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2年清明節(jié)前夕的一個上午，八十歲的石一風(fēng)從南方回歸故里掃墓，乘坐由南京直達SJZ國際機場飛機。當(dāng)飛機落地打開艙門的一剎那，老人似乎聞到了那股久違確很熟悉的味道，腦子一下子回到過往的歲月，浮想聯(lián)翩，不禁老淚縱橫，無限感慨。
　　 石一風(fēng)走下飛機，正是陽光灑向大地，光輝燦爛半上午時分。
　　 他面朝正東偏南的方向，久久注目；情不自禁地伸開雙臂，先給大地一個擁抱，再給藍天白云一個熱吻。放開喉嚨，大聲疾呼：“我回來啦，我石一風(fēng)終于回來了！”聲音在空曠地飛機場，毫無遮擋，傳得很遠很遠。
　　 同乘的許多人或回過頭來，或側(cè)目而向，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位老者，看見他萬分激動的樣子，就明白了老人在這里肯定有不同凡響的過往，留下了讓他難忘的故事。
　　 老人看上去不像八十歲的年紀(jì)，年輕許多，身體硬朗，文質(zhì)中多了幾分堅毅，內(nèi)斂中多了些許憂郁，也許是歲月的沉淀和歷練，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周遭充斥著一種氣場，顯得與眾不同。
　　 清一色的白發(fā)，像染發(fā)劑染過的一樣潔白而有光澤，整齊地一邊倒向，這一點，是他多年來的形象，只是烏黑變成了潔白。紅潤潤的臉膛依舊榮光不減，兩幅濃濃的白眉與潔白的頭發(fā)相互輝映著，歲月與修養(yǎng)一同閃耀著，一副教授學(xué)者的樣子盈然。
　　 沒帶夫人，沒有兒女陪伴，老人這次是自己回來掃墓的。依他的性格，是想在墳?zāi)瓜碌母改该媲白C明，他們的兒子還能行，還是原來爺們的氣概。
　　 一起下飛機的一行人陸續(xù)走出站外，依次鉆進按順序排列的無人駕駛的共享汽車里，意念指令，奔赴不同方向。
　　 石一風(fēng)老人剛剛走出站外的瞬間，一位打扮時尚潮流，精致卻很儒雅的女士開始向他打招呼：“您是石一風(fēng)石教授嗎？”
　　 “是呀，美女你是？”老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喊，有些愣神，他沒想到會在這里有人認出他來。
　　 “我是璇兒，張璇兒?！?br />　　 “30年前的，我那個璇兒？”
　　 “您老眼昏花啦，你看真真的，看是不是？”
　　 精致女人走上前去，湊得近近的。老人目不轉(zhuǎn)睛地，像鑒定古文物一樣從前到后，從上到下仔細看個究竟，伸出手來，哆哆嗦嗦地握住精致女人的手，揉搓著，再次確認。還是那么軟軟的、肉肉的，那么溫暖、那么熟悉。女人被老人摸得再也撐不住了，莞爾一笑，明亮的眼睛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真的就是你呀，璇兒。你這鬼精靈的眼睛，三十年年前就把我迷倒，現(xiàn)在還這么迷人，你還這么年輕?！?br />　　 “七十歲啦，還年輕，還迷人。你也不老，老帥哥，才八歲。”精致女人調(diào)侃著。
　　 “對對對，你七歲，我八歲，又回到兒童啦?！?br />　　 “我特意開車來接你，知道你今天來?！?br />　　 說著，精致女人手挽著老人一起走向停車場，那么自然而然。
　　 就在倆人對話的檔口，一起下機的旅客已經(jīng)圍在他們周圍，聽著他們的對話，好像明白了些許，老人肯定和這個精致女人感情不一般。但種種謎團迅速迷惑了他們，究竟怎樣的故事，讓這位老者一下飛機，就異常興奮，又是怎樣的感情，讓這么精致的女人來接這位老者，又挽著老人一起走，像久別重逢的戀人一樣親密？
　　 “璇兒，這次回來我可沒有告訴你，你怎么知道的，再說了，你早就定居澳洲了，怎么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您老無心，璇兒有意?！?br />　　 “怎么講？”
　　 女人不急著回答，手挽著老人更緊了些。面向陽光的方向，低聲吟詩：
　　 “久居南國似海外
　　 思念家鄉(xiāng)情滿懷
　　 待等清明掃墓時
　　 再回故里尋親愛
　　
　　 長眠黃土親永恒
　　 愛游遠方在不在
　　 相遇恨晚終有遇
　　 不能相守卻真愛”
　　 到了第二段，幾乎是倆人的同聲誦讀；結(jié)尾時，倆人已經(jīng)雙雙淚流滿面。顧不上周遭是否有人注目，三十年前的感情一股腦地匯入，在平靜的湖面也會翻起波浪，倆人再也不能矜持了。
