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花開在坡上
　　 星星映在坡下
　　
　　 一個我，又一個我，還一個我
　　 許多的我，穿著不同的衣裳
　　 繞著溪水，撐著山坡
　　 雪中的每一個我，決不同時出現(xiàn)
　　 其實，我就一個我
　　
　　 一啰，一啰，一啰
　　 雪白的水鳥，點在我眉毛上練情歌
　　 下面
　　 我看見神光閃耀
　　 最后的雪進(jìn)入我的靈魂
　　 一寸寸被激活
　　
　　 二
　　
　　 雪地開始，星星點點，稀稀疏疏
　　 而后節(jié)奏加快，密密麻麻
　　 剛看見村寨鋪了薄薄一層
　　 抬頭遠(yuǎn)山已沒了蹤影
　　 直到這時，這些旱怕了的農(nóng)耕民族
　　 仍然心存疑慮
　　 這蒼天的恩賜
　　 會不會像往年一樣
　　 斷斷續(xù)續(xù)，下下停停
　　 那陣風(fēng)一來又吹走了
　　
　　 而雪是實實在在
　　 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一生愛抽兩口的煙老倌
　　 獨坐樓門前，瞇著巴巴眼
　　 一門心思，吧嗒吧嗒
　　 給煙斗里的小生命做人工呼吸
　　 左一口吧嗒才響午
　　 右一口吧嗒已黃昏
　　 任憑大朵大朵的雪花
　　 一陣一陣將他和所有的村寨窩鋪
　　 真真切切豐滿起來
　　
　　 三
　　
　　 大雪蹂躪，鼓蕩……
　　 埋頭，彎腰，身子貼近冰雪路面
　　 一步一步向前挪動的那個人
　　 屁股撅起，使勁用力
　　 似乎拉著一條千斤重的繩索
　　
　　 這是回家的路上，這條通往
　　 小沙江的鄉(xiāng)間公路，江面如棉床
　　 兩側(cè)的依依楊柳被伐殆盡
　　 雪野顯得有些空曠蒼茫
　　
　　 那個朝我走來的人
　　 被一陣雪霧襲來
　　 卻己跌倒
　　 脖子上的圍巾不翼而飛
　　
　　 問清了路，那個給我指路的人
　　 他繼續(xù)前行，不知要去哪里
　　 還有多遠(yuǎn)的行程
　　 天黑之前能否見到他想見的人？
　　
　　 四
　　
　　 山坡正忙忙碌碌
　　 隨處可見亂竄的雪花
　　 山峰，已浸泡成白色的劍
　　 站在盛開的風(fēng)雪里
　　 傾聽村里白茫茫的方言
　　 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石板街
　　 起伏著最簡單的掛念
　　 河水在思考
　　 不露聲色的行程
　　 一直懸掛在
　　 日漸老去的垂柳上
　　 寧靜致遠(yuǎn)
　　 一朵雪花的魅力
　　 擾亂了記憶的全過程
　　 于無聲處聽雪崩
　　 任熟透的心亊
　　 鋪天蓋地
　　
　　 五
　　
　　 思念升騰
　　 無意被一場雪撞濕
　　 沉甸甸的心事
　　 落地有聲
　　 庭院深藏不露
　　 隨時防備塵土的驚恐
　　 薄依蔽體的燈光
　　 咀嚼著
　　 逝去的青春歲月
　　 讓一場雪安靜下來
　　 除了依舊如故的寂寞煙火
　　 還有路人拖著
　　 白茫茫的夜色在行走
　　 搖晃的枝頭
　　 睡不著的不僅僅只有鳥
　　 還會有某種
　　 不可言傳的情愫
　　
　　 六
　　
　　 雪停了。白色依次熄滅
　　 大地處女般柔軟
　　 我這個鄉(xiāng)下人……對它保持一種禮貌
　　 為它畫上白鳥
　　 一束陽光穿越它們的身體
　　 光之舞吞噬了大半飛鳥
　　 我畫上今世的幻象，前世的姻緣
　　
　　 雪在融化，白鳥終止于時間的遼闊
　　 世界在下沉……越沉越深
　　 它把我的一生驚醒
　　 我的一生啊
　　 像那株倒伏，再直立起的白菊
　　 任何故事都是重復(fù)，都是盛大的告辭
　　 四季仿佛，輪回，它只看到寒雪
　　
　　 天地之間，別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