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洞庭的冬天
　　
　　 1.
　　 鸕鶿帶著金屬的脖環(huán)立在竹竿上
　　 卡脖子是它們一生的宿命
　　 這些南洞庭的捕魚能手
　　 終其一生
　　 無非用大魚換取小魚的施舍
　　 它們也想吞下大魚
　　 可脖子上的鐵環(huán)不答應(yīng)
　　
　　 眼看年關(guān)將近
　　 漁人上岸過他們的小日子去了
　　 這一帶的漁民除了盤剝鸕鶿
　　 再沒有什么好盤剝的了
　　 他們把鸕鶿遺落在瘦水一方
　　 寒風(fēng)中鳥們縮著脖子
　　 這是它們穿越冬天唯一的辦法
　　
　　 2.
　　 鐵塔高昂
　　 湖水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倒映著岸邊景物
　　 南洞庭一到深冬就噤若寒蟬
　　 一聲不響的水彎曲著
　　 像疲憊的漢子倦縮在婚床
　　
　　 一想到水草招搖的日子
　　 湖水就有了一絲響動
　　 那是餓極了的鸕鶿
　　 不得不深入湖中
　　
　　 3.
　　 蘆葦因為氣短
　　 已經(jīng)枯死在水邊
　　 用枯死好像不太確切
　　 南洞庭從不缺水
　　 南洞庭的冬天很冷
　　 蘆葦應(yīng)該是寒死的
　　
　　 寒冷是冬天一貫的態(tài)度
　　 死去的蘆葦開春還會活過來
　　 那時候春水一漲
　　 卸掉棉襖的湖邊人家
　　 又將在南洞庭一帶
　　 風(fēng)生水起
　　
　　 4.
　　 離鄉(xiāng)的人今年又不能返鄉(xiāng)
　　 夢里洞庭永不及身邊洞庭
　　 夢醒一個翻身，一湖好水就潑了個干凈
　　 哪像身邊洞庭無論怎么倒騰
　　 都取之不盡取之不盡啊
　　
　　 岸邊種橘的人
　　 今年的收成好過去年嗎？
　　 客居他鄉(xiāng)的南洞庭人
　　 心心念念的
　　 永遠(yuǎn)是生生不息的南洞庭
　　
　　 5.
　　 公路從濕地中穿行
　　 南洞庭稱不上煙波浩渺
　　 但一到冬天也算得上野曠天低
　　 候鳥們從大老遠(yuǎn)的北方過來
　　 它們一部分滯留此地
　　 另一部分繼續(xù)往南
　　
　　 雪也許很快就要來了
　　 能穿越冬天的
　　 才有春天
　　
　　 湖啊，你好好端穩(wěn)自己
　　 蝴蝶們在遙遠(yuǎn)處若隱若現(xiàn)
　　
　　
　　 ◎屠夫
　　
　　 1.
　　 屠夫從雪地走過
　　 殺年豬的活一茬接一茬
　　 多大的風(fēng)雪都不能阻擋
　　 一把鋒利的刀對豬的渴望
　　
　　 殺生是他的職業(yè)
　　 他若不行兇
　　 這方圓十里就沒有年味
　　 年三十誰家桌上缺了個肘子
　　 那可丟人啦
　　
　　 屠夫每到年關(guān)
　　 就沒日沒夜地
　　 殺氣騰騰
　　
　　 2.
　　 屠夫供佛
　　 每日出門殺生
　　 必先上香三柱
　　 他心懷慈悲
　　 刀子捅進(jìn)去之前
　　 必念一句阿彌陀佛
　　
　　 他的生活以刀開路
　　 殺開一條血路
　　 剖開一頭豬
　　 這個時候天剛蒙蒙亮
　　 這個時候東方紅太陽升
　　 人間開始有葷腥
　　
　　 3.
　　 老了，不得不放下屠刀
　　 當(dāng)無力干贏一頭豬的時候
　　 不得不向豬妥協(xié)
　　
　　 殺了大半輩子豬
　　 老屠夫竟然戒葷
　　 這個終身未娶的老人
　　 無法將殺技傳承下去
　　 他最后一次動刀竟然是剃光自己的須發(fā)
　　 村子里這顆光溜溜頭
　　 從此居家念佛
　　
　　
　　 ◎通行證
　　
　　 1.
　　 與桌上一杯茶一起
　　 守住小書房的寂寞
　　 我們都不做聲
　　 任茶葉在水中起伏
　　 任文字在心中默念
　　 人們彼此沉默有太多年了
　　 這個世界最懂你的
　　 是一杯茶
　　
　　 2.
　　 窗外大聲喧嘩
　　 是有人在吵架嗎？
　　 我不太相信這是兩個哲人
　　 在明辨真理
　　
　　 我們失去哲人好多年了
　　 我們總是爭吵
　　 也有好多年
　　
　　 3.
　　 有些聲音只適合在心里窩藏
　　 就算在最安靜的夜里
　　 面對城市囂張的燈火
　　 內(nèi)心的飛蛾也不要蹈火
　　 膽怯是這個時代的通行證
　　 請你出門時隨身攜帶
　　 以備查驗