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裝扮(小說)
雨過天晴,枝丫蟬鳴。
平靜的水塘,一只蛻變的小青蛙,咕嚕地露出水面,幾番戲水,慢慢游向岸邊。它瞅見一塊大青石,便一躍而起,仰躺在青石板上,翹起二郎腿,悠哉樂哉地沐浴陽光,欣賞四周的美景。
突然,一陣醉人的芬芳撲鼻而來。它下意識地斜眼一望,原來是一只漂亮的花蝴蝶從頭頂劃過。
啊,太美了!羨慕的小青蛙,深吸一口氣,瞧了瞧自個腰姿。心里暗想:這么好的天氣,俺這個小美女,也該學學花蝴蝶,出去逛逛,散散心了。估計那回頭率啊,嘿嘿,并不遜色多少。
自信滿滿的小青蛙,翻身站起來,伸伸懶腰,扭扭屁股,一躍而下。它四腳落地剛要邁步,突又一想:俺一身綠衣裳,太扎眼了吧?萬一被人認出,有非分之想,趁機揩油、占便宜,那豈不悲催?這,不行,絕對不行。為了安全起見,俺還是換身行頭,再出去吧。
賊機靈的小青蛙,猛然轉身,一溜煙就鉆入石頭縫里。它學著田雞的模樣,卸下胭脂水粉,另換一件粗布衣,精心裝扮起來,直到自個滿意為止。它朝水中晃眼一瞧,媽呀!活脫一個乞丐似的,連自個都沒認出來。行頭換好,跨出石頭縫時,還特地套上頭巾,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它才放心地甩臀而去。
滿臉春色的小青蛙,如拉風一般,一蹦一跳,離開了水塘,邁向更廣闊的天地。一路上,圈粉絲不少:那青青的小草,點頭哈腰,夾道歡呼;那樹枝上的果子,蕩起秋千,笑紅了臉。那雞鴨鵝群,一片詫異,拉長脖子,東張西望,不知該說些啥好;那些貓與狗仔隊,一臉驚愕,居然忘記了自個所在的職責;就連那缺牙的老山羊,搖頭抿嘴樂呵,咩咩地低吟,小妖精,小妖精。
不知疲憊的小青蛙,淌過溪水,翻過田坎,踏過草地。它走了一地又一地,累了,夜宿青石板上,仰望星空,靜觀月色。每當想起身邊那些歡歌笑語、以及羨慕似的目光,它心里樂滋滋的,一切疲憊都煙消云散而去。
風光無限的小青蛙,在幸福滿滿的旅途之中慢慢長大,成為了一只名副其實的大青蛙。肚大腰圓的它,更加迷人,惹人垂愛連連。漸漸地,它感覺所到之處,總是有誰在跟蹤,忽遠、又忽近,但轉身四處瞧看,又瞧不見身影。它心里麻麻的,時而膽戰(zhàn)心驚。從此,不敢再睡青石板上。
又是一個月明星稀之夜,稍稍疲乏的青蛙,倒睡在枯草堆上,仰望燦爛的星空。心里漫天遐想:此時此刻,要是有位帥哥陪在身邊,一起靜觀月色,數數星星,那該多好啊!嗖的一聲,天際一盞流星劃過。它趕緊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著。
呲……呲……草叢里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聲。十米、五米、三米,那聲音越來越靠近。青蛙一驚,忙睜眼一瞧,媽呀!頭頂還降落下一張大網。它見狀不妙,一躍而下,潛入扎草叢之中,迅速隱蔽起來,屏住呼吸,觀察外面的動靜,再伺機逃走。
似乎幾只腳影晃過之后,便傳來謾罵聲。媽的,追蹤了好幾天,又沒有網上。大伙仔細找看,別讓這只大田雞再逃走了,大家齊心協力抓捕回家,扒皮燒烤了下酒喝。
隱蔽的青蛙一聽外面的動靜,頓時膽戰(zhàn)心驚起來,莫非是捉蛙人?它趕緊透過枯草縫隙向外偷窺,幾個赤膊壯漢,其腰間都掛一只竹簍子,手執(zhí)電筒,正在四處尋找。果然,果然他們是捉蛙人。哎!原來他們把俺當田雞圍捕了。隨即,它心里靈機一動:俺脫掉身上田雞的裝扮服飾,出去告誡說自個是青蛙,這不就安全了嘛!
于是,青蛙刷的一聲站起身來,欲使勁扔掉頭套,脫掉身上所有的裝扮服飾??闪钏鼪]想到的是,裝扮上田雞的服飾,從沒脫掉過,日子久已,便與自個身體完美地融合一體了,貌似一看,還真成了一只田雞。此時,更何況它又是手忙腳亂,豈能輕易脫得掉呢?