　　 女人與老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彼此在耳旁喃喃述說著悄悄話，久久不能分開。如一幕久別重逢的愛人，讓周遭目睹的人已是淚水滿眼，感動地稀里嘩啦。
　　 倆人相擁著進入后排座位，相依相偎在一起，三十年前一幕幕，浮現(xiàn)在腦海里，一幕幕演播著。
　　 2011年4月24日，著名服裝設(shè)計師石一風(fēng)在一次行業(yè)論壇邂逅了年輕漂亮的服裝廠廠長張璇兒，被這位漂亮女人的一雙明亮歡快的眼睛迷住了，沒想到，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竟然喚醒了一個矜持到冷漠的男人潛藏在心底多年的愛，終于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刻爆發(fā)了。
　　 論壇結(jié)束，含蓄內(nèi)斂的石一風(fēng)忘記了身份，尾隨張璇兒把她送下樓去，他舍不得這個女人離開視線。后來石一風(fēng)發(fā)現(xiàn)自己這樣有點失態(tài)，才戀戀不舍地退回來，所有這些，都被張璇兒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門清。
　　 十天，年輕人閃婚的速度，竟然讓這兩個人到中年、有知識、有身份的人演繹了一場奇葩戀情。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石一風(fēng)的夢中情人，夢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卻在燈火闌珊處。如今，終于在現(xiàn)實中找到了，他怎么會輕易放手。
　　 已經(jīng)不相信愛情的張璇兒，不想再被愛情折磨，幾經(jīng)退縮，但心還是一次次帶入愛情中滋潤。一次次淪陷其中，再也走不出來。
　　 想到三十年前的一幕幕，石一風(fēng)老人已經(jīng)熱血沸騰，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他緊緊地把璇兒抱在懷里，一陣熱吻。張璇兒幸福地咪上雙眼，溫柔地享受著，還是那個味道，還是那般力量，她陶醉了。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倆人從沖動中回過神來，璇兒睜開雙眼，含情脈脈地盯著石一風(fēng)，臉還是那么紅潤，眼睛還是那么有神，只是歲月染白了毛發(fā)。想想自己，也是人過七十古來稀，瞬間，羞羞地紅了臉。
　　 “哥還是那么毛躁，知道自己什么年齡了嗎，還學(xué)年輕人那個樣子，羞不羞？”
　　 “璇兒，你還那么年輕，味道一點沒變?！?br />　　 “快別說了，這輛車是意念導(dǎo)航系統(tǒng)，它能聽懂我們的對話?！?br />　　 “哎呀，玩上高科技啦，那咱們隨它去往哪里，隨處轉(zhuǎn)轉(zhuǎn)，回味一下曾經(jīng)也好?！?br />　　 此刻，車子正好途徑SZ湖，石一風(fēng)的眼睛飄向窗外，似乎回想到了過去的什么。沒想到就在最近的道口，車子下了高速，停泊在SZ湖漫水橋旁，真是善解人意。
　　 璇兒挽著石一風(fēng)下車，漫步湖旁綠地，欣賞著湖中魚兒跳躍，靜聽著樹上鳥兒鳴囀，回味過往的這里。
　　 “SZ湖是滹沱河流域下流流經(jīng)區(qū)域，每年雨水旺季，上游連續(xù)暴雨泄洪到這里，就變成了一條洶涌澎湃的河流，翻滾著渾濁的泥水，淹沒了湖畔許多低洼地帶。2021年政府打造湖畔景觀，重修這里的河道，開發(fā)了大大小小許多連環(huán)湖，馴服了洪水，留住了水資源，創(chuàng)造開發(fā)了許多景觀?！?br />　　 “教授哥，你還是那么知識淵博，這么多年還記憶猶新?！?br />　　 “怎么會忘記，還記得嗎？我們不止一次來這里看湖、放生、走遍了連環(huán)湖的角角落落，至今我還有許多影像保存完好?！?br />　　 “教授真有心，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哥是個爺們?！?br />　　 “哈哈哈，還記得爺們是怎樣俘獲你的芳心的嗎？”
　　 “記得，記得。我怎么和你搗亂都改變不了你，只好依了你。”
　　 “時間證明我們是對的，彼此遇到了對的人，對吧？”
　　 “對，教授是對的人，哥很愛我?！?br />　　 “你原來不是叫哥的？”
　　 “對，你愛我是真的，但最后還是沒成我老公，愛情變成親情了。這是你答應(yīng)我的，成不了老公就喊哥。”
