再加上天生的比較聰明，生存能力強，你說這家雀能不多嘛！
　　
　　 二
　　 小伙伴們抓家雀，最常見的辦法就是用彈弓子。
　　 這彈弓子都是自己做的，用料為鐵絲、自行車里帶和一小塊軟皮子。彈弓子攜帶方便，石子隨處可撿。因石子有方的、有扁的且不規(guī)則，射出后彈子飄浮不定。于是，我們就用黃泥搓成玻璃球狀，在背陰處陰干，陰干為的是泥球不裂紋，保證彈道的穩(wěn)定性。用黃泥球做子彈打家雀，就比隨便撿的石子命中率高。
　　 那時我們幾乎人手一個彈弓子，上學時藏在書包里，放學后不論是捥菜還是放豬等都帶著彈弓子。村里村頭有雀，河邊溝沿的樹上有雀，河邊的樹上除了有家雀，還有牛眼珠子、虎皮剌子、刁魚郎等雀，當然家雀最多。用彈弓子打，也不都是彈丸一發(fā)，雀就無聲墜地的，這要看你的身手。厲害的，發(fā)十彈，可中一二，不厲害的半天連雀毛都打不著。
　　 小伙伴里也有淘氣包，閑的無趣了，不是把人家的雞打瘸了，就是把人家的鴨崽子打死了，再不就是把人家的玻璃打碎了等等。人家一告狀，挨家長拳腳是免不了的。
　　 有時我們放學的路上，就約好了上村后面的饅首山去打家雀。村口集合時，你就看吧！每個小伙伴都揣著兩胯兜子泥球子彈呢。來到山上，你東他西得分開，因為你看見這棵樹上有家雀，一彈弓子打出去，沒打著的都飛另一棵樹上了，那么那邊的小伙伴正好在樹下接著打。等兩胯兜子子彈打完了，相互喊一聲，走出樹林子，你從兜子掏出兩只，他手里提著三只，大都有所收獲。
　　 待到寒冷的冬季，黑夜白天都有一套抓家雀的好辦法。
　　 最喜歡的當屬夜里掏家雀窩。這個季節(jié)，家雀藏身之處大都是選在農(nóng)家屋檐下。因為這里暖和一些，有的在櫞子上面的秫桿里，有的在櫞子與墻的接合部。
　　 那個時候天氣真冷??！到了晚上都到零下30多度了。對于有些聰明的家雀來說，似乎躲起來暖身比跑出去覓食更重要。于是，寒雀腹饑少喧喧，早早躲在檐下藏，這也正合了我們的心愿。
　　 待天全黑下來時，我們顧不得天寒地凍，拿手電筒挨家走，又往房檐上照。家雀在手電筒的強光照射下，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們有時還用梯子，或者疊人梯，保證一抓一個準，收獲滿滿的。
　　 跟家雀斗智斗勇，當屬白天用篩子、籮筐扣家雀。這種辦法，大都選擇在下雪天。那時候，一場雪過后，白了大地，白了樹林，白了村莊。家雀可吃的東西，都被埋在雪地里，它們吃不到東西餓得嘰嘰喳喳，都有氣無力似的。
　　 這時我們小伙伴們可高興了，在院子里掃出一塊地，撒點碎豆萁和高粱撓子。高粱撓子，就是脫粒后的高粱穗。那時，哪舍得把糧食往地上撒做誘餌?。∪缓蟀押Y子、籮筐用棍支起來，棍上拴個繩子，繩子另頭通過門縫引到屋里，人藏身在屋里觀察。家雀看到空地里沒雪，料定會有吃的，急忙從房頂和電線桿子上飛下來，落到篩子、羅筐外面，歪個小腦袋往里看……
　　 我們有時也管家雀叫老家賊，那是因為家雀的智商不低。遇到這種情況，它們在外面輕易不敢往里進，它們也是在評估危險系數(shù)有多大。有膽大的，也可能是實在太餓了，就鉆到篩子、籮筐底下找食吃了。這時，我們也放長線，等進去的家雀多了才拉繩子。繩子一拉，支篩子的木棍一倒，沒來得及逃跑的家雀就被扣里了。
　　 每每想起，我不由地嘆道：雀為食亡??！
　　
　　 三
　　 我們還有一種抓家雀的方法，就是用馬尾巴毛拴扣套。
　　 大家都知道馬尾巴毛，可制作絲竹樂器弓弦，這種東西拉力強、耐磨、不易折斷。我們選用馬尾巴毛做扣套，大都選用白色的。這是因為，白色的不易被家雀察覺。制作時，拴個勒死狗扣，再固定在秫桿棍或是木條上，有固定三五個套的，也有固定八九個套的不等。然后，放到家雀喜歡光顧的地方。
　　 家雀在找食時，也是亂蹦噠的。如果一蹦噠到馬尾巴套里，不是被勒住脖子就是勒住腦袋或腿的。因為是勒死狗扣，越蹦噠越緊。用這種方法，不用看著，什么時候察看都可以……
　　 我們也用這種辦法抓蠟嘴鳥，這種鳥在農(nóng)村不常見。
　　 蠟嘴鳥喜歡吃快要成熟了的毛嗑。毛嗑，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葵花籽，這是我們東北這地方的方言稱呼。那家伙，嗑毛嗑的數(shù)度快得驚人，一小會兒毛嗑底下的地面上就一堆毛嗑皮。我們就把馬尾巴套固定在毛嗑盤上，只要它落到毛嗑盤上，一歪頭鹐（qian讀一聲）毛嗑，就會被套住了。
　　 當然，還有幾種抓家雀的方法，我就不再逐一敘述了。
　　 前幾天，我在“頭條”上看到，有一位動物保護站的工作人員救助一只掉落的小家雀之事。等小家雀長大了，放飛它時，它卻不向往藍天了，整天跟著主人。主人出門，小家伙不是落在肩膀上就是落在胳膊上，一對滴溜溜的小眼睛打量著各色行人……
　　 我小時候也養(yǎng)過一只小家雀，也是老跟著我，門窗開著它也不往外飛，我給它抓小蟲，喂高粱米粒。跟了我不到二十天，一次我去水缸舀水，它落到了我的腳下，我也沒看著，結果給踩死了。為此，我還哭鼻子了，傷心了好幾天。
　　 我想，這家雀不離不棄，肯定是為了感恩??！這低智商的小家雀都知道對有恩于它的人戀戀不舍，那我們高智商的人，是不是更應該回報為生我們、養(yǎng)我們苦勞的父母，還有在我們成長過程中給予我們幫助的所有人，是不是應該回報整個社會呢？
　　 現(xiàn)在可不準抓家雀嘍！
　　 聽說家雀已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了。家雀主要是以對農(nóng)作物有害的蟲子為食，這對農(nóng)作物的生長和豐收，應該是利大于弊的。任何生物的存在，都是有其自然規(guī)律。生態(tài)鏈這個東西，也是很神奇的，肆意破壞就會導致生態(tài)鏈斷層。之前曾聽說，我們國家為了維護生態(tài)平衡還從蘇聯(lián)進口過家雀。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自覺保護當年的四害之一——家雀。這正是：百廢待興它添亂，肆無忌憚?chuàng)屆窦Z。一紙?zhí)柫顐魈煜?，舉國同心滅賊忙。今知萬物互生克，平衡生態(tài)理應當。麻雀亦能除蟲害，再莫無端造傷亡。
　　 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家雀早已不是人人喊打的害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