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野菊花開了(散文)
深秋的上午,我回老家。
沒有了媽媽的家,顯得空蕩,落寞。媽媽離開我們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卻習(xí)慣性地首先走進媽媽的房間,感覺媽媽就躺在床上,聽到開門聲會很高興地問:“是二丫頭回來了嗎?”
在我心里,媽媽也就一直在,就像平時去住院了。
午飯后,我出門順著以前和媽媽常去的鄉(xiāng)村路走走,今天陽光很好,像溫暖的春天。突然我眼前映入一簇簇一團團黃色的小花,是的,是它們!是野菊花!這個季節(jié),這個時辰,雜草樹木枯萎凋零,反而是野菊花吐露芬芳的花樣年華。
我愣了愣,眼前立即浮現(xiàn)出去年也是這個時節(jié),也是野菊花狂野時,我和媽媽走在這條路上,那時的媽媽還是個微胖的老太太,即使疾病纏身有一年時間了?;ò椎念^發(fā)側(cè)分兩邊,各用兩個黑色的發(fā)夾夾住,她們那個年代的媽媽基本上都是這種發(fā)型。媽媽一輩子都是這種老式的發(fā)型,以至于她后來病情加重,為方便清洗打理,給她剪了個短短的男士發(fā)型,我們一度很長時間都不習(xí)慣。黃底帶白花的棉襖,這是媽媽在生病之前自己到鎮(zhèn)上買的,她很是喜歡這件棉襖。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媽媽閑扯著,有時更是默默無語。我摘下一朵野菊花聞聞?wù)f:“野菊花曬干了做枕頭可以預(yù)防失眠癥?!?br />
“真的嗎?”媽媽用輕快的聲音問:“這么多菊花,要多少都有,又不要花錢,我給你摘……”
“不要不要,我家里枕頭很多,假如需要我在網(wǎng)上買”。
“手機上能買到嗎?”媽媽疑惑地問。
村里的老太太們看年輕人買東西都是從手機上點點就行了,她們從不說是網(wǎng)上買的,都說是手機上買的。
“有手機真好,現(xiàn)在這個年頭真好,這么容易,想買什么都能買到,想吃什么都能搞到,農(nóng)村老人還能拿工資,年頭好,人真享福。不像我們當(dāng)年全靠兩條腿,跑個十來里路到鎮(zhèn)上去買東西,現(xiàn)在多好!”媽媽感嘆著,又像在自言自語。
“媽媽,你晚上不難受,可以去跳廣場舞,不是所有的舞都跳,跳那些慢動作的,動動筋骨?!?br />
“我是去跳,動動胳臂,我小時候跳過秧歌舞,她們放的曲子不是太快的,我都可以跳程秧歌舞,她們都說我是老太太里面跳得最好的,能跟上點子?!眿寢屄詭湴恋卣f。
回單位之后,我早已把野菊花能做枕頭之事拋到九霄云外。當(dāng)我再過兩個星期回家時,我驚呆了。
院子的地面上曬了很多的野菊花,有已經(jīng)曬干焦了的放在一曝曬,還有些剛剛曬得蔫吧的在一起曝曬,更有些還是新鮮欲滴的。
媽媽指著她的戰(zhàn)利品很高興地說:“給你拿回家做枕頭,睡不著是很難受的……”
我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地地責(zé)問:“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還跑去摘什么菊花,我只是隨嘴一說,你就當(dāng)真了,還摘了這么多!”
“我?guī)€小凳子坐著,和隔壁吳大媽一起,還有人聊天,坐著用剪刀剪,一點也不累,一棵菊花樹能摘半籃子,這東西農(nóng)村多的是,要是做枕頭好,明年野菊花開了,我還給你們摘,讓你們姊妹兄弟一人做個枕頭……”
此時的媽媽已經(jīng)需要服瀉藥緩解她的習(xí)慣性便秘。她自己摸索出來的經(jīng)驗,每天午飯后吃兩顆蘆薈膠囊。這藥到了上半夜肚子就很疼痛,下半夜就會起效果,每隔半個小時或是一個小時就要起來解一次稀便,這種情況一直要延續(xù)到次日的上午,直至把肚子里的食物殘渣清除得干干凈凈的。
媽媽整個上午整個人是輕飄飄的。我們要是沒有人在家,她還得準(zhǔn)備她和老爹倆人的午飯。只有在下午的時間段里,媽媽才覺得自己舒服些。媽媽也長期經(jīng)受著失眠的困擾,平時她最害怕聽到哪個孩子說夜里睡不著,她擔(dān)心她的毛病會遺傳給她的孩子……
老爹告訴我說媽媽把這些野菊花用剪刀剪回來,吃過晚飯也不出去和同伴們跳舞和散步,把今天摘回來的菊花再重新清理一遍,去掉葉子,再把多余的根部剪掉。吳大媽喊她去跳舞都不去了,說趁著這幾天天好有太陽,趕緊把菊花曬干。她那些天可關(guān)心天氣預(yù)報了,每天晚上必要看電視里的天氣預(yù)報要曬菊花。她說家里小坡小埂上都是野菊花,她給你摘了,你就不要花錢從手機上買,不要白白浪費那個錢,孩子們掙錢不容易,她生病你們又要給她買藥,能省一點就省一點……
僅僅是因為我說野菊預(yù)防失眠,我的三言兩語就讓帶病的媽媽忙碌了一大陣子。
此時,我佇立在黃燦燦的野菊花面前,株株小花開得熱烈、活潑。菊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愛我們的媽媽,和我們愛的媽媽永遠停擺了。現(xiàn)在,我睡的枕頭就是媽媽去年采摘曬干的,松軟、芳香的菊花枕。
帶著媽媽雙手溫度的野菊花枕,伴我安然入眠。
野菊花開了,開得黃燦耀眼,無拘無束……
2021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