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遠方】聽聞遠方有你(征文·散文) ——母親去世五周年祭
媽媽,五年前的冬月二十日晚上,您走完了八十九年的人生歷程,溘然長逝。從此,人世間再也尋不到您的蹤影,我成了一朵漂泊異鄉(xiāng)的浮萍,人生沒了來路,只剩歸途。我多么希望您只是去了一個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月白風輕,仙氣繚繞。離世的親人都聚在一起,相親相愛。未來的某一天,我也將去到那里,與您團聚,再續(xù)母女情緣。
媽媽,您生前最后幾年,我每年回家三到四次。如今一年才回去一趟,探望哥哥姐姐,并到墓地看望您。
說起去看您這件事,我必須向您道歉。我曾經(jīng)答應過您,每年回去看您,可我沒有兌現(xiàn)諾言。五年中,只去看了您三次,另有兩次因為天氣的原因沒去成。那條崎嶇的山路總是被茂密的植物覆蓋,天晴已是舉步維艱,下雨天更無法通行。我知道,您是不會怪我的,您從來都是一位體恤子女的好媽媽。
聽哥哥和侄子們說,今年清明節(jié),您的新家已修葺一新,土房子升級為水泥房,小院子鋪了水泥地,大門是一塊高高的墓碑,上面刻有您五代同堂子孫的名字。媽媽,來年清明節(jié),我一定回去看您的新家,對您傾訴我心中思念。我要摸著墓碑上每一個名字,向您報告他們的現(xiàn)狀,讓您在遙遠的天國為您的每一位子孫祝福。
人們常說,有媽才有家;媽在,家就在。換言之,媽媽不在了,家就沒了。這幾年每當想起這句話,我的心就隱隱作痛。自從您走后,我就失去了原生的家,那個生我養(yǎng)我的小山村,也變得陌生而遙遠。五年過去了,我再沒有在那個村莊住過一晚,也沒有在那里吃過一頓飯。每次,車到村口,我竟然不知道去哪里。淚水瞬時像打開了自來水的開關(guān),流個不停。我站在那口水塘邊,仿佛看見您正在青石板上洗衣服;我走向田野,每塊田里都有您躬耕勞作的身影;我走向菜園地,眼前浮現(xiàn)出二零一六年春節(jié)和您一起去摘菜的情景;我走到廚房的窗前,仿佛聞到了您炒菜飄出來的香味;我走到您的臥室,被子枕頭里似乎還留有您的余溫。哪里都是您的身影,哪里都是您的聲音,我卻觸摸不到您。我覺得自己無處安身,只好逃離。
媽媽,您走后的第二年冬天,我結(jié)束了三十五年的職業(yè)生涯,開啟了不用上班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模式。退休以后,我在離廣州一個小時車程的美林湖購置了一套別墅,有一個三百平方的院子。擁有一個帶院子的房子,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愿。我終于實現(xiàn)了人生的這一夢想,卻不能與您分享。這里,遠離城市的喧囂和嘈雜,環(huán)境清幽,空氣清新。每天,我坐在院子里,與花草樹木為鄰,看花開花落,觀云卷云舒。最近,我又添置了一套大理石桌椅,可以坐在那里看書,寫字,發(fā)呆。今天天氣晴好,我坐在院子里,思緒隨著藍天上的白云一起飄蕩。我想,既然您去的地方很遠很遠,那是不是天的盡頭?如果白云可以抵達,那就請它轉(zhuǎn)告,我在美林湖一切都好,您可以放心了。
媽媽,記得您曾經(jīng)答應過我,您要活到我退休。那樣,我就可以日日夜夜陪伴在您身邊??墒菦]有等到我退休,您就匆匆地離去,讓我感到深深的遺憾。
五年了,我至今對那件事不能釋懷,也沒有勇氣向哥哥去了解當時的細節(jié)。我只知道,那個寒冷的冬夜,萬籟俱寂,哥哥在隔壁房間睡得正酣。您獨自起夜后,坐在沙發(fā)上烤火?;杌璩脸林g,一場火災悄然而至。我想象不出您是如何用馬桶里的屎尿澆滅了竄起的火苗,又是如何驚醒了隔壁的哥哥,渾身水腫的您當時的傷勢又怎樣。
我從廣州趕到家的時候,這場災難已經(jīng)過去了大概三十個小時,我看到你的腳上、腿上大面積破皮。破皮處,不斷地滲出水來。即便這樣,您還不肯躺在床上,倔強地要起來。我進門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哥哥和侄女扶你下床的情景。您都那樣了,還不忘刷牙洗臉,還想到要吃粥?;蛟S您還沒有意識到,您已經(jīng)油盡燈枯,即將踏上黃泉之路。我眼睜睜地看您無力吞咽,連水都喝不進去;我眼睜睜看您舌頭開始僵硬,用盡力氣叫周圍的人“不要吵!”我眼睜睜地看到您陷入深深的昏迷中,最后眼睜睜地看見您咽下最后一口氣。
如果您是生活在城市的老人,那時候,您應該正在醫(yī)院的ICU病房,躺在陌生的床上,身上插滿各種管子,醫(yī)生護士為了延長您的生命忙前忙后。沒有親人在身邊,周圍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墻壁,白色的被子,穿白色制服的醫(yī)護人員。也許您可以多活幾個小時或者幾天,但那是多么恐怖的最后時光。腦子依然清醒,身子卻不能動彈。好似一個人獨自走在荒無人煙的沙漠,沒有亮光,沒有溫暖,只有死神張開血盆大口,一步步逼近。