　　 “是的，愛情也好，親情也罷，我們畢竟愛了一場，刻骨銘心的過往?！?br />　　 “是呀，三十年沒變，也不枉此生?！?br />　　 一小時之后，倆人回到車上，車子回到高速繼續(xù)前行。
　　 到達XJ市區(qū)，車子放慢速度，穿行在小吃鬧市街道上，在一個傳統(tǒng)老字號“金城小吃”門前停車位上停泊，這里恰恰是他們倆以前經(jīng)常來吃小吃的地方。
　　 三十年前，在這里張璇兒和石一風(fēng)確實有一段轟動小城的戀情，他們吃遍小城的小吃，卻很少在大飯店留下身影。他們喜歡倆人的世界，哪怕是路邊攤上的牛肉拉面，還是荒郊野外的散步；哪怕是樹蔭下侃侃而談，還是夜幕下倆人相伴而行。只要是倆人在一起，就心情非常好，他們總是不斷地在談社會、談人生、談事業(yè)，也談愛情。
　　 有的時候璇兒和石一風(fēng)說到怎樣定義他們的關(guān)系：知心、好朋友、戀人。石一風(fēng)都不否認，確實都有。他們倆相處舒服，聊得開心，相愛彼此。璇兒總能收到不一樣的感覺，亦師、亦父、亦友、亦戀人，多種感覺都有，她也說不清。都是心里喜歡，再也不想離開的感覺。
　　 然而，就是這樣美好的感情。戀了半生，愛了半生，直到老了，愛也沒變，卻沒有走到一起。
　　 晚上，下榻小酒店，也是為了方便品嘗風(fēng)味小吃，就喜歡這一口。
　　 第二天，正是清明時節(jié)，路上絡(luò)繹不絕的車輛流向鄉(xiāng)下墓地。在城郊不遠的一塊墓地上，一位白發(fā)閃著光澤的老學(xué)者和一個一身黑色素裹的精致女人，跪倒在一個圓大的墳?zāi)骨埃c燃紙錢，默默言語著。好像在向故去的老人述說著過往，承諾著當(dāng)下。
　　 大約一刻鐘，倆人一同站起來。直接面對面，深情地注視著彼此。女人正在一個一個地給老人系著敞開的扣子，眼睛里充滿著溫柔，忽閃著一雙命亮的眸子，略顯頑皮，活潑靈動，仿佛回到了曾經(jīng)的一幕幕。
　　 此情此景之下，白發(fā)老者又一次把女人攬在懷中，流著眼淚，懺悔著：“璇兒，你這么好，哥好后悔一氣之下去了南方，是哥對不起你呀。”
　　 “哥，不怨你，我那時太固執(zhí)，邁不過那個坎。這樣也好，成就了你兒孫滿堂，有嫂子照顧你衣食住行?！?br />　　 “嫂子？”
　　 “你愛人呀！”
　　 “我沒有結(jié)婚?！?br />　　 “兒女怎么來的？”
　　 “這事呀，一對兒女父母早亡，我一個人很孤單，就收留了他們?！?br />　　 “哥，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呀，害我以為你已經(jīng)成家?！?br />　　 “那時候，我聽說你去了澳洲，肯定是為了新的感情而去的，我不想耽誤你?！?br />　　 “你說什么呀，我的老哥哥？我壓根就沒有去澳洲?！?br />　　 “你QQ空間里那些澳洲風(fēng)光照片怎么回事？”
　　 “那是我在澳洲的老同學(xué)發(fā)給我的，我覺得很好，收藏在相冊。”
　　 “那你不會還單身吧？”
　　 “怎么不會，我說過，真愛了，心就留在你那里，再也抽離不回來了。”
　　 “璇兒，你真傻！”
　　 “哥才傻呢?！?br />　　 “我們倆都傻。”
　　 “對，都死心眼，傻傻地等著彼此。”
　　 張璇兒的小拳頭輪番地敲擊著石一風(fēng)，像是責(zé)怪他白白地讓他們的愛情等了三十年，又像心痛三十年的生命在彼此思念中這樣煎熬過來。
　　 石一風(fēng)熱血沖腦，突然抱起張璇兒，走過雜草叢生的墓地，把心愛之人輕輕放到汽車座位上。
　　 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八十歲的老者，倒像一個壯年漢子花開二度，愛情煥發(fā)了青春。
　　 此時正是清明時節(jié)，鮮花爛漫，花香撲鼻：一望無際的田野上，一派綠色蒼茫：麥田波浪翻滾，呈現(xiàn)著無限的生命力；白毛楊晃動著細長的腰肢，拍打著闊葉，快樂成長著；燕子由南北飛，回歸故里，這里風(fēng)景獨好；萬物生長茂盛，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過了幾日，人們看見精致女人的汽車去了SJZ國際機場，回來時無人駕駛的汽車里是空的，自動倒回自家車庫里。
　　 沒過幾個月，人們又看見精致女人挽著老者走在小吃一條街上，一個店換著一個店地品味著小吃。不抽煙，不喝酒，唯愛小吃一種。
　　 精致女人更顯年輕許多，添加了幾分活潑，幾分調(diào)皮。經(jīng)?？匆娝诶险咂ü缮吓纳蠋渍?，然后挽住老頭，緊緊依偎在一起，老頭很享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