幾個壯碩捉蛙人,縮小范圍,逐漸圍困過來。這怎么辦呢?看來,逃是逃不掉的了,還不如索性放手一搏,或許還有逃走的機會。驚魂未定的青蛙,眉頭一皺,跳出扎草叢,昂首挺胸,面向捉蛙人就是一陣呱呱大嚷大叫。
捉蛙人一見這架勢,瞬間都傻眼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一個瘦小個子,仔細瞄了一眼,結巴說,大、大哥,看今晚這架勢,好像不大對頭喲。萬一俺們抓捕的是一只青蛙,那就麻煩了。因為,有明文規(guī)定,抓青蛙是違法的。
哎呀!俺說你小兄弟也,人家說你傻,你還真是傻。大個子滅掉手電筒,訓導說,你再看看,那是一只田雞,還是一只青蛙呢?哈哈!天下烏鴉一般黑,鬼才知道究竟誰是誰呢。大伙別廢話了,不管那是田雞,還是青蛙?咱們先抓回去,扒皮燒烤了下酒再說。
大個子的話音未落,便展開了攻勢。其他幾個捉蛙人,見大哥已發(fā)話,都快速地拿起捕獵工具,一窩蜂似的圍了過去。
一陣呱呱大嚷,不見捉蛙人退步,反而圍困過來。青蛙大驚,一躍而起,跳入扎草叢之中,四處逃竄。后面的捉蛙人,也不甘示弱,緊追不舍,弄得自個劃痕累累,疼痛不已。
幾番逃竄與追捕的較量之后,驚魂不定的青蛙,始終擺脫不了后面捉蛙人的追捕,逐漸敗陣下來,處于劣勢十分明顯。究竟該逃往哪兒呢?石頭縫里?若用濃煙熏,豈不是甕中捉鱉?這,絕對不行。它心里嘀咕起來:莫非今晚,俺青蛙這個大美女,終究客死在這荒野里不成?該死的裝扮,該死的這身臭皮囊。
當……當……當……山坳里傳來清脆的敲木魚聲。
覺醒寺?如驚弓之鳥的青蛙,洗耳仔細聆聽后,心里大喜:覺醒寺,這絕對沒錯,那就是覺醒大師敲木魚聲。怎么把那兒忘了呢?俺要是逃到寺廟里,有覺醒大師在,即使那些捉蛙人趕來,他們又豈敢造次?
青蛙主意已定,說逃走立馬就逃。它渾身使勁,一蹦一跳三丈開外,向敲木魚聲的方向奮力奔去。
不一會兒,青蛙就狂奔到寺院前,縱身一躍,翻墻而入,踉踉蹌蹌邁進覺醒大師的房間里。它二話不說,一頭撲在覺醒大師面前的木魚上,呱呱地大叫起來。似乎在苦苦哀求:大師快救命,后面捉蛙人在圍捕俺;大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阿彌陀佛!誦經的覺醒大師,微微睜開眼,瞥了一眼面前的青蛙,頻頻搖頭說,為了一身臭皮囊,弄得自個狼狽不堪,豈不是作繭自縛,又是何苦呢?
這時,幾個捉蛙人破門而入,怨聲載道地走過來,他們下意識地圍住覺醒大師。氣喘吁吁的大個子,手指木魚上的青蛙,粗聲粗氣地說,大師,俺們兄弟幾人,圍捕此田雞,快折騰了一整夜,還望大師成全。到時扒皮燒烤了下酒,會分一杯羹給你的。
阿彌陀佛!為了一時的貪欲,頓生殺念,豈不罪過?還望施主高抬貴手,勿枉殺生。覺醒大師睜開雙眼,手指青蛙解釋說,請幾位施主仔細端詳,此是青蛙,并非你們所想的田雞。不要被那張臭皮囊蒙蔽了自個雙眼。阿彌陀佛!
什么?一臉疑惑的大個子,脫口而說,它是青蛙,而并非是田雞?
老衲出家人,從不打誑語。它確實是一只披著田雞皮囊的青蛙。青蛙,那是受法律保護的。覺醒大師耐心地勸誡說,為了一只田雞,各位施主窮追不舍,還弄得自個遍體鱗傷,又是何苦呢?阿彌陀佛!各位施主積善成德,勿枉殺生。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覺醒大師說罷,拿出藥瓶,嘴里念念叨叨,給幾位捉蛙人依次涂抹傷口。
哦!原來如此。幡然醒悟的大個子,低下頭說,多謝大師指點,以后不再圍捕青蛙了。哦,不對,以后不管是青蛙,還是田雞,俺通通都不圍捕了。
大個子說罷,扔下圍捕工具,向覺醒大師鞠躬,拱了拱手。然后,他后退轉身,快速退出房間,昂首愜意而去。其他幾位捉蛙人見狀,紛紛效仿,追趕大個子而去。
青蛙瞥見幾位捉蛙人先后離去,驚恐的心才逐漸平靜下來。它緩緩地抬起頭來,又向覺醒大師呱呱叫過不停。似乎在說,謝謝覺醒大師的救命之恩;俺從此不再裝扮,做一只本本分分的青蛙;現在無處可去,還望大師收下俺,為您守候油燈吧。
阿彌陀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心領神會的覺醒大師,訓導說,古人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簡單的裝扮,那是可以理解的;過度裝扮成他人模樣,招搖撞騙,那就令人匪夷所思了?,F在,你已知錯,劣根除凈,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吧!
似乎聽懂的青蛙,向覺醒大師磕頭幾下,便拖著疲憊的腿,一撅一拐地離開。剛走到房門口,它又走了回來,扭動身子呱呱不已。似乎在說,還請覺醒大師幫忙除掉裝扮,還俺一個青蛙的皮囊吧。
阿彌陀佛!身子披著啥皮囊,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心做了些啥。覺醒大師嘴里念叨一番,順手一揮說,去吧,去做你該做的吧!
青蛙回到稻田里,發(fā)現自個又恢復了原貌,心里竊喜。從此,它安營扎寨稻田旁,日夜守護莊稼,從未遠行過。瞅見哪個害蟲傷害莊稼,便張開大嘴一呼,一口就把它吞進肚里,美美地飽餐一頓。累了,它就跳入水塘里,與魚兒游弋嬉戲。
來年夏夜乘涼,總能聽見稻田里蛙聲一片。
2021.11.8完稿于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