媽媽,我現(xiàn)在終于理解您為什么總不肯去醫(yī)院。您一輩子吃苦受累,身子骨卻很硬朗。印象中您極少吃藥打針,更別說住院了。2013年底,即將86歲高齡的您,第一次因腹水住進了縣中醫(yī)院。那是女兒第一次真正的反哺,整整服侍您十天十夜,回廣州后病了很長時間。您聽說了,比割自己的肉還疼,您說以后再也不去住院了。
2015年1月,您的腹水再次嚴重,在我和侄子的堅持下,您再次住進了縣中醫(yī)院,醫(yī)院還下了病危通知書。您整天嚷嚷著要回家,說在醫(yī)院吃不好,睡不好。其實您是擔心自己不能在家里終老。當我趕到醫(yī)院說服醫(yī)生把您帶了回家,您的病馬上好了一半?;氐郊?,吃了幾天藥,您的狀態(tài)竟一天天好起來。哥哥對我說:“只要你一回來,姆媽的病就好了?!?br />
2016年12月底,您最后一次住院。這次是在九江人民醫(yī)院。剛進院,醫(yī)院就下了病危通知書,大家都勸我放棄治療??赡纳κ悄敲搭B強,四天之后的晚上,我趕到九江,主治醫(yī)師看到您和我們談笑風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前幾天進醫(yī)院時氣息奄奄的老太太?從九江住院回家,您多次跟我說,再不去醫(yī)院了,死也要死在家里。
所以,最后這次,我們沒有送您去醫(yī)院。當時我不在家,我無法判斷您真實的身體狀況。如果強行送您去醫(yī)院,最后不能活著回家怎么辦?那您一定會死不瞑目的。孝順孝順,除了“孝”,還要“順”。順從您的心意,成全您最后的愿望,應該是最大的孝吧。
媽媽,其實我知道,人生難滿百,每個人最后的歸宿都一樣。前些日子,我種的香蕉熟了,一串黃橙橙的香蕉,是母樹用自己的乳汁將它滋養(yǎng)。我以前真的不知道,香蕉熟了,香蕉樹的生命便到了盡頭。我輕輕用力,母樹便連根拔起,原來它的里面已經(jīng)空了。我呆立在那里,許久才緩過神來。原來植物和人一樣,都是前赴后繼,一茬換一茬。我看到,剛剛被拔掉的老樹邊上,又長出了兩棵小苗。不用多久,又會長出新的香蕉。這與人生多么相似!
媽媽,您是虔誠的佛教徒,您是相信生命有輪回的。生是死的延續(xù),死是生的轉(zhuǎn)換。生也未曾生,死也未曾死,生死一如。怪不得臨終之前您會笑著與我們告別,會輕描淡寫地說“我冷寒的”,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對死亡的恐懼,安詳?shù)厮?。哥哥說,您是被菩薩接走了,升入了天堂。果真如此,我心甚慰。
最近這幾年,身邊不時有熟悉的人離去,讓我不得不去思考死亡。我想一般人對死亡是心存恐懼的,但每個人最終要面對死亡。到底怎樣才能做到臨死不懼,安然離世呢?我沒有宗教信仰,但我知道,只有宗教,才能真正解決這個問題。
昨天,我一個閨蜜的丈夫去世了,剛剛六十歲。我心里很難過,一整天都悶悶不樂,感嘆生命的無常。今天早上,聽閨蜜的弟弟說,半年前他姐夫得了肺癌,沒有告知親戚朋友,故沒有受到打擾。沒有接受手術(shù)和化療,故沒有經(jīng)受那些痛苦。在此期間,他認真看了東林寺大安講法的系列視頻,接受了佛教的生死觀,臨終前沒有痛苦,安祥辭世。按佛教的說法是被阿彌陀佛引領(lǐng)去了另一個世界。非常奇妙,聽到這些,我心里一下子豁然開朗。我更加相信媽媽您也是被阿彌陀佛引接到了另一個世界,開啟了另一個生命循環(huán)。
媽媽,我終于釋懷了。您八十九歲高齡駕鶴西去,在親人的陪伴下,度過最后的時光,這是你幾十年吃齋念佛修來的福分。您的人生,值得。
媽媽,我只是想知道,您在遠方還好嗎?
人生那么多別離,有的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姆媽愛姐姐,姐姐也愛她,這種血緣至親至愛,會一直庇佑姐姐。
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挺難受的。
可生與死,是人生命的兩個端口,生下來,如上了生命列車,每到一站,便有人下車,其實,都是上車人,又都是下車人,就這么回事。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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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人稱,情景交融,真情流露,令人淚目。
抱抱姐姐,祝姐姐春節(jié)愉快,全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